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转身走出门时的背影，余苏轻轻笑了一声，盯着他说：“你不用躲了，我已经知道结果了。如果你真的能把戒指给我戴上，你就没必要一直找借口。”
    她拿起那枚钻戒，重新戴回，一点点缓缓站起，看着那顿在门口背向她的男人，冷声说道：“我还在任务里，根本就没有完成任务，是不是？”
    封霆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余苏咬了一下嘴唇，迈步走向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过来，盯着他的脸咬牙道：“怎么不说话？回答我！”
    封霆垂下头看着她的脸，伸出手来，想要去摸她的脸颊，却被余苏一偏头躲了过去。
    她笑了一声，徐徐说道：“我明白了，一开始我产生的那些紧张不安和熟悉感，全都是任务给我的一个提示，但那种提示只会存在短暂的几天，在那之后就会彻底消失，我只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依靠自己去找到蛛丝马迹，再重新联系上一开始的那些感觉，才有可能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从任务里出去！”
    封霆勾了下嘴角，看向她的目光既无奈又充满了宠溺，他笑着说：“你啊……一直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我只是，不喜欢你猜忌来猜忌去的样子。你连我都在猜疑，我心里真的很不开心。”
    他想抱余苏，余苏后退了一步，摇头道：“别装了，我没那么蠢。之前发生的那些小事都还能说得过去，可今天你没能给我戴上戒指，也不敢再重新来一次，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告诉我，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杀了你们这些假东西？！”
    封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又放了下去。
    他低笑一声，垂眸看着她道：“小鱼，不要冲动。”
    他的表情里竟然隐隐有几分痛苦之色。
    余苏皱了皱眉，冷声道：“我很冷静，没有冲动。”
    封霆却叹了口气，说：“你以为……现在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吗？那么你又怎么敢肯定，离开这里之后去到的下一个现实就是真的？
    或者说，你怎么知道，你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是真的？真实的世界里，会存在这种非现实的app游戏吗？什么样的游戏，能使人在转瞬之间去到另一个世界里完成任务呢？什么样的游戏，又可以强制控制人类去自杀呢？
    而且不管任务进行多久，现实中的人，竟然只需要花一眨眼的时间？你觉得这一切真的有可能吗？”
    余苏感觉自己的心底里升起了一种淡淡的凉意，她盯着封霆，艰难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封霆微笑着，说道：“从一开始，对，就是从一开始，我们所有人就都不存在于你的现实里。如果你执意要离开，你当然可以杀了我们，可是那个现实世界里，就只会剩下你自己——
    你只是厌倦了平凡枯燥的人生，所以在某一晚睡觉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进入了这样的死亡游戏，改变了自己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如果你在游戏里失败了，你就会醒过去，但你一直没有失败，所以……”
    “别搞笑了你。”余苏打断了他：“我不可能相信你这些鬼话！他们完成任务之后说过‘假的’，你这些话一定全是假的！”
    “你还是没懂。”封霆苦笑：“他们说假的，不是提示你这场任务里的经历是假的。我们都在你的梦里，都是由你的潜意识所创造，而他们所说的‘假的’，是潜意识在告诉你，你以为是真实的整个死亡游戏，其实……全部都是假的。
    否则，我们之间的相识怎么会那么巧呢？巧到你随便认识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正好和我认识？”
    余苏不信，她缓缓地摇着头，盯着封霆，一步步往后退，退进客厅，跑向厨房的，从刀架上抽出了最锋利的那把刀。
    封霆从房中走出来，目光痛苦地望着她，慢慢说：“你真的要离开我和白天他们吗？那么我只能希望，醒来后的你不要后悔，不要痛苦，也不要因为失去了我们而绝望。忘记现在的一切，好好的活下去。因为，就算是只能活在你的梦里，我也真的很爱你，小鱼。”
    “活下去”这三个字出现在了他的话里，也出现在了余苏这一次任务的规则里。
    她恍惚之间，竟然觉得封霆这些话，与任务的规则如此微妙地契合在了一起。
    如果任务规则中的“活下去”，真的是这个意思呢？
    余苏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唾沫，握着刀子，慢慢地走向了他。
    封霆望着她笑，在她走近到相距两步远时，才开口说：“在你杀了我以前，我可以再抱抱你吗？就一下。”
    余苏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觉得陌生的人，心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封霆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然后伸出手臂，轻轻地环住她的肩，将她搂进了怀中。
    几秒钟后，他松开手，低头看着她：“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你永远意识不到这是假的。可……你看起来主意已定。记住我的话，醒来之后不要为我们而悲痛，不要因为失去了梦里的人而伤心绝望，至少你的父母和弟弟是真实存在的。无助孤单的时候，你就多和家人聊聊天。或许某一天……”
    他苦笑了一声，最后一次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我们还会在梦里见面。”
    余苏可以清晰地在他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也可以将他的痛苦不舍的情绪一览无遗。
    或许是因为他的情绪和那些话实在太具有欺骗性，她握着刀，却有些犹豫了。
    封霆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
    余苏伸出左手摸在他的心口上，能够感觉到强有力的心跳从指尖传来。
    她盯着手指上的那枚钻戒，慢慢说：“可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你戴不上这枚戒指？”
    封霆闭着眼睛回答：“戒指是你想要醒过去的潜意识，我只不过提供给了它一个让它接近你的机会，在那之后，它就再也不会听我的了。”
    余苏不想相信他的话，不管他说得多么真诚多么合乎逻辑，她也不想信。
    万一这是谎言呢？万一真正的封霆和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她呢？她必须试一次！
    余苏看着他的脸，用力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刀来，睁开眼，咬得牙根发疼才终于狠下心来，猛地将刀子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第150章
    鲜血从他的胸口飞溅而出, 与此同时，余苏的脸颊上微微一热, 她知道, 是封霆的血沾在了她的脸上。
    她握着刀的手上，同样沾满了温热的鲜血，就连那枚漂亮的戒指，也被血染了个透。
    封霆低哼了一声，痛苦地微微皱着眉头，面色惨白地望着余苏。
    他努力扯了扯嘴角, 扬起一抹微笑来。
    即便是余苏将刀子刺进了他的身体里，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恨或者不甘, 在他的脸上，唯有不舍与悲伤。
    在倒下去以前，他慢慢地伸出手来, 在余苏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用最后的力气，开口说道：“小鱼, 以后我不能陪着你了, 你要保重啊。”
    余苏的心中突然像被数万根针一起扎了似的，疼得她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心脏。
    呼吸有些不顺畅，她不得不微微喘息起来。
    而封霆已经朝后方重重地跌倒下去, 倒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扎在他胸膛上的刀子, 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明晃晃的刀身和上面的鲜血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鲜血顺着身体快速流下，地板上很快形成了一滩血泊，封霆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那身被血染红的白衬衣刺得余苏的眼睛生疼，疼到竟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低头盯着他的尸体，愣愣的看了很久很久。
    她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只是感觉双腿都已经僵得不能弯曲了，才默默的转过身，走回房中将那红色的喜被拿出，轻轻盖在了封霆的尸体上。
    余苏走到卫生间洗干净手的血，又换了一套日常服装，将放在柜子里的匕首及其它道具全部拿了出来，重新放回自己的身上，才走出门去，走向了同座小区里，其他成员所住的那套公寓。
    当她拿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时，王大龙等人都还坐在客厅里说着话，看到余苏进门，众人全都微微愣了一下。
    胡苗呆呆地问：“余姐姐，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王大龙站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老大惹你生气了吗？我们帮你教训他去。”
    余苏不答，轻轻将房门合上，迈步走向众人，目光在这些熟悉的脸上，一一划过，过了十几秒，她才慢慢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你们全都是假的，对。”
    客厅里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两分钟之后，唐古才盯着她开口道：“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他已经被我杀了。”余苏看着他，神色平静地开口说道。
    原本还坐在沙发上的几个人，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无比震惊地瞪大了眼。
    胡苗嘴唇颤了颤，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杀了谁？”
    “封霆，不，他不是。”余苏慢慢摇头，盯着他们说：“我现在过来，是要杀了你们。你们全都是假的，全都必须死。”
    刚刚站起来的王大龙又重重跌坐了下去，愣愣地说：“老大他，他竟然全都告诉你了？”
    余苏笑了一声：“你们也要说那种鬼话来骗我吗？还是，打算一起上？”
    一直很喜欢打架的白天，这一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兴奋地摩拳擦掌。
    王大龙，唐古，洪华，胡苗，以及白天五个人，全都沉默地看着余苏，谁都没有动。
    余苏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捏在手中的匕首硌得掌心生疼。
    她不想对这些人动手，就算这是一场假象，她也不舍得杀他们。
    可他们不死的话，她就没办法离开这个世界，没办法见到那些在外面等着她的，真正的同伴们。
    她艰难地舔了一下嘴唇，迈步向五人走近过去。
    胡苗朝她迎上来，满面悲伤地说：“余姐姐，你真的要让我们全都消失吗？”
    余苏不想再听更多，她知道，他们说得越多，她就越下不去手。
    她的心中只重复地暗暗叫着一句话——杀了他们，才能见到真正的他们！
    在胡苗说出更多的话以前，余苏举起了匕首，咬着牙，朝她的脖子狠狠划了下去！
    胡苗连闪都没有闪一下，乖乖地站在原地，接受了死亡。
    其他人也没出手帮忙，甚至连动都没有人动。
    直到胡苗的尸体倒在地上，唐古才开口说：“既然你做出了选择，而且已经杀掉了两个人，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那么，就来杀光我们。”
    余苏抬起胳膊，抹了一下脸上沾到的热血，一眼都不敢多看胡苗。
    在她决定杀掉封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将这个选择进行到底。
    余苏走向了下一个人——洪华。这个今天穿着伴娘裙，顶上了伴娘的空缺，给大家带来一片欢笑的男人。
    她停在了洪华面前，将染血的匕首高高举起，却在他那一脸的笑容之下迟迟下不去手。
    洪华挠了下头，笑说：“没事儿，动手。虽然很舍不得你，但已经这样了，你还是……回你的世界里去。”
    余苏闭了闭眼，手臂用上了最大的力气，但求一击毙命，不要给他带来过多痛苦。
    白天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伸出手来，向余苏要匕首。
    以前这是他们之间常常发生的事情，只是这一次，余苏犹豫了一下。
    昔日里万分信任的同伴，如今却有可能是她的敌人，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刀给他。
    可在他平静的注视之下，她最终还是把刀交到了他手里。
    白天笑了一下，手指一翻，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刃面向自己，用力捅了下去。
    余苏眨了眨眼睛，一滴泪不知不觉便流了下来，在她被血染成淡红色的脸颊上留下一抹明显的白色痕迹。
    她张开嘴，一遍遍地低声念着“他们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心里也没有好受多少。
    王大龙蹲了下去，从白天身上拔出刀子，还给了余苏，还笑着说：“我怕疼，不敢自己动手，还是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