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idg不会投。”熊晓鸽再次强调。
    方卓不悦了：“老熊，你不要对我抱有偏见，dcm难道就是傻的吗？高盛、德银固然暧昧着观望，可他们为什么是观望而不是直接拒绝？这个产业是有机会的，这个项目是有利可图的。”
    “而且，就算我对中芯有一定的预判，但这个产业整体还是有希望的，不然我能花掉自己那么多的钱吗？”
    熊晓鸽淡淡地说道：“我怕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方卓：“……”
    电话里彼此沉默数秒。
    方卓换了种说法：“好，我就当你夸我了，这样说吧，就算真的事不可为，你idg也不会自己一家死，还有德银、高盛、dcm或者更多的投资机构陪着呢，他们哪一个不是鼎鼎有名？”
    咦？
    这样……
    熊晓鸽忽然觉得心情明朗多了。
    第192章 有匪君子
    熊晓鸽对方卓的观感比较复杂。
    他曾经回顾自己过去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也觉这号人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总有种似骗非骗、似真非真的矛盾感。
    熊晓鸽至今都坚持他当初在挂号网投资后对方卓的判断——恶意融资。
    尤其，融到钱后买地皮，抵押给银行变更债权关系更是早有准备。
    但这和方卓本身有很强的能力并不冲突。
    换一种场合，他很乐意欣赏如此一位商业人物的种种操作，可自己特么是当事人，那就很难受了。
    如鲠在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投吧，以自己这几年对方卓的了解，有点悬。
    不投吧，里里外外都很看好方卓和邱慈云一起所搞的新项目。
    熊晓鸽虽然是idg的中国区总裁，但有些事情也不能一言而决，不然当初就不会迫于合伙人的压力出售腾讯股份。
    从上海回北京的半个多月时间，几乎每隔两天就有合伙人、同事、下属或明或暗的表达对冰芯项目的看好，熊晓鸽听得多了也有点怀疑到底是谁的判断出现偏差。
    就算抛开idg内部因为易科即将上市而带来的鼓舞因素，也确实如方卓所说，高盛、德银都不是无名之辈，它们的内部分析、判断、流程更甚一筹。
    甚至，已经草签协议的dcm，那位负责中国业务开拓的合伙人康纳也有着很光鲜的投资履历。
    熊晓鸽没接到方卓电话之前已经在心里有点动摇，他在重新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来审视冰芯这个项目。
    反正，就像同事说的，大不了少投一些便是。
    这天晚上，熊晓鸽终究还是招待了来京的易科总裁方卓。
    饭局人数不多，idg这边除了熊晓鸽都是生面孔，方卓则是带了团队里两位技术侧的成员。
    “咦，老熊在培养年轻人啊？”方卓到了包厢，扫了一眼有些奇怪，也没多想。
    “我看你助理换的也挺勤。”熊晓鸽说道。
    方卓听到这个便忍不住抱怨道：“缺人啊，我的助理都当成管培生的，用着还没顺手两天就放下去。”
    熊晓鸽暗暗点头，是啊，知道你缺人。
    小饭局的主角没别人，就是idg中国区总裁和易科总裁。
    两人是老交情，吃着饭喝着酒，刚开始都默契的没提冰芯项目，只是愉快的畅聊如今国内的互联网行业发展。
    方卓在这方面的见地让idg来的人都觉得“不愧是小方总”，人名树影，肚里确实有干货。
    等到酒过三巡，气氛暖得差不多，熊晓鸽醉意熏然的开口，也不谈什么国际风投、政策优惠、行业前景，他就直接问了一句。
    “方总啊，你跟我说实话，冰芯到底能不能投？”
    方卓斩钉截铁地说道：“能。”
    熊晓鸽端着酒杯敬了年轻总裁一杯，感慨着说道：“方总啊，咱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熊晓鸽也对得起你吧？你易科要去海外发展，我掏钱了，你易科要找钱去做版权，我帮着联系香港的寰宇和美国的idg。”
    “我熊晓鸽对你还不够意思吗？”
    当外界种种因素掺杂在一起，当行业的龙头企业难以判定预期，当同行都表示看好，当内心开始动摇，那就返璞归真吧。
    就看人，就看这人有没有良心。
    熊晓鸽也是无奈之下要听一句真话，他直视年轻总裁的眼睛，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这一次到底能不能投？”
    方卓斩钉截钢地说道：“能！”
    熊晓鸽的醉意冲上头了，他又干一杯酒，直呼其名的连连叹息道：“方卓啊，你不知道，其实我很犹豫，我个人对你这个项目有兴趣，可不论是我的合伙人还是同事、下属，他们都劝我不要投！”
    “你知道吗？我压力很大，你自己在投资圈的名声又不好！”
    熊晓鸽说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方卓的胳膊，打了个酒嗝，大声说道：“今天，你方卓给我说了个准话，那我就赌你这个人！”
    方卓反手拍在老熊的胳膊上，点头道：“老熊，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你不是旁人，咱们是朋友啊。”
    他说着就要干一杯酒。
    熊晓鸽拉着方卓胳膊不松，吐字都有些不清了：“方卓，这次、这次咱们得签个撤资条款，我赌你这个人，你也得让我、让我有信心和合伙人交代啊。”
    方卓毫不犹豫地说道：“老熊，就冲你这么信任我，这个撤资条款，其他家没有，idg得有。”
    他又掷地有声的重复之前在电话里的话：“这个项目要是真没做成，不管其他家怎么死，我保证你idg一定是死在最后头！”
    熊晓鸽醺醺然的露出一个笑容，看着年轻总裁干掉了一杯酒。
    酒意上头，熊晓鸽得到准话，很快就趴在桌上。
    方卓依旧有兴致，挨个和idg的人喝酒，边喝边感叹：“老熊，你们熊总，他就是感性多了，理性少了，你们idg得有自己的企业投资文化啊，不然怎么竞争得过其它风投？”
    idg的人连连称是，确实确实，熊总的感性有些多，做项目得理性判断啊。
    很快，方卓的酒意也上来，昨晚没睡好，喝得又很多，如此也就散了酒局。
    晚上九点钟，熊晓鸽和方卓都踉踉跄跄的上了各自的车。
    熊晓鸽上了车就恢复清醒，揉着太阳穴：“有个撤资协议也很不错了，方卓这人说话不尽不实的，一切落实到合同上就好说。”
    他继续对旁边的人表达了坚定的决策：“idg美国想投多少投多少，我们这边不能投那么多，这个数字要回去研究。”
    “是，熊总。”熊晓鸽的下属觉得这一次很稳妥，熊总不顾脸面的连装醉都弄出来了，小方总着实被算计一回。
    另一边车内的方卓打着哈欠，看着窗外的北京夜景，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这老熊何至于此啊？
    人和人之间到底能不能有点真诚了？
    生分了，生分了啊。
    不过，不常规的撤资条款也没什么。
    方卓觉得自己和投资人打交道越来越有心得，搞投资的常说投到最后是投人，其实，找投资也是一样的，最后都是看人。
    半导体产业与其它产业不同，只要项目能起步，能稍微站稳脚跟，后续的发展能得到很大的兜底，万一真有严峻险恶的情况发生，老熊这种性格的人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撤资，那就撤呗。
    他是idg中国区的总裁，负责的业务都在国境之内，有些因素看似无形，实际也很讲究。
    人算我，我算人。
    彼此交流切磋，才能时时进步，如此而已。
    方卓抿口茶水，闭目养神，思考着又该和同样在京的倪润峰如何入局切磋。
    第193章 送上门来
    方卓在北京要多待几天，主要是等部里给的反馈。
    先前见领导的时候，他强调了项目的时不我待，叙述了国际资本的投资考量，目的就是想要个特事特办，迅速拿到利好来催动资本的投入。
    大领导没有给准话，但方卓在和熊晓鸽喝酒交流之后的第二天接到他秘书的电话，听到了倾向性的意见——部里可能大概应该会在几天之内给出一个把冰芯列为部委重点项目的方案。
    另外，秘书语焉不详的给给了一句，以后看冰芯的发展情况，也许能申请更高层次的项目扶持。
    国家对半导体产业的发展向来支持，不论是“908工程”和“909工程”尝试出的华晶、华虹公司，还是集成电路“十五”专项规划，这都是来自上层的意志。
    然而，华晶公司失败到被划入601家债转股企业，现在已经被华润收购，而华晶集团也步履维艰，和日本公司展开的合作越来越证明此路不通。
    到底应该怎么往前推进和发展半导体产业，这不光是行业内在琢磨，也是高层一直思考的事情。
    这两年，张汝京建立的中芯蓬勃发展，是国内相关产业战略规划以来的积极趋势。
    现在，从中芯出来的高级副总裁和国内互联网行业的代表人物愿意一起合作在合肥创建新项目，并且，已经捏合出一个粗糙的框架，这是领导乐见其成的。
    哪怕，能多试错也好。
    所以，基于这个主要因素，再加上方卓这一年行事给领导的不错印象，工信部决定对冰芯csmc给予一定力度的支持。
    首当其冲，就要给予它一个名。
    这一点经过讨论很容易就能确定下来，没有花多少时间，是行政层面对集成电路产业的指向。
    其次，包括出口补贴等实质性支持反而需要一些时间来研究。
    方卓从大领导秘书那里知道了情况，对于需要花时间的事情反而不在意，只想赶紧落实前者，但这话也说不出口，必须默默等待。
    好在人在北京也有事可做。
    方卓给长虹的倪润峰打了电话，打算见面聊聊是否有合作的空间。
    倪润峰电话里表示这两天都有事，把饭局时间约在三天之后。
    方卓一方面让不同领域的人继续收集长虹、apex、彩电芯片解决方案，另一方面则前往新浪视察汪延总裁的工作。
    新浪上下对董事长的莅临展示出热烈的欢迎。
    当方卓在新浪总部露面，立即就瞧见了惊喜的目光、听见了激动的招呼。
    “方总来了，方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