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右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用左臂垫在床沿处，面部侧向着她这边, 看起来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余苏笑了一下，没有动, 免得把他吵醒。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他，默默开始回忆她的任务。
    首先是像其他人一样，想起了一部分内容, 似乎……是一间诊所, 在天黑之后无数鬼婴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还记得她杀掉了三个假装是玩家的npc, 然后呢？
    余苏皱了皱眉，在她接着往下想时, 一股绝望无助的感觉瞬间袭来, 让她的脑子立刻一空，心中还涌起一种淡淡的抗拒感，阻止着她继续往下回忆。
    这和封霆他们当时出现的情况一样。
    其他人都没有回想起来任务里发生过什么，她当然也不会例外。余苏收回思绪, 没有再自我折磨下去。
    总之，完成了就好。
    余苏保持左手不动，轻轻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默默看了封霆一会儿，他便自己醒了过来。
    当他睡眼惺忪地看到坐在旁边的余苏后，微微一愣，随即笑说：“醒了怎么不叫我？”
    余苏笑了两声，道：“看你睡得正香嘛，该不会是一直在守着我的吧？我昏迷了多久啊？”
    封霆揉了下眼睛，松开了她的手，又伸手来拍了拍她的头，起身说：“没多久，两天多点，你先等我一下，我洗个脸。”
    但他走出了病房，过了好几分钟都没回来。
    余苏觉得奇怪，刚想出去找找人，才走到门口时，就见他从走廊拐角处走了过来。
    走廊上有许多病人和医护人员来来往往，他混在这些人里面却显得非常耀眼。
    余苏看见他的手背在身后，急急忙忙地朝这里走了过来。
    封霆见她等在门口，远远向她笑了一下，脚下步子加快了几分，很快就走到了她面前来。
    他伸出一只手来牵她，说：“怎么出来了，赶紧进去。”
    余苏挑了下眉，跟着他走进病房，假装没有闻到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味。
    封霆真以为瞒过了她，将她带进房中之后，轻轻咳了一声，神情认真地看着余苏，将藏在身后的一捧玫瑰拿了出来。
    他双手将花捧到她面前，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说：“之前你答应过我的，完成第十四场任务就和我在一起。”
    余苏笑了一下，将自己的左手抬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都把这个给我戴上了，现在送花是不是晚了点？”
    封霆低笑起来，把花往前递了递：“那你肯不肯收？”
    余苏一把接过：“买都买了，总不能扔了吧？”
    封霆伸手就来捏她脸：“口嫌体正直。”
    余苏脸颊被他捏得鼓起来，含含糊糊地问：“唐古怎么样了，没问题吧？”
    “他今早就醒了，那群人订了机票赶过来，估计都快要到了。”封霆伸手摸出手机递给余苏，道：“这是你的手机，你昏迷的时候我不敢让它摆在外面，就帮你收着了。”
    “谢谢啦。”余苏接过来打开，直接点进了app去查看这次任务的奖励。
    奖励和其他人相同，一共有两种道具和属性点，以及大量的钱。
    横幅上面的倒计时剩下897天多的时间。
    “还有两年半左右的时间，而且最后那场任务不难。”封霆跟她一起看着上面那排倒计时，轻声说：“嗯……到时候，我们也差不多该结婚了。”
    余苏嘴角抽了一下，抬头瞪他：“谁说要跟你结婚了！”
    封霆捏住她的左手，得意地扬眉：“戒指都戴上了，别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哟，看看我听到了什么？”
    王大龙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两人转头一看，才发现那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悄咪咪走到这里来了。
    余苏想缩回手，却被封霆更用力地握住了。
    胡苗跑进来，笑着抱了余苏一下，说道：“余姐姐，恭喜你完成任务呀！”
    其他人也陆续走进门来，唐古在最后面。
    余苏向胡苗道了谢，看向唐古道：“恭喜！”
    唐古微微一笑：“我也要恭喜你——哦，不是因为任务。”
    他说着，双眼在余苏和封霆的手上看了一眼。
    余苏咳了一声，转头去瞪封霆，对方却完全没松手的意思，反而一脸平静地说道：“没错，我们在一起了。”
    “……”这里都是一群老熟人了，可余苏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们来了这里，就没打算立刻离开，余苏出院之后，一群人又在景点玩了几天，才回到家里去。
    回去不久，他们就听说了一名玩家第十四场任务失败而死的消息。
    唐古说，这场任务很有可能是取消了玩家失败后那二十四小时的生存权利，所以失败的人才会在出来之后立刻去自杀。
    而余苏他们的组织，也逐渐在玩家之中有了名气，许多人慕名而来，希望能够加入他们。
    但他们经过商量后决定不再收人了，那些玩家失望而归，app的论坛里很快就多出了吐槽他们的十几篇帖子。
    吐槽的内容大同小异，说他们自私小气，自己有能力通过第十四关，就不肯教一下别人。
    其中一个帖子里的原话是——“这跟眼睁睁看着别人去死有什么不一样？一群自私自利的小人！”
    之后还有人猜测，说他们可能是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提前就知道该怎么完成任务，否则怎么可能生还率这么高？
    下面跟帖的人也纷纷附和，越说越像真的，后来余苏一打开论坛，几乎看到整版都是关于他们组织的各种猜测。
    还有人说要聚集起来上他们这里来问个明白，可事情闹了半个多月，也没一个人来过。
    余苏他们本来没心思搭理这些人，但考虑到组织里还有胡苗和另外两个成员在，担心他们单独去任务的时候被人报复，所以才对这个事情做出了回应。
    唐古实名发出了帖子，详细认真地描述了一遍关于第十四场任务的完成方式。
    帖子里说：凡是完成了第十四场任务的玩家都知道，出来后会失去之后的任务记忆，但我们组织里的老大封霆不一样，他当时完成任务后还记住了最关键的部分，我们之所以全都能如此顺利完成任务，就是因为他把那个关键告诉了我们。
    帖子就这样发出去，瞬间跟帖无数，纷纷询问那个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唐古对着手机屏幕，露出了老狐狸似的笑，等到那帖子被跟帖刷出好几页之后，他才慢悠悠地回复了一条：很简单，在任务里自杀，就可以完成了。
    下面的回复将信将疑，还有人质疑他是不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假扮了唐古来发帖忽悠人。
    唐古笑得肩膀直颤，在余苏等人看变态似的目光下，举起手机对着自己拍了张照发出去，再次回复：“你们可以选择不信，反正你们的死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总之，封霆老大告诉我们的这个关键点，使我们全员存活了下来，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正在上班的封霆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还打了个喷嚏。
    余苏面无表情地看着唐古：“我还在这坐着呢，你就敢让他背锅？”
    唐古挑眉：“怕什么，反正完成了第十四场的人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的，而没有完成的呢……那就直接死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相信贴子里的话。”
    王大龙坐过去揽住他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发现的？老大不在，我可在这儿呢，信不信我揍你。”
    唐古耸了耸肩：“我倒是愿意，可惜我任务时间太晚了，要不……改成你发现的？”
    王大龙：“不了不了不了，这锅还是让老大背着吧！”
    余苏：“……”
    封霆下班回来的时候，白天正在厨房做饭，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提起铁锅就走了出来，对他说道：“你看这口锅，它又大又圆。”
    封霆：“……”
    虽然这次的事情在玩家们之间闹得很大，但也只是在论坛帖子里闹而已，现实中根本没人敢真上门来找他们的麻烦。
    毕竟，这是一群全部顺利从第十四场任务里出来的人，其中一个还连十五场都已经过完了。
    在唐古发帖之后，论坛里又议论了一段时间真假，纷纷讨论着到时候到底该不该相信唐古的话。
    白天匿名发了个帖子，只有一句话：先活过前面十三场再说吧。
    论坛里很快就安静了下来，这件事便逐渐淡下去，没有掀起什么大的风浪。
    余苏和封霆在一起三个月之后，他们找了个时间，将两人在一起的消息告诉了余父余母。
    夫妻两催促了好几次，余苏才带封霆正式回家去见了他们。
    两人在家里住了三天，夫妻两一直表现得对封霆非常满意。
    直到余苏和封霆准备回组织里去的这一天上午，家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都察觉到了这一点，却都不明就里。
    而后，余父余母神色凝重地将两人叫到了客厅坐下，由余父开口，将关于余苏的身世第一次说了出来。
    “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是三岁多的时候被我们收养的。”
    乍一听到这句话，余苏如五雷轰顶般，头脑瞬间一片空白。
    封霆也愣了愣，随即立即握住了余苏的手。
    余父看到他的动作，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以前我跟你妈就商量好了，你对自己的身世有知情的权利，但我们不能在你小时候就告诉你，免得你太敏感，觉得我们不爱你。”
    “收养你时，我们就决定等你到了成家的时候，再把真相告诉你。现在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找到了值得托付的人，我们要告诉你的事情，你不会承受不了……”
    余苏感觉到封霆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她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点头道：“爸，你说吧。”
    余父缓缓开口，详细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爸爸到底是不是真的杀了人，当年那个案子似乎没怎么调查就结案了。你妈妈当年带着你一起跳河自杀，也是怕你一个小女娃活着会受苦。毕竟是那个年代嘛，连买卖人口这种事情上面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也还好你命大，当时你在水里扑腾，正巧有人路过看到了，就把你给救了上来。不过等他要再去救你妈妈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唉，不管怎么样，那些事情都过去很久了。”
    余母在旁边点了点头，以慈爱温柔的目光望着余苏，说：“你的名字也是因为本姓苏才这么取的。我们很感谢你的父母，把你生得又聪明又可爱，你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们能做你的父母，真的是我们天大的福分。”
    余苏怔愣了一会儿，才将这次听到的事情彻底消化。
    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可却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只有眼前这一对父母，关于生父母的记忆，一片空白，一点点都无法回想起来。
    封霆捏了捏她的手指，轻声说：“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只要知道自己有两对爱你的父母就好。”
    余苏点点头，说道：“我想去看看他们，你要上班，就先自己回去吧？”
    封霆拒绝了，他打电话多请了一天假，陪着余苏，跟余父余母一起去了她的老家。
    说是余苏的老家，其实她根本没什么记忆。
    在很小的时候余父余母就进城打工了，老家又没有老人，他们几乎就没有回来过，即便是回来干什么，也是余父或者余母单独回来，余苏得读书，从来没有回来过。
    坐在长途汽车上，沿途看着那些乡村风景，余苏只觉得分外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