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里面多久了？一千年？一万年？
    时间已经久到他在重重的折磨之下，修成了龙身……
    可一切的磨难，他都撑过来了，一切的桎梏，他也都挣脱了，脱胎换骨，成就妖皇之尊。
    方锦虽然十分心疼，却还是欣慰的笑了起来。
    “师父。”方锦一个瞬身到了云冀真君身前，行礼道：“多谢师父为徒儿护法。”
    云冀真君之前只是损耗严重，如今吃了丹药，又加上方锦渡劫成功牵引出来的一丝仙灵之力，整个人已经恢复如初，他十分欣慰的笑道：“你机遇如此，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
    方锦笑了起来，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冥奡，此刻他全身气息藏匿，虽觉得深不可测，却再没泄露半丝，在整个修真界都在关注这的一切的时候，他安静了下来，任何人都无法窥探他丝毫。
    但他却在方锦的视线下轻轻的摸了摸自己的唇……眼眸幽深，十分别有深意。
    “……”方锦微微愣神，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云冀真君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一声，也是这时，天空突然震动了起来，整个空间被强大的威势笼罩。
    方锦错愕了一下，抬头只见数道身影略过，直追天际腾空而去的巨龙之身。
    “师父……他们……”
    那些人瞬间已经不见了身影，从那种让人胆寒的威势来看，必然是大乘期的道君们，数十道身影齐出……这是，这是整个人界的大能修士都齐聚了吗？
    “妖皇出世，却在人界，想要回去……哪有那么容易。”云冀真君摇了摇头，“只看那孩子的造化了。”
    人界、妖界虽说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那是妖族没有妖皇统治，一盘散沙一般缩在妖界不出，但是每年在妖兽森林，人和妖之间的摩擦并不少。
    两个种族，从来也没有过和平相处的意思，如今妖族又有了妖皇，对人族威胁更大！
    妖皇初出世，又在人界，并无外援，人族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必然是要趁机将他拿下的。
    方锦十分担忧，但是那是大乘期修士之间的战争，哪里有她插手的余地……只能远远看着巨龙和那些大能修士瞬间消失不见。
    正揪心之际，身后却传来一个十分温润熟悉的声音。
    “阿锦……”
    第145章
    “你……你怎么……”
    方锦看着身前站着的幻笙，他身形拔高了不少，一身广袖锦衣，比起当初在妖族看到的时候，更显成熟稳重，身上自有一股威势，乌发飞扬，眉眼却带笑，那一双海一样璀璨的眼睛神采奕奕，端得几分仙气飘然。
    方锦愣了愣，明明刚才看到巨龙身影已经远去天边，那么多大能修士还追了过去了，怎么一回神幻笙就站在身前？
    她指了指天边，疑惑的道“你怎么……在这？”
    幻笙略微低头，露出一丝笑来，略有几分腼腆，并未回答方锦的问题，而是转向她身后的云冀真君，行礼道“真君，我想与阿锦说几句话。”
    云冀真君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幻笙上前一步，对方锦笑道“阿锦，跟我来。”
    说罢想伸手去牵方锦的手，却被一只大手横伸了过来，先将方锦的手给牵住，一身黑衣的冥奡站在方锦的身边，握着她的手揉了揉，才道“妖皇自重。”
    幻笙看着冥奡，轻轻一笑，却十分冷淡，又不理冥奡，直接对方锦道“阿锦？”
    方锦看了看幻笙，又看了看冥奡，也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如此紧张？
    她轻轻的摇了摇冥奡握着的手，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冥奡哪里还能不明白，沉沉的吸了口气，这才将方锦给松开了。
    “走。”方锦轻巧的拍了拍冥奡的手臂，对着幻笙笑道“想说什么呀？”
    幻笙点了点头，这才领着方锦往外走，也并没有要带她去哪，如今秘境之中四处都是一片混乱，花草树木届是断枝残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清静整齐一点的地方。
    “怎么了？幻笙？”方锦看着幻笙有些认真的表情，不由得有点疑惑，想了想，还是道“你的身体，没事了吗？”
    “阿锦，我可能要回去妖族了。”幻笙盯着地面凌乱的花草，许久才说出了这一句话。
    方锦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那也很好啊，你现在已经是幻龙之身，妖皇之尊，妖族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应该都不是问题了？”
    幻笙点了点头，妖族有血脉压制，他成功的这一天所有的问题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当初赤龙王会将他找回去培养，原本也只是利用他体内有妖皇血脉一事，其实她从来都不相信幻笙真的能修成幻龙之身，毕竟他的妖皇血脉十分稀薄……原本永远没有这个机会的。
    但是他在妖族圣地得到了龙之息，开启了妖皇的血脉传承，又在无尽之地受了万年的折磨，每一次都是削骨抽筋之痛，时时刻刻在痛苦折磨之中抵抗修炼……
    终于，让他成功了，打通了无尽之地的通道，还让他遇到了方锦。
    幻笙想起那几百年，方锦无时无刻不在努力修炼，她每天奋力的砍着那些困住他的丝线，用尽了全力，苦苦熬了几百年……就只做了一件事。
    救他。
    一想到那些黑暗之中无光的时日，幻笙似乎有了些勇气，突然向前一步走近了方锦身边，方锦一愣，他已经执起了方锦的手，握在手心，捧在心口，十分珍惜郑重的道“阿锦，你……你与我一起回去好吗？”
    方锦只觉得幻笙的眼中星辰变幻，丝丝绕绕十分缠人。
    “我……幻笙？为什么这样说？”方锦愣了愣，有点不知所措，“你若是想见我，可以经常来看我啊？我也可以去妖族看你，但是现在不行，师父他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还要……”
    幻笙轻轻的闭了闭眼睛，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似有些痛苦，却还是睁眼看向了方锦，轻声打断道“你明白的，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阿锦，你明白的。”
    方锦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幻笙接着道“我如今可以保护你了，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我真的可以……”
    方锦摇了摇头，手微微一挣，即将挣脱的时候却被幻笙一把抓住，捏得更紧了，他蹙眉道“阿锦，你信我！”
    “不是这个原因。”方锦幽幽一叹，想收回手，但是幻笙抓得太紧，看他神情似有不对，方锦才轻声道“我的家，我的师门，我的根……都在人界，若是去妖界玩耍做客，去看望你，我会很高兴，可若你说的……如果是那个意思，我不能接受。”
    “阿锦，难道你不喜欢我吗？”幻笙紧了紧自己的手，因为激动的缘故，一双眼睛隐隐发出璀璨的光线来，“当初你说会带我回云阁，会照顾我……那时候我就决定了，这一生一世一定要在你身边，你对我那么好，阿锦，无尽之地几百年，你为了救我受了多少苦……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方锦有些错愕，但是很快又冷静了下来，那么几百年的修行也不是白费的，她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喜欢啊，幻笙，我很喜欢你啊，愿意为了你拼命，愿意站在你身前挡住任何危险，愿意保护你，如何不喜欢呀？”
    幻笙的眼中似乎升起了一道道的光来，方锦看着他，说得十分认真，接着道“你就像我的弟弟一样，哪怕你其实比我大很多，但是在我心里，还是一样重要的亲人啊，自然喜欢，在我心里重要的人、喜欢的人、爱的人，我都愿意以命相护，绝不犹豫……”
    “你懂吗？如父母，师长，兄弟姐妹……亲人朋友……”
    幻笙的眼一凝，抓着方锦的手猛然用力，方锦微微皱眉，只觉得指骨都快要断了，却还是一字一句的道“我明白，你也明白，我爱的人……”
    “我不明白！”幻笙猛然打断了方锦的话，“我不明白，为何不可呀？他骗你，骗你一次又一次，你真的不介意？真的就如此轻易原谅他了？”
    方锦看着幻笙，轻轻一笑“我也原谅你了呀，为何不能原谅他，你们都没有伤害过我啊？”
    幻笙一愣，方锦趁他愣神这一下，将手抽了回来，以她身体的强度，手指竟都被捏的红了，手腕处还有一些淤青，但方锦也没有多看，将手收了回来，藏在了长袖之中。
    这才装作无事一般的笑道“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去妖界的，幻笙，你明白的，我是人……绝不会丢下师门的，而且我也不会丢下他。”
    “他也是魔族啊，与我有何不一样？”幻笙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和颤抖，“你和他在一起，不也一样要去魔界？到时候又何谈不丢下你的师门？难道你不能丢下他，又能丢下我吗？”
    方锦轻轻笑了笑，看幻笙的眼神真的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弟弟一样，耐心的道“他从未说过要我和他回去魔界啊，而且你们不一样，幻笙，我爱……”
    “没说过不代表他不会，他也是魔尊啊，一定会回去魔界的，到时候还不是一样，你若和他在一起，你的师门又如何自处？”幻笙又一次打断了方锦的话，他不想听，仿佛听到方锦说出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方锦微微一叹，最终再没有说那三个字了，说与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必再刺激他。
    于是方锦轻轻摇头道“他不会的。”
    幻笙一怔，方锦看他似乎平静了一些，这才道“他和你不一样，幻笙……他是生而为尊，没有选择，他可以游走在三界，不论在何处，只要报出名字，冥奡……他就是魔尊。”
    “而你不同，幻笙，这是你用无数年的时间辛苦争取来的，受尽了折磨，忍受了万年孤寂和痛苦才换来的，他可以不被魔界束缚，你不一样，你若不回去妖界，你会失去很多，放弃很多……”
    除了这万年的折磨，除了这修成的幻龙之身，他对妖族没有半点把控，不回去妖族，妖皇……便不再是妖皇了，甚至因为血脉原因，还要面对人界和妖族无休止的追杀。
    幻笙突然道“我也可以不回去，可以和你在云阁也好，在任何地方也好，一辈子在一起，你愿意吗？阿锦，你又愿意吗？”
    方锦看着幻笙，轻声道“幻笙，何必呢？你已经做出选择了……你不会留下来的。”
    “那你就跟我一起回去啊！”幻笙突然一把握住了方锦的肩膀，逼着她看向了他的眼睛，“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的！”
    那双湛蓝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阵蓝光，幽兰的光芒之中光芒绽开，强烈的妖力像是一朵一朵盛开的莲花，层层叠叠的舒缓开来。
    “跟我回去。”幻笙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低沉，目不转睛的看着方锦，一字一句的道“跟我走。”
    方锦的眼迷茫了，眼底那一丝晶亮的光芒渐渐消失，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原状，她摇头道“不。”
    “跟我回去！”幻笙嘶吼出声，额上青筋已经微微暴起。
    “不。”方锦已经是双眼清明，眼神坚毅，丝毫不为幻笙那一双眼睛所散发出来的力量所摄。
    “……为什么为什么？”幻笙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的淡下去了，绝望让他一双美丽无双的眼睛像是失去了色彩一样，变得有些空洞。
    他一把将方锦揽在了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勒得方锦几乎喘不过气来，更比说挣扎了……
    “我真恨，当初你不为我的幻瞳所扰，我多开心……那时候多开心，此刻就多恨，为什么？为什么连幻瞳都做不到……那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幻笙一声声的质问，到最后都带上了一丝隐隐的颤抖，声音颤颤巍巍，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哭。
    “幻笙……”方锦觉得有些心痛，可除了拒绝，她该说的都已经说得清楚明白，其余的，都只能等……等幻笙自己想清楚。
    两人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一动不动，幻笙紧紧扼住方锦身子的手渐渐的松了，方锦一身骨头都疼痛难当，肩膀更是几乎已经不能动弹了。
    但她也没有表露出来，只静静的等着幻笙轻轻的松开了力道，幻笙松了力道，却没有完全放开方锦，将头埋在了方锦的肩膀上……
    他做了许多的设想，以他现在的能力，就算幻瞳没有用，还是一样可以带方锦走，只要带她回去妖界，她绝对无法离开……就像以前，他不是一样可以将方锦关在妖界吗？
    以前有那么多人破坏，现在只要回去，妖界就是他的天下，再没有人会阻碍破坏他们。
    冥奡若敢拦，那便拼死一战，起码也算拼命努力过了。
    可是……幻笙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似乎有温热的液体划过了脸颊，然后他紧紧的闭上了那一双美丽的眼睛，眼泪落在了方锦的衣衫上，一会儿就晕开了一团水渍。
    可是他……舍不得呀。
    如何舍得那样对她，有过一次，就已经悔恨了上万年，如今……又怎么舍得啊？
    过了很久很久，方锦一直听着他嘶哑的呼吸声，他一直僵硬不动，许久才微微动了动，然后方锦听到他声音嘶哑黯然的道“那我就回去了……阿锦……”
    “嗯。”方锦轻轻的应了一声了，心里虽难过，却是松了口气。
    他能想通，是最好不过。
    “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次拒绝了我，以后……以后就再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幻笙似乎轻轻笑了，却听起来像哭一样，继续道“我回去以后，可就是妖皇了，修为深厚，身份尊贵……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喜欢我，想嫁给我……”
    方锦静静的听着。
    “所以，以后……就算你后悔了，也不要来找我，因为就算你后悔了，我也不会理你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