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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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雾心想,若紫扇见了董藏月,大概才会知道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腹有诗书气自华”。
    在场的,除了阿雾留心董藏月外,最关注的她的还要属崔氏,她拉着董藏月的手,问了好些话,董藏月都一一作答,不卑不亢,并不因崔氏将是她未来的婆母就谄媚讨好。
    崔氏觉得董藏月端庄大方,有雅有识,很是满意。
    董夫人也察觉出了崔氏的满意,等崔氏把个未来儿媳打量够了,就笑道:“月儿,你领荣姑娘去你屋里玩一会儿吧,不用陪着我们,省得你们小一辈儿的拘束。”
    “正是,正是。”崔氏素来倚重阿雾,也想让她多同董藏月接触接触,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董藏月的闺房一如她的人一般,朴实大方,端雅简洁。她同阿雾坐下细声说话,先讲的是女儿家基本都会的女红,由此拉近关系。
    阿雾心里暗自点头,别的才女若同人讲话,恨不能三句不离她的能耐,譬如荣五,但董藏月不同,先考虑的是对方。
    阿雾跟着崔氏学了崔绣,虽然女红做得少,但绝不能算差,两个人小小聊了一阵子,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诗词文章上头。
    董藏月以诗赋见长,阿雾就投其所好,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大嫂,以后要仰仗的地方还多得很。
    两个人谈诗论句,倒让董藏月吃了一惊。人的心里素来有个不知打哪儿开始的定论,那就是容貌美的女子,多半是不长脑子的,董藏月也略微有这么点儿想法。
    要知道如果阿雾人不仅美得超凡脱俗,还更兼才华出众,那还让不让别的姑娘活了。
    但两人一席话谈下来,董藏月对阿雾就大大改观了,只觉得她言之有物,论之有据,而且灵气逼人,天赋卓绝。
    董藏月倒不是小心眼爱妒忌的人,反而引阿雾为知己,惺惺相惜起来。
    晚上,董夫人问起董藏月对阿雾的看法,董藏月丝毫不掩饰她对阿雾的欣赏。
    “照这么看来,你祖父为你保的这桩亲事不错,且不论玠哥儿自身才华品行都堪配你,便是你未来婆婆也是个温和讲理之人。我原本还担心你的这位小姑子难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董夫人轻轻拍了拍董藏月的手。
    董藏月笑道:“祖母从来不是轻易下判断的人,怎么会觉得阿雾难相处?”
    董夫人想了想才道:“这位荣姑娘想来长相必然是极出众的吧?”
    董藏月觉得祖母简直是神了,“祖母,你怎么知道的?”要知道董夫人眼盲,若要判断一个人的长相,必须用手摸才能了解大概,可她今日根本没这个机会。
    “你别看祖母目盲,但鼻子、耳朵比你们可就灵多了。每个女子都自带一股女儿香,所以我即使眼盲,也能轻易分辨出谁是谁来,比你们的眼睛还准。这位荣姑娘一进门,我就闻见了她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闻之忘俗。如冬之嗅梅,夏之闻荷,皆是万花丛里最傲岸的一种。”但凡有这种香气的女子必然容貌绝丽,多年前董夫人曾在另一位绝色佳人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香气。香味虽然不同,但皆是傲然之味。
    “可这样不能说明她难处啊?”董藏月又问,人前她端庄稳重,可私底下同董夫人相处,又自有一股女儿家的娇态。
    “这位荣姑娘仪态绝佳,是我仅见的第一人。我虽然看不见她,可听她进门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之声,就能听出来。”
    董夫人听阿雾的步子,每一步落脚的声音都几乎相等,那是每一步距离都精确一致才能达到的,这必然是经过长期训练的。而且她的脚步声流畅而有韵律,绝不是刻意而为,这种仪态想必已经深入其骨髓了。
    而衣物摩擦声的低敛和韵律也说明了这位荣姑娘的教养和仪态皆是绝佳。
    “你想想这样容貌绝佳,仪态出众的女子,必自带一股傲气。但不是我说,那位安国公老夫人膝下恐怕养不出什么大气的孙女,崔太太虽然温和纯良,但有些方面还是欠缺了些。而你也自傲,虽然努力做出亲和的样子,但也掩不住你的傲气,你也的确有傲气的本事。”董夫人是很为董藏月自豪的,只觉得任何姑娘到了她跟前都只有认输的份儿。“因此,祖母判定,这位荣姑娘的肚量未必能容得下你。”
    董藏月笑道:“祖母,这回你可看错了。你老人家觉得天下就你的孙女儿最好,不过祖父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儿见了阿雾,我可总算是认了这句话啦。”
    两祖孙又说笑了几句,心里头对这桩亲事都是极高兴的。
    自白鹤院回来,崔氏就忙于张罗两个儿子的亲事,虽然这两桩亲事都不急,但她就是一个爱瞎忙活的性子。至于阿雾的亲事,也算是有了眉目,荣三老爷亲自给薛家去了信,就等着回音了。
    不过对阿雾的亲事关心的人可不止荣家这一家子,阿雾的另一个哥哥也关心得不得了。不过几日功夫,阿雾就得了紫砚送来的信,顾廷易约她在璀记见面。
    ☆、103晋江vip
    璀记虽然在大商林立,众绣争芳的京城算不上大名鼎鼎,但如今也小有名气,口碑极佳,这么些年在紫砚的经营下,早已经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了。想当初不过一间门脸儿的铺子,如今已成了三开间,后头的院子也被买了下来。
    阿雾从藏在胡同里的侧门进了璀记,紫砚已经将顾廷易延至客室奉了茶,并亲自作陪。
    顾廷易不说话,紫砚也不敢开口,她在京城生活了这么些年,这位长公主家的顾二爷她是知道的,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能这样近距离看到他。
    紫砚透过抬起的眼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顾廷易,容颜冷峻但眉眼皆斯文秀气,器宇轩昂,一身的大家公子气派,瞧着就是镶金饰玉的主,同自家姑娘瞧着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两个人既然避过耳目约在这儿见面,紫砚以为自家的姑爷j□j就是这位了,因而伺候得格外尽心。
    等阿雾一进门,紫砚就自觉地告了退,亲自守在院子外头把风。
    “二哥。”阿雾有些急不可耐地向顾廷易走了过去,一脸期盼地看着顾廷易。
    顾廷易张了张嘴,看着阿雾的眼睛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懂阿雾的期盼是什么。
    自家妹子死而复生这么大的事儿,顾廷易难道能向长公主隐瞒?但此事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而长公主又是个不信鬼神的执拗性子。
    顾廷易思来想去,只能旁敲侧击一下福惠长公主的态度。
    结果顾廷易假称自己一位好友家里出了一桩死而复生的奇事,又把这当做一则故事讲给了长公主听,哪知长公主听了当时立马就冷笑道:“我看你是志怪小说看多了。娘活了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过还有人能死而复生的。至于你说的那位死而复生的姑娘,必是对你那位朋友家别有所图。”
    “这可不是。那位姑娘对我那位朋友的妹妹之事了如指掌,再隐秘的只有他二人才知道的事情,那位姑娘也知道,这若非死而复生,实难解释。”顾廷易辩道。
    但福惠长公主是个心比七窍还多了一窍的玲珑人,将曾经发生的事情一捋,心里就明白了三分,因而不无讽刺地道:“你说的那位死而复生的姑娘是不是就是那位荣六姑娘?”
    顾廷易一惊,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易哥儿啊,易哥儿,究竟要让娘怎么说你才肯听?那位荣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城府之深,这上京城里的姑娘可没几个比得过她的。安国公府分家的背后,可没少这位荣姑娘的功劳。”长公主刺道。阿雾做的事虽然隐秘,可毕竟还是有蛛丝马迹可寻,聪明的局外人只要善于抽丝剥茧,未必不能猜出个三分真相。
    而且自己的儿子还为这位荣姑娘同自己闹过,以福惠长公主的性子如何会不去调查她,这一查可不得了,好一出精彩纷呈的三子共妾戏。只要看看最后的受益者是谁,就不难猜出是谁在背后谋划了。
    “娘,阿雾那也是为了自保。”顾廷易早就从长公主那儿听过了她对阿雾的分析了。
    “什么阿雾,她也配叫这个名字?”长公主怒道,“易哥儿,你也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这样容易上当受骗。她明明是见嫁入咱家无望,娘是决不许她这样的人进门的,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来接近你,还顺带想欺骗我,哼。”
    顾廷易还待分辨,就又听长公主道:“既然她说她是阿雾复生,那怎么一开始不来认我这个做娘的,偏偏先认你,还在这样敏感的关头?她爹荣吉昌刚被指给了老四做师傅,她这头就攀上了你,这等心机,几个你都不是对手?”
    要说福惠长公主说的话,听起来还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廷易一时也驳不倒她。因而今日面对阿雾的期盼,怎么说得出口长公主对她的态度。
    “阿雾,听说荣侍郎想将你远嫁湖州薛家是不是?”顾廷易避开阿雾的眼睛问道。
    提起这件事,阿雾就浑身没劲儿,却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便是她自己看起来,也觉得这门亲事在眼下看来的确是极不错的了,如果阿雾不知道最后四皇子会登位的话。
    顾廷易见阿雾的神色间并无喜悦和娇羞,便知道了她的心意,继续问道:“你不想远嫁是不是?”
    阿雾岂止是不想远嫁,是压根儿就不想嫁人,她也不瞒自己二哥,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我倒是有个主意,你愿不愿意听?”顾廷易迟疑了片刻才问。
    “二哥,你有话就直说啊。”阿雾笑道。
    顾廷易努力压制住自己心底泛滥的波涛,沉声道:“阿雾,你不如嫁给哥哥吧。”
    阿雾一听,猛地抬头看着顾廷易,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听错了。
    “你别急着回答,先听我说完。”顾廷易急速道,既然话已经开了头,后面也就不难说了,“你若嫁给我,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我是你哥哥,这辈子还能有比我更护着你的人么?而且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对于你就是阿雾的事,她根本就不相信也不接受。我知道你想认回娘亲。”
    顾廷易以眼神示意阿雾冷静,“你看,你若嫁了哥哥,娘亲岂不就成了你的娘亲,你们相处得久了,娘亲自然会相信你就是阿雾的。”
    顾廷易见阿雾的眼里有了一丝松动,便再接再厉地道:“何况,以你的聪慧自然知道皇上是极不喜欢四皇子的,但四皇子占据了嫡长之位,恐怕难以善终,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嫁给谁也不如嫁给哥哥来得稳妥。”
    阿雾看着顾廷易沉默不语,说实话,他的话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打动了阿雾,只要一想到嫁给了他,今后就能和母亲朝夕相处,阿雾就一阵的激动。
    但阿雾看着顾廷易的脸,就觉得真要嫁给自己的哥哥,那实在是太别扭了,这于阿雾来说,那就是乱、伦。何况,他们是兄妹,压根儿就不能同房,那二哥今后的子嗣怎么办,他的确也可以纳妾,但生出来的是庶子,怎么能同嫡子相比。
    阿雾低声讲出了自己的顾虑。
    顾廷易倒没有这等顾虑,“这有什么,咱们家又不靠我来传宗接代,大哥的长子都两岁了,大嫂如今又显了怀。”顾廷易说着说着,看阿雾一脸的不赞同,又加了一句道:“你若真在意,大不了今后我再娶一门平妻罢了。”
    其实顾廷易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再娶一门妻子,这根本就是他的缓兵之计。长公主对他说的话确实动摇了他对阿雾就是他妹妹的信心,而这恰好也是他乐意接受的。何况,他的妹妹康宁郡主去的时候才十来岁,还是个女童,同眼前已经是婷婷少女的阿雾完全是两种风情,顾廷易实难将二人等同起来。
    顾廷易压根儿就不在乎阿雾说的是真是假,哪怕到头来发现是骗了他,他也甘之如饴,一想着能同阿雾成亲,婚后再慢慢地培养夫妻之情,到后来琴瑟和鸣,长相厮守。光是这样想一想,顾廷易就觉得心口满满的甜着。
    阿雾则觉得这事情也太不靠谱了,心里还是难以接受。而且阿雾又忽然想到,若真如二哥说的,相处久了,母亲真相信了自己就是阿雾,可这时候她表面上已经成了二哥的妻子,那母亲如何能接受?那时候才真真儿的是一团乱麻呐。
    想至此,阿雾就坚定了决心,摇了摇头道:“二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毁了你一辈子,我还等着你娶个嫂子,生个乖巧的侄儿侄女来让我疼呐。”
    “哦,对了,和蕊县主的事情你同娘说了吗?”阿雾想起这个事儿来。
    “说了。”顾廷易听了阿雾的话以后,也让人暗中去查了,果然如阿雾说的一般,这样的毒妇别说他不喜欢,就是喜欢也万万不能娶进门的。
    “那娘她……”阿雾问道。
    “娘自然不会再让我娶和蕊了。”顾廷易一脸失望地看着阿雾,“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二哥,我们心底都知道我们就是兄妹啊,怎么能成亲。”
    “可是阿雾,你的这身子并不是你,严格说来,我们也不算兄妹,我……”顾廷易还想再劝阿雾。
    阿雾听了却大惊失色,没想到她说出了这样的秘密之后,二哥居然还有那种想法,阿雾心底实在是失望难过,难怪娘不相信自己能死而复生,就连口口声声说相信的二哥,恐怕在内心深处也是不信自己就是阿雾的。
    一时间,阿雾只觉得前途漆黑一片,浑身陷入冰凉之中。良久阿雾才回过神来,垂泪道:“二哥不信我?”
    “我自然是信你的。”顾廷易受不了阿雾的眼泪,指天发誓地道绝对是相信阿雾的,这才让阿雾心里好受了些。
    两个人又对坐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有些尴尬,顾廷易却舍不得起身离开,阿雾又有话要说。她本想,若顾廷易能劝说得娘亲相信自己,就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四皇子最后会谋逆登基之事,可如今想来,这一切是万万不能对人言的。死而复生已经难以让人相信,再加上孤魂飘零之说就更神奇了。
    而且在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为争夺大位而设的圈套。
    阿雾斟酌良久才道:“二哥,圣上这回下旨绘三品官员嫡女的样貌入内供择选皇子妃,我家里也来了内侍,二哥,你知道皇上对几位皇子的亲事有什么安排吗?”
    顾廷易摇了摇头,“虽然这种事情该由皇后操持,可这一回舅舅完全不同人商量,连娘那边都不知道消息,不过田皇后看中了镇国公家的姑娘,托了娘去舅舅跟前说项。”
    “娘为何一定要同田皇后走得这样近?”阿雾问道。“五皇子的性子根本难承大宝,他若继位,实非百姓之福,娘她难道就看不出来?”
    顾廷易叹息一声,“五皇子若不能登位,以向贵妃和娘之间的恩怨,等六皇子一继位,难保不对付我们。”
    “那四皇子呢,难道就没有机会?”阿雾问。
    顾廷易道:“你不在宫里,自然不清楚舅舅和四皇子之间的事情,舅舅压根儿就不见四皇子,他们父子恐怕有七、八年未曾谋面了。”
    阿雾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大了,她虽然知道隆庆帝不待见四皇子,可也没料到居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连面都不想见。
    “话虽如此,可是事事难料,指不定四皇子能反戈一击呢?”阿雾一步一步地引导着顾廷易。
    “你呀,毕竟难得出门。”顾廷易道,这意思就是阿雾见识浅了,“别的我不敢说,但四皇子若想逼宫,那绝无成功的可能。”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四皇子若想得承大宝那只有逼宫一途,但对于京城和禁宫的防卫,顾廷易身为御前侍卫,是极有信心的。
    阿雾想了想没再继续往下说,那样就显得太做作了,因而道:“天心难测,不过最后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娘的尊荣都不会低,她又何必去趟这个浑水,万一押错了宝岂不是惹得一身骚,只要娘几头不偏,最后总能保住平安的。”
    顾廷易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劝娘的,可娘一向极有主意。”没人能劝得住长公主。
    阿雾叹息一声,“不管怎样,二哥还是多劝劝娘吧。”
    阿雾眉间夹着一丝轻愁地回到了荣府,她虽然早料想到了认亲之路极为困难,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难过。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让她更“难过”的事情还等在后头,马上就要来了。
    隆庆帝为四位皇子赐婚的旨意在第二日早晨仿佛惊雷一般震动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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