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这……”庾信迟疑着,“先前世子妃说了待你回来不能放你进城。”
“你拦不住我。”
庾信自然知道拦不住他,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又受崔琰所托才阻拦了他,见他如此坚决,再拦着就该动手了,便挥了挥手,“开门!”
“驾!”他大声喝道,扬鞭纵马而去。
就在此时,城中正兴医馆忽然被一伙人团团围住,他们叫嚣着要官府将里面所有染疫之人通通杀掉,不能让他们祸害全城的人。
原本医馆周围就有一队人马守着,林秋寒和罗宁闻讯后也都赶了来。外面之事自有他们去处理,崔琰正在院内清点药材,原本白苏和迷亭硬是逼着她去歇息,可现在哪里是休息的时候?
“世子妃。”身后响起沉郁的声音,令人脊背发麻。
她转身,惊奇地看见那日在城外和长宁一同遇见的那个人正站在她面前,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世子妃好人才,竟步步为营坏我的事。”那人冷声道。
“你是乌金?”她问。
他脸色大变,看来他们早就知道了他的行踪和计划,想到这他不禁恼羞成怒,快步上前单手扼住她的喉咙,咬牙道:“真是可惜,若你不是裴川的女人,我还真舍不得杀你。”
她颈间吃痛,不能发出一点声音,随着他手中力道的加大,她渐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正绝望的时候,只见他身后一道白影闪过,青乌剑的寒气直逼他后背。
他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很不甘心地松开她去迎敌。
“八皇子,到了我国中却不能以国礼相待,真是失礼失礼……”林秋寒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手中的剑泛着凛凛寒光。
☆、旧人血引
乌金一言不发,他自然不能承认自己就是戎狄的八皇子,若他身份暴露,进而威武城瘟疫之事便会被揭开,那么势必会引起两国争端,而他的父王刚刚才夺权,此刻的戎狄是经不起打击的。
他默默地拔刀,微微转动着刀柄,旋即就挥刀向秋寒劈去。
“啪!”秋寒抬剑挡了一刀,刀剑相击迸出点点火花。乌金勇猛有力,方才那一刀不禁令他往后小退了一步。他急忙稳住身子,一个飘旋便到了乌金身侧。
二人斗得激烈,崔琰站在一旁提着口气为秋寒着急。好在他轻盈灵活,招式多变,渐渐地将胜在刚猛的乌金拖得体力明显下降。
就在他优势渐渐明显的时候,忽然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帮着乌金向他攻去,一出手便知他功夫也很了得。
“快去杀了她!”正打得火热,乌金朝着那黑衣人叫道。
秋寒听得这句话自然要挡在她面前,自此那黑衣人便将目标转向崔琰,那一方面乌金又加强了攻势。秋寒既要护住她又要对付两个高手,却依旧能够从容应对。
院内晒药的架子被打得七零八落,各类药材洒了一地。
乌金和那黑衣人配合越来越默契,乌金全力拖住秋寒,黑衣人则持剑刺向崔琰,秋寒霎时回旋收剑,不意被乌金找到空隙重重地打了一掌。
秋寒的身子连晃了几下,接着口吐鲜血,刺目的红色沾染了他如雪的白衣。
“你别管我了!”崔琰赶忙扶住他。
他却像没事一样,面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意,“那哪能呢,就算不为长宁,我也会护你。”
他面上忽然闪过一抹厉色,眼底笑意全无,双手紧握住青乌剑,将她挡在身后。
乌金一直留意着医馆外面的动静,此刻,他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似乎小了许多,心中不免急躁起来,重新提息运气,一个跨步直向秋寒而来。
秋寒侧身躲过一击,乌金却连连举刀向他劈去,一刀比一刀力道大,还故意将他往旁边逼,这样他被迫和崔琰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黑衣人见机立即向她刺去,可就在他的剑离她只剩不到一拳距离的时候,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手中的剑也跟着一顿。
她这才认出此人就是她那日在城外救的那个人。
“噌——”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柄剑击落了黑衣人刺向她的剑,这力道很大,从黑衣人手中掉落的剑柄震得他手臂一阵酸麻。
接着,那个熟悉的身影飞旋而来,一脚将那黑衣人踢飞,倒在地上毫无起身之力。
“长宁……”她惊喜地叫出声,刚要迎上去,刹那间像是想起什么,不禁接连后退了几步。
他喉头一阵发紧,眸中竟有泪意闪过,不由分说大步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我回来了。”他轻声道。
她挣脱不得,粉拳轻轻捶着他的后腰,嘴里嗔道:“谁让你进城来的!”
秋寒见裴川回来了,心中大大地舒了口气,因为没了挂碍,应对起来更加自如。
裴川松开崔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而飞身加入到了打斗之中。
如此一来,那乌金怎可能是他们二人的对手,他见势不好,又听得外面的骚乱似乎已经被平息,便想要借机脱身。
既然他想要对崔琰不利,裴川怎可轻易饶他?纵然他们不会在此时要了他的命,但也不会让他这么毫发无伤地脱身。
裴川接过秋寒手中的青乌剑,一剑刺穿了乌金的肩头,接着他们二人甚是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假意疏忽,让他趁隙翻墙而去。
院内恢复了平静,秋寒忽然捂住胸口,闷咳了两声。
“没事吧?”裴川问道。
秋寒笑着摇头道:“幸好你及时赶回来了,唉——总算不负你所托。”
裴川抿了抿唇,伸手按了按他的肩头。他们之间,许多话不用说出来,一个动作就已足够。
“丫头!丫头!”迷亭慌里慌张地跑来,丝毫没有注意到满地的狼藉,“那个叫慢慢的小姑娘……”
崔琰心头猛地一沉,快步往医馆大堂跑去。
她赶到大堂的时候,慢慢正躺在地上,气息奄奄,素来粉白的小圆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渐渐涣散。白苏颓然地守在一旁,显然已经放弃了救治,眼睁睁看着原本鲜活的生命慢慢消逝。
“慢慢。”崔琰跪在她身侧喊道,当即取出银针施救。
慢慢逐渐浑浊的眼里突然像闪过些许亮光,可惜这点光转瞬即逝,脸上一点生气也无。
崔琰手忙脚乱地施针,丝毫不顾慢慢已经没了生息,直到身侧的裴川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连叫了两声:“阿琰,阿琰,她已经去了……”
她如当头棒喝般怔住,刹那间泪如泉涌,无助地看着他道:“长宁……我救不了她……”
她独自支撑了这么长日子,慢慢的死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不是你的错……”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窝,心紧紧地揪着。
“长宁,我太累了……”她无力地道。
到了掌灯时分,裴川坐在床沿轻轻给崔琰摇着蒲扇,她自慢慢死后就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有醒来,他知道她是太过疲累了。
他握住她略带薄茧的手,眼睛紧盯着她的脸,许久都未移开。昏暗的灯光下,她的下巴比他离开之前又尖了些,脸颊周围因为蒙着布而生出许多红疙瘩。最让他揪心的是,她的颈间还留着乌金勒的手指印。
这段时间里,他把她留在这里反倒让她受了不少苦,还差点丢了性命,若非他赶得及……
想到这,他心中就生出一股深深的后怕来,脸色也跟着沉下去。
此时,门扉被轻轻叩动,他起身开门,来人是无回。原来是裴羡夫妇紧随他之后到了威武城,此刻正在前堂,似乎因为迷亭先生想出了医治瘟疫的新法子,所以派人请他过去。
他让无回守在门口,自己则去了前堂。
裴羡先是询问了崔琰的情况,听得他说无碍,才问迷亭道:“听说先生已经想出了医治瘟疫的办法?”
迷亭看了一眼白苏,犹豫地道:“若是我让我师兄知道我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他一定又要骂我邪门!”
除了裴川和白苏,众人都迷惑不解,裴羡问:“敢问先生究竟是何方法?既然是治病救人,何来邪门一说?”
“唉,王爷有所不知,我师兄常说治病救人万不可以伤害他人为代价,那样有违医德,而我想的这个法子恰恰同他这个信念背道而驰。”
“噢?”
“在下医门出身,后来醉心于研制毒药,其实医毒相通。我和白苏看了琰丫头的方子,按理是可以治病的,却没有起效用,后来我听说这次引起瘟疫的毒是有人专门炼出来的,而且用过十一年前那场瘟疫中幸存之人的血,那么问题应该就出在药引子上。”
“药引子?”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迷亭点头,“坏就坏在这药引子要用当年染疫之人的血……”
“血引……”裴羡向来沉稳的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当年那场瘟疫集中在相邻的两个镇子里,异常惨烈,幸存下来的人少之又少,这些人当中又有许多离开了武威城。就算找到了这样的人,且他自己也愿意,我们又怎么能让他做这样的牺牲?”
迷亭接着道:“而且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具体有没有用也要试了才知道,至于这血量……我也没有把握只用一点就奏效,万一……”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刚刚燃起的希望犹如还没成势就被掐灭的火苗,真没想到这个方法还有如此多的未知数。
突然,裴川快步走到门口,“你怎么起来了?”
大家这才发现是崔琰走了进来,赵浔赶忙上去将裴川挤到一旁,自己扶住她,关切地问:“感觉好些了?”
“娘,我没事。”她道,转而向着众人点头致意,这才向裴川道,“长宁,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知为何,裴川隐隐觉得不好,刹那间,无数个可能一同撞进他的脑中。快速的思索之后,他沉默着扶住她向里面的偏厅走去,脸色竟泛出青色。
关上门,她才刚唤了声“长宁”,他就哑着声打断道:“不,不要出说来……”
“你猜到了?”
他不吱声,许久才定定地道:“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可是你看看如今人人自危的威武城,人们已经惶惶然过了这么些日子,如果再找不出有效的方子,那么事态的发展就不会像现在这般了。人心最不可控,城里的人出不去,自然会乱,那么城外的威武营呢?纵使军令再怎么严苛,他们的亲人在城里,他们会如何?还会在乎军令?”
他背过身去,长臂撑在桌上,痛苦地将头垂下。
“我曾经听秋寒说过,你从前在战场上为了助被围困的将士们脱险,不惜牺牲自己,孤身闯敌营……”
“那不一样。”他没有转身,依旧垂着头道。
“是不一样,”她突然将头伸到他面前,笑着道,“我不会有事的,只不过取一点点血而已。”
他凝视着她,很想冲她笑,可是做不到。
只听她继续道:“长宁,你还记得今日那个要杀我的黑衣人吗?他本来可以在你赶到之前杀了我,但是他犹豫了,因为我救过他的命,所以他犹豫了,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能见到活着的我。像他那样的人都有恻隐之心,我们又怎能见死不救呢?”
“我知道若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可是那样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过往后的日子呢?”
“哎呀,”她双手搭在他的臂膀上想要让他转过身来,“我保证只一点点,如果没有效我就放弃,好不好?”
他乖乖地转身,将手覆在她的手之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片刻之后,他们夫妇二人回到了堂上。裴川心情沉郁,到了那便在角落里找了个椅子坐下,就着就闷声不语。
崔琰则径直走向迷亭先生,“师叔,就用我的血来试。”
“什么?”满堂哗然,大家都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白苏更是难以置信。
她淡然地向裴羡道:“父王,你第一次和娘到医馆找我看病,那时我就觉得你很面熟,其实不光光是你和长宁长相相似的缘故,也是因为从前我真的见过你。”
裴羡先是疑惑地看着她,不过很快那些尘封的往事便涌上心头,他不敢相信地问:“你就是那个小姑娘?”
她点着头道:“当年陈伯伯送我出城,遇到的那个将军就是父王你,陈伯伯给你的药方是我爹娘制出来的,他们之所以那么肯定药方有效,就是因为我,我染了瘟疫,他们用那个方子治好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