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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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医叮嘱要让人寸步不离地守着礼哥儿,一旦发起高热,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回他的性命。
    苏婉宁点了二十个奴仆照顾礼哥儿,并劝着陆梦嫣回屋子里歇息片刻。
    她道:“若礼哥儿醒了,我就让人去唤你。”
    陆梦嫣抬着泪眸应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宫里又来了人,这一回的御前总管态度还算客气,笑着向苏其正要了铁卷丹书,和先帝赐下的御剑。
    苏其正没有任何留恋之意,便将这些代表了安平王府往日荣耀的死物都交了出去。
    只是午膳前夕,他实在没有胃口用膳,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对着老英平王府的画像默默流了许久的泪。
    午膳后,苏婉宁见礼哥儿没有发高热,她安下些心,做了点糕点后去了苏其正的书房。
    彼时苏其正眼眸已不再那般红肿,也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扶手椅里看医书。
    苏婉宁推开屋门,瞧见这一幕后心里却酸涩的厉害。若可以,她宁愿自己的爹爹放声大哭、或是饮酒度日一会儿,而不是像这样,将所有的苦痛与伤心都埋在心底。
    她将糕点搁在了苏其正的桌案前,因瞧见了笔洗里放着的翠玉小羊毫,依稀记得这是自己出嫁前亲手所做,没想到爹爹还留着它。
    她便笑着说:“府医说了,礼哥儿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他身子骨强健,会一日一日好起来的。”
    苏其正闻言点了点头,因瞥见了女儿眼底下的乌青,知晓她是因调度着家事而一夜未睡,便道:“苦了你了。”
    苏婉宁走到他身前,笑盈盈地说:“爹爹,没事的。”
    “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她本意是想让爹爹不要责备自己,安平王府能强撑到今日已是不易,那些权势和爵位没了兴许是件好事。
    可说着说着,她又想起了这些年自己爹娘的不易、礼哥儿躺在地上的凄惨模样,鼻头蓦地一酸。
    泪意没有侵蚀她坚强的心志。
    苏婉宁就这样流着泪,倔强又坚定地说:“这爵位几时让我们享过福?丢了才好,丢了我们才能过柳暗花明的好日子。”
    第56章 平凡日子
    (二)
    不过半日的功夫, 安平王府被削了爵位一事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陛下仁善,没有收走安平王府的祖宅,只是却让人抬走了安平王府的牌匾。
    有不少人家都在瞧安平王府的笑话, 也有些人家在背后感叹帝王无情。其中,镇国公许厉铮与邹氏就说了许多酸言酸语。
    像英平王府这样的人家, 反倒没有在此时落井下石。
    苏婉宁知晓人都有趋炎附势的劣根性,本身安平王府就是京城里的笑料,如今只是更彻底地沦为了笑料而已。
    苏其正前几日还有郁郁不宁, 这两日瞧着苏礼病势好转, 他也高兴了起来。甚至还有闲心逸致去盘算手边的钱财。
    宗室的俸禄并不高, 一年至多几百两银子而已。可为了撑起王府的门楣,苏其正可是拆东墙、补西墙。还要供奉给那些吞金兽般的太监们,一年下来打点关系的银子都要花出去上千两。
    这些年, 他几乎是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都败了彻底。
    如今爵位被收了回去,他们也不必请这么多奴仆和小厮来撑门楣,府里的一应开销和用度都能削减大半。
    这可是件好事。
    苏其正一边算账,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这样看来,不出一年我就能给宁姐儿攒下一笔不菲的嫁妆。”
    宗氏在旁笑道:“靠什么?就靠那两间铺子吗?”
    因听出了她嘴里的不信,苏其正立时搁下了笔墨, 肃正着脸庞与宗氏说:午24久〇吧192“一间珍宝铺子, 一间文玩铺子,一年的进益起码有这个数, 我们再省着些, 难道不够?”
    说着,他就朝着宗氏比了三根手指头。
    宗氏听后只是淡淡一笑, 她心里自然也是想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的。可如今安平王府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纵然徐怀安想迎娶她家宁宁, 也要让梁国公府的长辈们点头才是。
    “这事往后再议吧。”宗氏道。
    苏其正点了点头,夫妻两人相携着去瞧了眼苏礼。
    此时此刻,陆梦嫣正洗净了手,亲自为苏礼敷背上伤处的药膏。她动作轻柔,每一回的触碰都如蜻蜓点水般,带给苏礼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如今苏礼神智已十分清醒,丫鬟们为了让屋内通气,将廊道左右的门窗都打了开来。苏其正与宗氏走进屋时,瞧见的便是儿子与儿媳亲密相处的一幕。
    公婆来访,陆梦嫣立时从榻上起了身,将苏礼背上卷起的衣衫撇下。
    她这便要去给宗氏斟茶。
    宗氏按住了她的手,只笑着说:“不必忙了,我和你爹坐一坐就走。”
    苏礼躺在榻上不能下地,便只能竭力仰着脖子与苏其正说话。父子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后,苏礼便露出几分疲容来。
    正逢陆家人来瞧陆梦嫣。
    几个嬷嬷带了好些滋补的药材进屋,其中有个嬷嬷是伺候陆夫人的奶嬷嬷,在陆家也十分得脸。
    陆梦嫣本是打算留嬷嬷们在苏府用午膳,不曾想那奶嬷嬷朝她挤眉弄眼了几回,似是要与她说几句体己话的模样。
    她会意,立时与奶嬷嬷进了耳房。
    四下无人,那奶嬷嬷便开门见山地问她:“姑奶奶的肚子可有消息?”
    陆梦嫣脸颊一红,扭捏了半晌才道:“这……我才嫁来这些时日,怎么会这么快?”她心里隐隐有几分羞恼,责怪娘亲把她逼得太急了一些,她与苏礼成婚才多久?
    奶嬷嬷听了这话后却是如释重负,嘴角立时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还好没有孩子,姑奶奶可要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
    这话一出,陆梦嫣倏地蹙起了柳眉,她望着奶嬷嬷那张矍铄的面容,刹那间意识到了她的用意。
    她没有答话,姣美的脸庞因低敛着柳眉的动作而勾勒出几分凝郁来。
    奶嬷嬷怜惜般地瞥她一眼,心里约莫是知晓她家姑奶奶是不愿意与苏礼和离的,这也是人之常情,少年夫妻刚刚成婚时正是情谊最热切的时候。
    苏礼……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安平王府丢了爵位,往后与平民百姓无异,永生永世都没有再重振门户的机会。
    陆家为此闭门商议了一整日,最后陆中丞拍案定下了决断:让陆梦嫣与苏礼和离,越快越好。
    和离过的女子名声不好听,可陆中丞的官途正蒸蒸日上,等他手底下这批门生取得了功名,他从中点一个最俊雅有才的娶了女儿就是。
    此番奶嬷嬷赶来苏府,为的就是苦劝陆梦嫣一番,让她不要被这点虚无缥缈的儿女情谊蒙蔽了双眼,空耗了自己的一辈子。
    “姑奶奶每日用的脂粉,爱吃的白玉糕、乃至鬓发里的钗环都价值不菲。苏府没了爵位,往后的日子只会每况愈下,将来少不得要用您的嫁妆补贴公中,这可是无底洞啊,姑奶奶可要想清楚。”奶嬷嬷苦口婆心地说道。
    陆梦嫣心里是不愿意与苏礼和离的,一来是苏礼成婚后一向对她很好,二来这婚后的朝夕相处里,也让她对苏礼生出了几分情意来。
    可……可奶嬷嬷说的话没有错。
    苏府的境遇只会越来越差,没了爵位,没了差事,没了地位,谁人都能站在苏府头顶上作威作福。
    就在陆梦嫣犹豫不决时,那奶嬷嬷又开口道:“姑奶奶若有了子嗣,那子嗣也是个没有祖荫庇护的平民而已。您还年轻,只要让苏家人同意了和离一事,家里的老爷和太太会为您筹谋好一切,总要让您再嫁个好人家才是。”
    话音甫落,陆梦嫣又是一阵沉默。
    奶嬷嬷攀住了她的胳膊,如幼时照顾她时那般轻柔地抚摸了片刻,便道:“嫣姐儿,你是个最知晓轻重的孩子。这苏家就是一艘坠入海里的破船,一点点风浪就能让这艘大船散架,如今船停靠岸,给了你一次下船的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
    说完这番体己话后,奶嬷嬷说什么都不肯留在苏府用膳。
    陆梦嫣发了一下午的呆,等苏礼醒后又配着他说了会儿话。夜里,为了不触碰到苏礼的伤口,她与苏礼分榻而居。
    她做了个十分冗长的噩梦。
    梦里,她成了粗野村妇,整日里防治耕田,或是替一家人操持一日三餐,或是抱着一双儿女喂鸡喂鸭,总之是忙碌的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这个梦实在是太过真实,陆梦嫣被吓醒时全身上下仿佛被汗水浸湿一般。
    翌日清晨,她便让贴身嬷嬷去陆府送了信。
    陆家人的动作极快,没几日陆中丞就带着夫人登了苏府大门。
    苏其正还以为亲家是来慰问苏礼的状况,这便要让人去把苏礼抬来前厅,也好让陆中丞瞧一瞧,苏礼的身子已无大碍。
    只是陆中丞却语气生硬地摆了摆手,只说:“不必了。”
    苏其正脸色一白。
    便见陆中丞旁的陆夫人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说了几句话后便把话绕到了陆梦嫣之上。
    “贵府如今这般情况,还是不要耽误我们嫣姐儿,痛快和离了吧。我也知晓你们家十分艰难,嫣姐儿的嫁妆就……”
    话音未落,一向十分奉承陆中丞家的宗氏却从扶手椅里起了身。
    “什么嫁妆?难道我们家还会贪图你们这点嫁妆不成?”
    宗氏被气得胸膛上下不断地起伏,几乎是指着陆夫人的鼻子问道。
    陆夫人清了清嗓子,却是不敢直视着宗氏发怒的眸光。
    他们这样贸贸然的登门,的确是有几分不地道。可那又如何呢?为了能让女儿早日脱离苦海,不地道一些又怎么样?
    陆夫人淡淡一笑,又说道:“苏夫人也别生气,我是个实诚人,也知晓你们家如今很是艰难,嫣姐儿的这些嫁妆就当是我们陆府给你们赔礼道歉,你可一定要收下才是。”
    她越是如此阴阳怪气地说话,宗氏心里就越是生气。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和离就和离,他们苏家虽落魄了,却也不是那等没皮没脸的人家。
    宗氏从没有这样这般生气过,她立时拉了苏其正的手,撂下了陆中丞夫妇,回内院去了。
    陆中丞夫妇尴尬一笑,这便让人去唤陆梦嫣,让她稍微收拾些细软,这便跟她们回陆府。
    至于嫁妆,则全都留在苏府,也算是他们陆府的一点补偿。
    *
    是夜。
    苏婉宁便知晓了陆梦嫣要与礼哥儿和离一事。
    她神色还算淡然,大抵是早猜到了这一天。
    只有宗氏最是伤心气愤,听爹爹说这两日她是吃不好睡不着,瞧着就是钻了牛角尖。
    苏婉宁只能去昼夜不歇地陪伴在宗氏左右,也没有说多少大道理,只是告诉她:“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宗氏捂嘴痛哭,只是道:“咱们家破落至此,陆家要和离也是人之常情,娘只是心疼你弟弟。”
    苏婉宁闻言也叹息了一声。
    是了,不仅宗氏心疼苏礼,苏婉宁也怕胞弟受不住此等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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