第36章
阮亭不明就里。直到李尧对着杜宾伸出手,探出半个身子,不高的楼房就很快在他的动作间变得矮小,杜宾马上朝他一跃而起,他大笑,用手勾它的爪子玩。阮亭一时没讲话,他只是在想,这明明是逗,一点也不吓人。
很快阮亭就扑上去,从后趴到李尧的肩膀,用力对着对方的耳朵叫一声:“汪!”
李尧笑得肩膀一直在抖,好半天才缓过来。
有时候阮亭想就这样突然消失,然后在某天,大概某年后,某几十年后出现在这里,也许那时的李尧已经不在格拉斯哥了,不对,李尧会在这里很久很久,那他就会遇见李尧,李尧会笑着跟他打招呼。或者李尧不认识他了,他已经变了样,李尧也变了样,李尧可能不再爱穿裙子,也可能爱上了一直穿裙子,他会重新认识李尧,拉着他的手,风把李尧的裙摆吹得飘起来,飘到任何地方,他们穿梭在格拉斯哥的大街小巷,就像电影里那样。
电影里的火车是动态的,李美玲仰着与李尧极为相似的面容穿梭在火车的各个车间,寻找她想要的答案,想要的结局。火车一直在走,电影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懂到底会到达哪些地方,连电影外的人也猜不出来。他们人生大概也是这样,永远不会为谁所停留,会一直走走停停,也一直不会到达终点。
李尧坐在阮亭的电脑前,手指放在电脑旁的电子琴键上,像玩一样,随意地弹了一首生日歌。阮亭则靠在他肩膀,很是惊讶,他盯着李尧的修长且骨骼分明的手指,凑上去就咬了一口,把李尧逗笑,又乱七八糟弹了一通,阮亭没觉得是噪音,就是又惹来隔壁邻居的叫骂。他们没管,很快在桌前做起来。
动作间,阮亭从抽屉拿出一张光碟,那光碟塑料壳已经被摔成两半,但被阮亭好好地用胶带粘上。阮亭的手拿不住光碟,就把光碟放到一边,但李尧看出来是他借给阮亭的那张李美玲主演的《missing》。他早就忘了借给阮亭,没想阮亭还记着,大约一直没机会给他。这张光碟他自己也不会打开看,放在家里永远都是封存的状态,只有阮亭像宝贝一样留着它。所以李尧伸手把光碟又重新放回了抽屉里,惹得阮亭要拿,却被他一个用力,身体又重新柔软 下去。
结束后,阮亭又送给他一张光盘,不过是cd,上面空白的,说是他做的曲完整版。李尧没拒绝,他接过,然后问他要不要吃他做的饭。
这时李尧已经下楼去厨房给他做牛排,他没想到李尧的牛排做的味道这样棒,又兴奋又有说不清的情绪,便吃得非常认真,一顿饭他们吃了一个小时,却没再聊过天。
蔷薇花香从院落飘进屋内,阮亭仰身倒在椅背上,他闭上了眼。
他梦到了苏格兰高地,梦到了教堂,梦到了千禧桥。再睁眼时,已是结束毕设的一个月后。他总是想要消失,没想消失的人不是他,而是李尧。
毕业典礼的前一个月,李尧突然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在了格拉斯哥。以前阮亭发消息问他去了哪,李尧会回他电话,告诉他去了某座不远的城市拍戏。可这次,李尧的手机打不通,阮亭似乎觉得他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毕业典礼来临时,格拉斯哥下雪了。阮亭站在校园的一颗树下,这棵树在这所学校生长数百年,早已定根于此。树下有一把长条木椅,但他没坐。
结束学业时,molly哭着抱他,说abel你会想我的吧?他拍拍她的后脑勺,说随时联系。molly还是哭。他跟系里的同学一一打招呼,因为这是最后一节真正意义上的课程了。音乐系的同学都很热情,他们在最后演讲环节埋了很大的惊喜送给伊娃教授,让教授笑得合不拢嘴,捧着咖啡眼角满是鱼尾纹。
阮亭的论文写完就是冬天了。格拉斯哥又进入到日复一日的寒冷之中。他依旧站在树下,戴着耳机,然后踏着厚厚的积雪,想一头栽进雪里,像那天从tesco出来,提着桶牛奶,看见雪地里的那个如同死了一般的男人。
这天他坐在雪里,在树下听歌时却无意碰见了路路。路路不是一个人来,他跟着另一个阮亭没见过的剧组到这里拍戏,又拍学校的钟楼。不过路路似乎是来凑热闹的,转身去了趟图书馆,接着往钟楼方向走,刚好路过阮亭身边,阮亭抬手跟他打招呼,他们互相挥挥手。
路路跟着坐到阮亭旁边,雪里很冰,他不自觉唏嘘一声,但很快适应,把腿伸直踢雪玩。阮亭侧过头看看他,没把耳机取下,但也没开声音,能听到雪咯吱咯吱。
阮亭一直没讲话,路路忍不住了,终于哎了声,声音细柔得像个女孩子,他说小a,你憋死我了!
阮亭笑他。他说,“你跟阿迈越来越像!”阮亭歪头,听路路说,“阿迈去了离高地不远的山川,手机没有信号,电话也打不通,大概要去好久都不回来。”
阮亭这才看他,把耳机也取了下来。
路路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知道的吧,他这个人总是抓不住,脑子也有点问题。”阮亭还有点认同,路路又道,“小a你要是以后成为音乐家,我会不会在电视上看到你呀?”说完还有些兴奋。
阮亭笑得眼睛弯起来,说对呀,说:“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路路表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一脚踢到侧旁的树上,树叶猛然晃动,马上落下大块雪花,打到他们发顶让他们措手不及。他们倒在雪地里,仰躺着,笑得很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