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 第769节
不等赵涿回答,沈毅微笑摇头:“恐怕是绝不会的。”
“这是你们这些公侯子弟的通病,怪不得你。”
两个人正说话的功夫,门外一个邸报司的信使匆匆奔来,低头道:“司正,北门敌袭!”
沈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扭头看着赵涿,微笑道:“赵兄,我带你去看一看,徐州的战场如何?”
赵涿停顿了一个呼吸,然后点了点头。
“有劳沈侍郎。”
……
就在赵涿到达徐州,登上北门城楼上的时候,几乎同时,他的老父亲赵禄,也到达了宫里,在大太监高明的带领下,来到了甘露殿门口。
高明领着他进了甘露殿,把他带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赵禄见了皇帝,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低头叩首道:“臣淮河水师总兵官赵禄,叩见圣上。”
此时的皇帝陛下,正在翻看一本户部递上来的总账,听到了赵禄的话之后,他把手里的账目放在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赵禄,然后起身走到这位赵大将军面前,弯身把他搀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大将军何故行此大礼啊?”
大陈的大臣们,私下里见皇帝的时候,都是可跪可不跪的,像赵禄这种大将,最多也就是半跪在地上就行了,像中书那几个宰相,都是拱手了事。
历代天子也不怎么在意这些,除了国家大典,不强制性要求臣子跪拜。
赵禄跪在地上,不肯起身,他以额头触地,声音沙哑:“老臣此来,是向圣上请罪的。”
皇帝扶不起来他,便站在了他面前,看着跪地低头请罪的大将,他的嘴角,勾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大将军何罪之有啊?”
赵禄从袖子里,掏出那本他已经准备了好了了奏书,两只手捧着递到了皇帝面前,毕恭毕敬的弯着腰,开口道:“陛下,臣自掌淮河水师以来,淮河水师上下,多有违逆朝廷律法之事,其中吃空额的情况,更是屡禁不止,臣御下不严,此臣罪一也。”
“洪德七年,臣奉命伐齐大败,以至于禁军伤亡过两万,此臣罪二也……”
“臣继父业,以淮河水师为祖业,任用私人,此臣罪三也……”
说到这里,他跪在地上,叩首道:“臣自觉有十大不赦之罪,已一并写在请罪奏书里,臣罪当万死,请圣上御览重罚!”
洪德皇帝伸手,接过了赵禄手里的这份奏书,随意的放在了一边,然后静静的看着撅着屁股跪着的安平侯,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几乎到了遮掩不住的地步。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严肃起来,继续去搀扶赵禄,叹了口气道:“淮河水师六七十年了,生出一些蠹虫出来,并不出奇,谁吃了空额,朝廷就治谁罪,怪不到大将军头上。”
赵禄顺势起身,低头道:“淮河水师将领之中,多有罪过,请陛下派人,清查淮河水师。”
皇帝皱眉:“前线在打仗,这个时候查军中,怕会引起动乱罢?”
赵禄低头道:“以禁军将领,暂代就是。”
皇帝闻言,终于忍耐不住了。
他拍了拍赵禄的肩膀,笑呵呵的说道:“那好,就依大将军说的办。”
“至于大将军自请的其他罪过。”
皇帝陛下打了个呵欠,摆了摆手。
“朕会慢慢派人去查的,暂且搁置,等朕查出了结果之后再议。”
赵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叩首道:“臣……叩谢陛下天恩。”
“只是臣已是戴罪之身,再无颜面统领淮河水师了,请陛下撤除臣一切职务,罚为庶人待罪!”
皇帝摇了摇头,正色道。
“马上就要打大仗了,大将军焉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
赵禄再三请辞,都被皇帝拒绝。
最终,皇帝陛下笑呵呵的说道。
“无论如何,大将军替朕再掌几年淮河水师,等战局稳定了之后再议这个总兵官的人选,如何?”
赵禄再一次跪伏在地上,感动的涕泗横流。
“老臣,叩谢陛下天恩!”
“赵家上下肝脑涂地,不能报圣德于万一!”
这会儿,皇帝陛下已经坐回了帝座上,他拿起放在一边的账目,脸上依旧带笑。
“高明,送朕的大将军回府,赏……”
皇帝摸了摸下巴,淡淡的说道。
“赏御马一匹。”
高太监恭敬低头。
“奴婢遵命。”
赵禄再一次以头触地。
“臣,谢陛下隆恩……”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等老家伙蹬腿
赵禄离开之后,洪德皇帝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账目放在一边,然后拿起了那篇十大罪的奏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越看,他越是高兴,几乎是满面红光。
“淮安军真是朝堂上的一记良药。”
皇帝合上这本奏本,喃喃道:“自淮安军占了徐州之后,不仅议事堂的文官们变得顺心了许多,连淮河水师这种痼疾,也药到病除。”
小声咕叨了一句之后,皇帝斜躺在了自己的软榻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胜利的快感。
此时,在这场沈毅与赵家持续了好几年的冲突之中,这位洪德天子,成为了事件的最大受益人。
困扰了大陈皇室几乎两代人的赵阀,随着赵禄的低头,就这么突然轻飘飘的随风而逝了。
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这让洪德皇帝,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因为洪德朝到这里,即便将来的北伐再无寸进,单是他现在收获的东西,就已经足够多了。
哪怕他现在,再没有任何一件政绩,北伐也再没有一点结果,他这个皇帝,也可以算得上是大陈南渡以来最出色的皇帝之一了。
功劳直追宪宗皇帝!
过了不知道多久,大太监高明才从外面回来,小心翼翼的站在了皇帝身边,微微低着头,开口道:“陛下,赵大将军已经送回安平侯府了。”
皇帝依旧躺在软榻上,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懒洋洋的说道:“传五军营几个副帅,进宫见朕。”
高明低着头,应了声是,转身吩咐内侍省的太监传旨意去了。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他又回到了皇帝身边,犹豫了一下之后,微微低头道:“陛下,后宫有几个奴婢传消息说,今天上午,皇后娘娘与惠妃娘娘在后花园碰上了,似乎闹了矛盾……”
皇帝本来心情正好,闻言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瞥了一眼高明。
“闹了什么矛盾?”
“皇后娘娘说惠妃娘娘不懂规矩,没有按时去皇后娘娘那里行礼……”
“而惠妃娘娘则是说,皇后娘娘断了昭德宫消暑的冰……”
皇家向来有自己的冰库,冬天存冰,作夏天消暑之用,作为后宫的皇后娘娘,这些“资源分配”,自然是孙皇后决定的。
高太监顿了顿,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回宫之后,说是被惠妃娘娘气的动了胎气,这会儿已经有太医去请脉了……”
皇帝听到这里,只觉得头痛不已,他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开口说道:“朕打理国事,都没有这么烦恼,这些妇道人家,真是一天也消停不下来!”
高太监低着头,问道:“陛下您……”
“不去不去。”
皇帝摇头道:“朕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兵部户部议事堂的人都要见,五军营的将领也要见,这会儿正在关键时候,哪里有精力去处理这些闺帷之事?”
“报坤德宫罢,让母后给她们主持公道。”
高太监微微低头,应了声是。
不过他心里清楚,事情报到太后娘娘那里,那么惠妃娘娘,定然是要吃亏了。
而且一定吃亏不小……
……
徐州府,南城门。
战况依旧激烈。
但已经没有先前那么激烈了。
因为征南军也是人。
在一个多月的进攻之中,征南军即便阵亡的人数没有过万,但是伤亡的人数绝对是过万的。
带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在这个状态下,尽管图远的用兵策略没有改变,但是士气已经不再,征南军打起来也没有先前那么拼命。
沈毅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看了一眼正在朝着徐州进发的征南军,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赵涿,微笑道:“赵兄到徐州,也有好几天时间了,如今四个城门都去了一遍,感觉如何?”
此时赵涿到达徐州,已经有五天左右,沈毅并没有给他安排差事,而是让他在四个城门到处看一看,了解了解徐州城的情况。
赵涿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头道:“沈侍郎,下官想不明白,齐人现在的兵力,攻下徐州的可能性不大,为什么还要这样强攻。”
他皱眉道:“这已经是完全不顾将士性命的打法了。”
沈老爷面色平静,微笑道:“先前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现在大概想通了。”
“北齐征南军换将,这些征南军对于那个新任主将图远来说,不过是一个个数字,死多少人,都不怎么被他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