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的半分钟里，有几十个人接二连三地被丢出了幻境，他们从高空被抛出然后重重摔落到空地上，有些人全身浴血骨骼断裂，有些人的四肢都不再齐全，有些人干脆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明，还有的人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在观众席传来的骂声中艰难地爬出了场地。
    她就在这种时候感应到了马修的召唤。
    半神们对这种试炼都兴趣缺缺，更遑论真正的神祇们，那群人看都不会来看一眼，最终的胜出者们会在黑暗神面前接受祝福，那也是整个血誓之日结束的时候，并且艾希娅只会在神殿里等待他们。
    苏玟本来还稍微有点好奇，鉴于她从来没有在安瑟勒瑞斯观看过血誓之日的比赛——过去的一百年里虽然有过几次机会，但她要么忙着学习要么忙着处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专程跑来围观别人打架。
    不过，现在她只来得及匆匆忙忙看一眼那些被淘汰的人，就需要去找自己的指挥官们了。
    除了那一群从试炼中脱颖而出的候选者之外，苏玟来黑暗之都就带了赛琳娜和克莉丝汀，其他的指挥官大队长们对于当观众也没什么兴趣，这两个人其实也不是特别想看比赛，她们只是不希望自家上司在这里显得孤苦伶仃。
    她刚回到之前半神云集的高台上，两个姑娘就从人群里挤出来了。
    “马修阁下召唤我，我要去神殿一趟，”苏玟再次看了一眼人数锐减的赛场，“你们继续在这里？血誓者试炼结束以后还有挑战赛对吧？”
    “是的，”克莉丝无所谓地摊开手，“是半神的挑战赛，发起战斗和接受挑战的人必须都是半神——所以才会来这么多观众，他们不仅是来看血誓者试炼的。”
    “我知道这个，”苏玟想了一下，“我是想问，如果有人挑战我的话，你们是不是要出战？”
    “您不在这里当然是我们，”赛琳娜也一脸不在乎，“就算您在的话，也应当是我们先去，毕竟……这算是规矩吧，我俩刚才还在讨论这件事，假如那真的发生的话，我们决定用猜拳，三局两胜，谁赢了谁先去。”
    苏玟：“……”
    她其实还真的不在意是不是有人挑战自己，虽然这种事可能性不是很高，毕竟一般迎战的总督们大多数都是南部，譬如露珠战区或者青山战区等等，偶尔也会有东部，这些地方最容易与教廷的军队交锋，不过，前段时间她刚刚打了胜仗，谁知道这些人会怎么想。
    “其实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克莉丝汀一本正经地说，“您是路克雷西阁下指名要的人，他肯定不希望您被换掉，炎神冕下也不会同意的。”
    “等等，”苏玟无奈地说，“为什么就不能是我或者你们胜利了呢？”
    克莉丝汀很无辜：“我是……从挑战者的角度来说？”
    “没关系，大人，”赛琳娜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过头，朝着海妖们的方向示意，林西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几个指挥官中间，“林西阁下起码要打上二三十场，才能轮得到别的战区总督接受挑战。”
    苏玟：“……”
    “这倒是真的，”克莉丝汀也煞有介事地点头，“而且挑战者不仅是海妖，反正他们都不会赢，要知道，比赛场地会换成海面上，就像如果有人要挑战你，那么也是在冰山和风雪里战斗——毕竟他们挑战的是战区总督。”
    苏玟十分放心地离开了，经过海妖们身边时，忍不住丢下一句谢谢。
    林西：“……？？？”
    然而接下来，又发生了许多相当让人无语的事。
    她匆匆忙忙离开浮城赶到神殿，刚走进门就险些被绽裂的雷光闪瞎了眼睛。
    殿堂中光线本来有些昏暗，此时无数闪耀的雷球漫天飞舞，丝丝缕缕的电光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战栗着，蓝白色的光辉充斥着整个大殿，光泽流淌过晦暗的穹顶和深色的立柱，一时间这宽敞的空间亮如白昼甚至显得有些狭小。
    作为一个能直视炎神双目而毫发无损的半神，苏玟当然不会真的被闪瞎，在短暂的震惊之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重重砸落在黑曜石地砖上，沉闷的响声与无数雷电的奏鸣混合在一起，乱七八糟地回荡在宫殿中——
    其实苏玟并没有真的看清发生了什么。
    下一秒，一道庞大的黑影从地上飞了起来，仿佛被人猛地扔了出去，像是丢垃圾一样划出一道抛物线，无比精准地停在了神殿的门口。
    苏玟：“……”
    她低下头看着在地板上被摔得半死的巨龙。
    雪莉低低地骂了一声，她的鳞片上流淌的雷光似乎都黯淡了许多，那条有着锤骨的尾巴无精打采地瘫在地上，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尖锐的骨刺就会刮破苏玟的裙摆。
    苏玟神情复杂地抬起头，这显然不是什么巧合，只是丢龙的人扔得很有水准——
    隔着大半个神殿的距离，黑发金眼的神明若无其事地扫了她一眼，“你刚才在哪里？”
    “我在看试炼，”苏玟小心翼翼地说，“我错过什么重要的事了吗？”
    火炎之神无聊地转过身，一脸那种破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表情。
    亚伦捂着额头伫立在神殿的一侧，似乎对眼前这一幕感到惨不忍睹，却也不是特别惊讶，雪莉用龙语咒骂了几句，变回人形站了起来，顺便给自己重新穿了件衣服，在场的所有神明都很淡定，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对不起，阁下，”雪莉小声向苏玟道歉说，“我听过太多火炎之神的传闻了，见了他实在手痒，其实我哥哥也很想这么做，只是我抢先了而已。”
    苏玟：“什么？”
    “我……啊，好疼。”
    巨龙姑娘轻轻吸了口气，揉着剧痛的后颈，她的脖子上还有相当恐怖的指印，似乎差一点就能捏碎颈骨，“所有的……嘶，真的好痛啊……咳，我是说，所有的龙族都会期待和他一战啊，毕竟他是最强的神族……”
    你们龙族是有什么猫饼？
    “你不知道吗，很久以前就有这种说法，用大陆种族来比喻，如果说神族是魔法师的话，龙族就更像是战士……”雪莉小声吐槽着，“显然他们母子俩并不是这样。”
    苏玟：“…………”
    第83章
    神殿里一片寂静。
    苏玟很快发现这里并没有任何一个半神, 除了自己之外, 在场的人都是神明, 除了黑暗之神本人以外, 所有的次神们悉数出席, 鉴于他们都有自己的城市要守护, 这种场景并不多见。
    她忙着向他们一一致意，东大陆的神祇们脾气各异, 但是本质上都有着神族傲慢的一面, 只是大部分时候, 他们对于半神, 尤其是战区总督和指挥官一类的半神，还是会保持着一定的尊敬，毕竟这部分人相当重要，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存在, 神明们将会变得忙碌许多。
    神祇并不轻易参与大陆之间的战争，这就像是某种规则一样, 在教廷的军队出现时, 假如并不曾有其他的效忠于光明神的次神存在，那么东大陆的神明们也不会现身。
    ——通常来说是这样。
    其他的次神们站得稍远, 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龙族。
    他们并没有特别惊讶, 因为大家都是神族, 见过的真龙们数不胜数，现在也只是在思量刚才龙族们对于黑暗神说出的某些事情——两个巨龙一直在说龙语，这本来就是一种无形的倨傲, 仿佛只有主神才有资格和他们对话一样，不过次神们一点都不奇怪，他们早就知道龙族是什么样子。
    艾希娅和马修站在魔法地图前面，后者一直在小声说话，人们听不到他究竟说了什么，也不敢去听，以及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逼真的幻影投射的不再是东大陆的土地，而是一些支离破碎四处漂浮的空间，它们就像是一座崩溃的岛屿的碎片，在大风吹拂的海面上飘摇沉浮。
    苏玟小心翼翼蹭到火炎之神旁边，“冕下？”
    后者刚才指着身边把她喊过来，现在有些不爽地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马修怎么召唤的你？”
    苏玟满头雾水地看着他：“用精神力……”
    “我知道，”伊利亚斯不耐烦地说，他一手按着少女的肩膀，微微俯身，“具体怎么做？”
    苏玟已经不想去看雪莉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了的样子。
    她转过身来，神明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在神殿黯淡的阴影中，冷冽的金色眼眸里写满了困惑和烦躁，似乎光泽都熄灭了几分。
    苏玟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都忍不住柔和下来，她试着踮起脚，发现这样也很难凑到对方耳边，只能第无数次诅咒了自己的身高，然后压低声音说：“……您真的想这么做的话很容易，毕竟您是主神，但是需要稍微学一下精神魔法，只是学习使用，反正您不需要修炼。”
    神族这种创世神亲儿子亲女儿的种族，精神力天生就是接近满级的状态，更何况是生而凌驾万物之上的主神们，只是他们未必每个人都天生知道精神力怎么用。
    说起这个其实有点奇怪，他们天生就能看懂龙语，结果却不知道精神力怎么用——
    “这奇怪吗，”伊利亚斯没好气地说，“我也不怎么会说人类的语言。”
    “你是认真的吗？！”苏玟震惊地看着他，心里忽然生气一种诡异的满足感，就好像自己终于有什么方面取得胜利了一样，“你不会说通用语！”
    “我会，”他很认真地纠正：“有些词听不懂。”
    “好吧，抱歉，”苏玟犹豫了一下，“假如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通用语就算了，没用，精神魔法可以。”
    伊利亚斯似乎很艰难地说出了后面那句话，以他厌恶马修的程度，绝对不可能向咒术之神请教，甚至连带着与对方相关的东西都变得有些讨厌，虽然黑暗神在这方面的造诣也是空前绝后，然而，这对母子探讨龙族魔法都能打起来——
    “没问题，”苏玟相当干脆地说，“……下次你去塔文帝国找我的时候。”
    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别人也听不见，不过动作和姿态无法掩饰，雪莉的神情从一开始就很扭曲，发现这俩人之间的熟稔甚至有一点亲昵绝非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她的眼神越来越复杂，然后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最后干脆捂住了眼睛。
    苏玟：“……”
    她并没有忽略这个龙族姑娘变来变去的脸色，也不知道后者究竟脑补了什么，“这两位巨龙阁下刚才说了什么？假如我能知道的话？”
    “他们在说原大陆，”火炎之神停顿了一下，“它在修复。”
    在古龙们陨落之后，光明神的势力和龙族之间就发动了战争，龙族们大规模死亡，导致了原大陆的崩溃，它的一些碎片化为了外域里的一部分断层空间，而且整个原大陆已经消失了，据说只有龙族才能找到它的入口——
    苏玟：“为什么？”
    如果没有龙族的力量支撑，一片大陆怎样自我修复？
    伊利亚斯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有几头古龙成年了。”
    苏玟：“……”
    苏玟：“……！！！”
    她暂时没心情纠正对方的量词使用问题了，反正也不能指望龙族和神族互相尊敬，不过这话的信息量也太大了。
    苏玟一把抓过在旁边捂脸的雪莉，“有古龙成年了？还是几头……不是，几位？”
    雪莉还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中，听到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我以为您对这个没有兴趣呢。”
    “我，”苏玟简直无话可说，“我不是……我以为这是你的伤心事，我不想过多提起是怕让你难受！”
    雪莉愣了一下，眼神柔和了许多，还多了一点忧伤，“哦，有些事我确实不想提，但是这个，并不算是那种……”
    原大陆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元素精灵密度极高而魔力浓郁，有着丰富的宝石和贵金属矿脉，土地肥沃丰饶，没有任何一颗种子不能成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古龙们的存在，他们天生与大自然紧密相连，他们的陨落也不过是回归元素精灵的状态。
    事实上，在那之前，古龙们并不是从未有过死亡，然而十几位古龙一同消失却是从未有过的，原大陆也因此逐渐破碎，当它开始自我修复的时候——
    雪莉把在一边沉默的亚伦也拉了过来，“而且，我哥哥是天穹咆哮冕下的追随者，他能感觉到梅里亚冕下的后裔的存在。”
    金发蓝眼的龙族青年点点头，“……这些年来，我一直有预感，但是不太确定，直到前段时间，那位冕下从沉睡中苏醒，而且彻底成年了。”
    苏玟对龙族的这种联系感到很好奇，“等等，古龙一般在几岁成年？”
    “不好说，”亚伦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们的成年时间一般在两千到两千五之间，但是诸位冕下们……要看情况。”
    “也就是说，”苏玟整理了一下现在的情景，“你能感应到那位古龙冕下成年，但是还有别人？”
    亚伦再次点头，“有，任何在原大陆出生的龙族，和她之间都有某种联系，我能感觉到她的复苏，这绝不是哪一位冕下成年就能引起的现象，至少有四系元素的力量才能达到。”
    一般来说，每一位古龙象征着一种元素的力量，那么就是少说四个古龙相继成年了。
    苏玟感觉自己越来越头疼，她意识到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神明了，因为假如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你觉得他们现在可能在哪里？”
    两个龙族对视一眼，“他们不在原大陆。”
    “你们确定吗？”
    雪莉没有说话，亚伦用力地点头，他的眼中有些担忧，但是神情却很亢奋，毕竟他知道自己追随之人的后裔仍然存在，并且古龙们并没有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