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顾瀚扬迟疑的看着顾夫人刚想说话,顾夫人沉了脸厉声道:“孝顺孝顺,顺便是孝,瀚扬忘记了吗。”
看着娘亲的脸色,顾瀚扬只垂首应了,放下车帘,马车徐徐往前驰去,顾府离得越拉越远,顾瀚扬把苹果、木瓜紧紧的抱在怀里一声不吭。
马车进了乔家,片刻后几人换了平常百姓的衣服,带着苹果、木瓜由清风、湘荷伺候着从后门上了另外一辆平常的马车往外驰去。
☆、第九□十九章 □□
马车在一条小路上停了,几人下了车,车夫仍然驾着马车前行,沿着小路走了一段距离,赫然正是悦梅苑。
悦梅苑前还是两个劲装大汉守门,看见顾瀚扬一行,忙单膝跪倒行礼,顾瀚扬微微颔首便带着人径直进去。
绕过锦字阵的梅花林,一行人来到了暖阁,暖阁西侧的房门口站着两个人,五官平常无任何特点,一色的靛蓝色直裰,腰间有些鼓鼓囊囊。
枣红色的纱帘垂下,影影绰绰间里面仿佛有人,顾瀚扬吩咐清风和湘荷带着苹果、木瓜去东侧间休息,自己带着乔锦书往西侧间去。
见顾瀚扬过来,其中一人伸手打起软帘,低头行礼,顾瀚扬带了乔锦书直接走了进去。还是一样雪白的地毯,只是进门的左侧加了个简单的架子床,右侧设了大炕,炕上铺着同样雪白的羊毛毯子,黑漆的炕桌,一个身着浅黄色竹叶暗纹直裰,三十四五岁的男子坐在炕上看书,身边侍立着一个中年男子,看见顾瀚扬进来,那坐着的男子放了手里的书笑道:瀚扬来了。
顾瀚扬双膝跪下行礼道:“瀚扬叩见太子殿下万安。”乔锦书见了忙跟着跪下行礼道:“民妇叩见太子殿下万安。”
那男子忙伸手扶起顾瀚扬温和的道:“在外面表弟无须行此大礼,表弟妹也请起来,坐吧。”
二人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顾瀚扬看了乔锦书道:“锦儿去给太子把脉。”
乔锦书应了上前将脉枕放在炕桌上,太子将手放在脉枕上,乔锦书戴好蚕丝手套正想搭脉,太子便笑道:表弟妹无须如此拘礼,只管坐下便是,站着把脉恐怕也不是医者之道吧。
乔锦书听了看了顾瀚扬一眼,顾瀚扬微微颔首,乔锦书这才道谢侧身在炕沿坐了,伸手搭脉,欧阳曲彦微微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星眉杏眼,眼神清澈,此刻安静的坐着,没有一丝在上位者面前的慌乱或阿谀,淡然安静,好像在她眼里自己和她其他的病患并无半分不同一样。
片刻后,乔锦书摘下手套抬头打量了眼前的男子一眼,三十出头的年纪,浅黄色直裰,丰神俊朗,笑意温和,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定会让人觉得你看到的就是一个儒雅淡泊的翩翩学子,只是偶尔流露出的那份泰山压顶也只等闲的气度让人觉得他的与众不同。
乔锦书微微躬身为礼道:“殿下无须担心,这毒民妇能解。”说完笑着看了顾瀚扬道,殿下所中之毒与娘中的毒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没有娘的毒深,殿下大约自己怎样催动了毒素,不然还不会这般严重,只是殿下为何没用药压制呢?
欧阳曲彦淡然一笑道:“京中已经无人敢给我医治了。”
乔锦书听了心中大惊,但仍是强自镇定的看了顾瀚扬一眼,顾瀚扬听了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是泰然自若的坐着笑道:“锦儿多长时间能解毒?”
此刻乔锦书才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将是怎样恶劣的局面,可是自己面前的这两个男人,一个风轻云淡,一个安之若素,仿佛随时失去生命对他们来说也不过赴一场朋友之约一样,乔锦书的心也慢慢镇定下来,笑道:“半年足够了。”
欧阳曲彦好像听了一个笑话般笑道:“半年?!小王可以叫你锦儿吗?”
乔锦书微微颔首。
“半年的时间,足够小王周围所有人的鲜血染红这启源朝的大地,这里面不仅会有顾家,甚至你的娘家乔家亦难幸免。”说着朝东侧间看了看低沉的道:“也包括我三岁的儿子欧阳冉,和你们才牙牙学语的一对儿女。”
本该让乔锦书害怕的一番话却让她斗志陡起,畅然笑道:“殿下能给锦儿多长时间?”
“最多三天。”欧阳曲彦道。
饶是乔锦书做足了心理准备也没想到只有三天的时间,一时愣在当场。
欧阳曲彦仿佛没看乔锦书的表情般道:“就是这三天的时间,也是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
说完看了看窗外低声道:“十天前父皇偶染风寒,突然酿成大病,性命垂危,而小王中毒无人医治,三皇弟迅速控制了皇宫,是父皇把自己的近卫军给我,与我的东宫侍卫合到一处,才能护得我一家离开皇宫,情急之下我只来得及秘密把陶妃和冉儿送入安阳王府,希望借助外祖父保住他们母子,其余近千人护着假扮我的人往秦玉关边塞而去,为了取信对方,你的师傅国医大师也正在去往边塞的路上。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解毒然后和瀚扬一起带着凌烟源的人赶赴京城与你三叔顾谦敏里应外合夺下皇宫,才有活命的机会。”
形势如此严峻容不得乔锦书有过多的顾虑,沉思了片刻道:“三日解毒锦儿免力可行,只是会影响殿下日后的健康。”
欧阳曲彦摇手道:“无妨。”
乔锦书微微颔首道:“既如此,锦儿要去准备一下。”说完看了顾瀚扬一眼,顾瀚扬点头。
微微躬身行礼,乔锦书转身退下。
清晨乔锦书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外侧没有人睡过的痕迹,知道顾瀚扬彻夜未归,转身看了看睡在里侧的苹果、木瓜,两人正呼呼酣睡,便悄悄起身。
湘荷听见床帐里面有轻微的动静知道乔锦书醒了忙轻轻走了过去打起纱帐,乔锦书微微摇手示意湘荷不要出声,披衣下床。
湘荷要伺候乔锦书去净室梳洗,乔锦书微微摇首道:“你守着他们,我自己去便可。”
湘荷微微点头。
深秋的天气,渐渐寒凉,窗外的梅花抽出了绿芽,乔锦书穿了套粉色底子缕金撒花缎面立领对襟袷衣,米黄色折枝花刺绣马面裙,独自往梅林深处走去,刚至绿萼梅边看到一袭白色身影,知是太子欧阳曲彦,刚想悄悄退下,谁知欧阳曲彦已经转身笑道:锦儿也有这雅兴。
乔锦书躬身施礼道:“锦儿看梅树抽出新芽,便想过来看看,谁知打扰了殿下。”
欧阳曲彦笑着摇头道:“听说这悦梅苑是瀚扬为你建的,该是我打扰了你才是。”
乔锦书微笑不语。
“锦儿为何喜欢梅花?”欧阳曲彦笑道。
乔锦书看了看边上的绿萼梅道:“锦儿总是不喜冬天的寒冷,在冬天唯有梅花能给人温暖。”
欧阳曲彦听了忍俊不住的笑道:“从来只听说寒梅冷香,哪里听过梅花能与人温暖之说。”
“冬季是肃杀的季节,唯有它卓然开放,这般坚持的生命难道不是最温暖的吗。”乔锦书笑道。
欧阳曲彦摇头笑道:“若不是我知道你父母双全,又多得家人宠爱,听你这话,还以为你孤单过许多日子,才这般依恋生命。”
乔锦书有了片刻的惊讶,自己竟无意中流露了前世的情绪,遂笑道:“殿下便当锦儿无病□□罢。”
“对生命的依恋敬重才是我们好好活着的理由,这不是无病□□,锦儿最喜欢做什么?”欧阳曲彦道。
乔锦书笑道:“若有空又有闲的话,愿踏遍启源朝的每寸土地看花开花谢,日升日落如闲云野鹤般生活。”
欧阳曲彦听了笑道:“真令人神往,希望你有那样的日子。”
乔锦书微微躬身施礼道:“多谢殿下的祝愿,此刻锦儿要去给殿下煎药了,那药会令殿下五脏六腑皆有些不舒适,使人虚弱,殿下要多忍耐些。”
欧阳曲彦微微颔首。
乔锦书转身往梅林外走去。
看着那缓缓离去的身影,欧阳曲彦的心有些微的起伏,随后摇头一笑又看着梅林深处。
乔锦书正在耳房煎药,顾瀚扬走了进来。看见风尘仆仆,眼下青紫的顾瀚扬,乔锦书忙放了手里的药走过去帮顾瀚扬整理了下衣服道:“爷昨晚都没睡吗?”
顾瀚扬怜惜的帮乔锦书理了理因忙碌有些凌乱的发髻,笑道:“爷没事,倒是锦儿既要给太子解毒还要带着苹果、木瓜辛苦你了。”
乔锦书笑着摇头道:“比起爷在外面的刀光剑影,锦儿这些算什么?”
“傻瓜,男人保家卫国是本分,有什么可说的。”顾瀚扬笑道。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就像一座山,无论外面是如何的风雨飘摇,总是毫不犹豫的为家人撑起一方安宁。
乔锦书满怀柔情的偎依过去道:“爷,锦儿庆幸当日爷拉锦儿入怀。”
抱着怀里的小人儿顾瀚扬享受着风暴来临前难得平静的一刻,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发脚温柔的道:“再重来一百次爷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即使知道要面临今日。”
乔锦书踮起脚在顾瀚扬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忙睁开顾瀚扬的怀抱,端起药碗道:“这是刚煎好的药,太子喝了会身体虚弱,爷别让太子身边离了人。”
顾瀚扬听了点头道:“爷正好有事和太子商量,这便过去陪他吧。”
说完端起药碗往西侧间去。
欧阳曲彦喝了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觉得五章六腑好像都搅动了般,极是不适,便靠着迎枕与顾瀚扬商量事情。
门外传来落日的声音,顾瀚扬忙让他进来,见落日手里拿着封书信道:“这是夜鹰才送到的京城来信。”
顾瀚扬听了忙接了过来递给欧阳曲彦。落日躬身退下。
欧阳曲彦飞快的拆开信件,眼神扫过信件,脸色剧变,把信拍在桌上,一手抓起药丸砸了下去低声喝道:“畜生,不杀了他们我欧阳曲彦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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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避百章 避难
看着平日温和的欧阳曲彦这般愤恨,顾瀚扬担心的扫了桌上的信一眼,但并未动手去取信,欧阳曲彦看着顾瀚扬痛苦又有些内疚的把信递给顾瀚扬道:“外祖父去了。”
顾瀚扬一听脸色阴沉伸手接过了信件:安阳王世子妃秦袖西出卖太子妃和皇长孙藏于安阳王府的消息给威信侯秦府,三皇子突然带兵搜府,安阳王立剑阻止于门前,三皇子硬闯,安阳王横刀于颈以阻止三皇子,三皇子执意进府,安阳王自刎于安阳王府门前,三皇子还欲硬闯,安阳王妃拾刀横于颈,民众哗然,三皇子畏民威,遂停止搜查。深夜,仍然夜闯安阳王府,安阳王世子携太子妃、皇长孙俱已无踪,府中白幡森森,甚是凄凉。
顾瀚扬虎目尽赤,表情狰狞低声道:“瀚扬今夜便带兵前往,太子随后赶来。”
欧阳曲彦微微摇首道:“现在就让锦儿给我疗毒,不然我没法用剑,今夜我们一同前往。”
顾瀚扬还想阻止,欧阳曲彦道:“你带兵前往师出何名,他们要是给你安个谋反的罪名你待如何,唯有我们一同前往,打出勤王之名才是正理。”
顾瀚扬知道欧阳曲彦说的是对的,可是又担心的望了望欧阳曲彦,欧阳曲彦笑道:“你愚钝了,如果徒然保住我一个,让我们的家人失去性命,让启源朝的百姓陷入战火,我们当初的愿望岂不是成空。”
看着已经拿定主意的欧阳曲彦,顾瀚扬不再言语,只朝外吩咐道:“去请锦大少奶奶过来。“
外面的应声道:“是。”
乔锦书走进来看见屋里的两人脸色有异,便只躬身行礼,并不多话,顾瀚扬吩咐道:“锦儿,立即给太子疗毒。”
自己是和顾瀚扬说过太子的病情的,现在还这样吩咐自己,那么便是他们商量了决定的,乔锦书听了没有提出异议,思忖了片刻道:“锦儿至少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疗毒过后太子必须卧床三日,如果做不到这两点,无异于杀鸡取卵。”
欧阳曲彦赞许的看了看乔锦书笑道:“这两点都可以做到,锦儿大夫快去准备吧。”
顾瀚扬也微微颔首,乔锦书躬身退下。
待乔锦书退下,顾瀚扬道: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去凌烟源做些准备,太子疗毒时我必赶回来。说完又看了旁边伺候的中年人道:“大力公公,太子此刻身体虚弱切不可离开他身边。”
那中年人躬身为礼道:“大少爷放心,大力死也不离开我家主子。”
顾瀚扬说完走了出去。
乔锦书出了西侧间,回到东侧间坐了,默默给自己斟了盏茶,细细的思考所有需要准备的事项,提笔一一记录,又反复几遍,看着再无疏漏,这才吩咐湘荷道:“你带着苹果、木瓜不许他们出这间屋子,不许他们吵闹。”
湘荷正色点头,乔锦书便去耳房准备。
乔锦书素色衣裙,青丝以天青色丝带挽就,手里托着所需用品缓缓走进西次间,顾瀚扬已将在里面等候了。
乔锦书向太子躬身行礼,再看向顾瀚扬,二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乔锦书方道:“请太子更衣,只余亵裤。”
欧阳曲彦看着乔锦书说出这样的话,却没有一丝女子的羞涩,不由得感叹:“她是个天生的医者,面对病患心无杂念,唯有医术和仁心。”
大力仍是诧异的看了乔锦书一眼,只看到她眼里的清澈无波,大力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自己亵渎了乔锦书一般,低了头伺候欧阳曲彦更衣。
乔锦书将托盘置于身侧准备好的案几上,侧身在炕上坐了,顾瀚扬在乔锦书肩上重重一抚,微微颔首。
乔锦书微微一笑,探手取针,左手那青葱般的手指在欧阳曲彦背上划过,右手瞬间下针,大力看着乔锦书呆呆的转不动眼睛,欧阳曲彦侧身背朝上趴着,看见大力呆呆的表情有些好笑。
取针后乔锦书迅速翻过欧阳曲彦,在其右胸下三寸处,划开一个口子,迅速用手挤压,一盏茶后血色转红,乔锦书终于松了口气,迅速敷药包扎。
然后边收拾东西边道:“我把药准备好了,所有的用法用量都详尽的写清楚了,只是太子三日内必须卧床。”说完把药递给大力。
由于刚喝完聚毒的汤药,又立时行针引毒,欧阳曲彦的脸色极度苍白显得人很虚弱,他靠着迎枕笑道:“多谢锦儿了。”
乔锦书微笑着摇头道:“太子无须客气,若要谢锦儿便善自珍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