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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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予走近,两人的地位就分明了,前者向孟予行礼,后者受孟予的礼。孟予尊称他一句“若水公子”,面色却并不如何恭谨,只是寻常。
    “是我与友人扰阿四妹妹与孟夫人了。”姬若水还半礼,介绍身边的美人,“这是陛下昨日为我安排的伴读,尤二郎。”
    孟予侧身避过,对二人微笑:“大公主被陛下留在甘露殿理事了,二位若是闲暇,也可往亭中稍作歇息。”手指远一步的亭子,明明白白地要求两人不能打搅到小公主玩乐。
    “孟夫人说的是,我等打搅了。”尤二郎向阿四的方向作揖聊表敬意,跟着姬若水离开。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这个男人是自己兄长的时候阿四还是感到惊讶。因为此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到过他的存在,他也从没来看过阿四,就连宴会上仿佛也没出现过这个人。
    阿四在甘露殿时不时还能看见出入的男官吏,可见在大周男人的地位并不怎么低贱。但姬若水的地位显然不高,甚至在宫廷里处于透明人待遇,连阿四身边的乳母也能理直气壮地上前提点。
    看起来快二十岁的男人、兄长,被不到一岁大的妹妹的乳母要求避让,这种毫无理由的、仅仅出于性别的偏爱和特权,让人目眩神迷。
    阿四的小手捂住胸口扑通扑通的心脏,啊,她好快乐。上辈子都是要求被让,这辈分反过来被人让。
    这就是重女轻男的感觉吗?
    孟乳母再回来时,小公主已经对榴花失去兴趣了,拉着乳母的手就要往丹阳阁的方向走。孟乳母无奈一笑,撑着罗伞遮阳,碎步跟着阿四回去。
    占了地方就是不玩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嘻嘻。
    还没走出花园,阿四的兴奋劲儿过了,疲懒占据上风,伸着手要乳母抱。直到她安逸地被放上绸褥安睡,梦见周公的前一刻,阿四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等一下,孟乳母为什么要对姬若水和尤二郎说明大公主的情况?
    第5章
    自从阿四在甘露殿展现了自己的语言天赋,便宜父亲谢有容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试图教导阿四学习,热衷给阿四读各种故事助眠。各种复杂的历史故事不能吸引孩子的注意,稍稍得到小公主垂青的,唯有《山海经》一类的故事。
    在读书时,谢有容顺带给她讲解了阿姊阿兄们的名字出处,比如大公主有一个很容易被误以为含义是“像木头”的名字,就出自《山海经》。
    大荒之中,有洞野之山,上有赤树,青叶、赤华,名曰若木。南海之外 ,黑水青水之间,有木名曰若木,若水出焉。1
    若木、赤华两个阿姊和仅剩的阿兄若水的名都出自这里。
    明眼人一听就知道三人是姊弟,简单好记。
    阿四还挺庆幸自己和姬宴平的名字不和她们一挂的,剩下的什么赤树、青叶一听就不是好名。关于阿四的名,谢有容也试图给她讲解那首出自《诗经·大雅》拗口至极的长诗,还没诵到一半,阿四就困得天旋地转,完全没意识了。
    而她的名“无拂”,在最后一句,她一次也没能听全。
    天气日渐炎热,皇帝体谅出入的官员,不再继续在甘露殿理政,而是挪回紫宸殿召见官吏。这个决定拉长了阿四去见母亲的距离,虽说她不必自己走动,但母女俩每日相处的时间还是减少了。
    阿四自己也能看得出,皇帝有些忙碌,内官们也浮躁不少。大概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情吧,依照上辈子的记忆推测,说不定是洪涝、干旱之类的。
    宫人们似乎很担心阿四见不到母亲会哭闹,想尽了法子逗她开心,寻摸来的玩具在丹阳阁的侧间堆成山。时间一长,好像人人都觉得阿四过得不太好,小小一个人独自坐在宽大的庭院里玩,瞧着是多么孤单,连玩具都提不起劲儿。
    只有天知道阿四过得多么快乐,懒散的生活才是人间真谛。至于玩伴,这么多小宫人不比同龄人好玩得多?货真价实的小孩子都更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更不要说阿四了。
    然而流言猛于虎,粗糙的成人看不破孩提的内心,冬婳带着一众人给阿四送玩伴来了。
    门第是大周最基本的社交规则,只有出身足够高贵的人能给公主做玩伴。这也是其他人觉得阿四孤单的原因,宫侍哪里称得上是“人”呢?
    人一被抱进门,不必叫人说,阿四就知道是谁了。满宫唯有两个婴孩,除了阿四,就是闵将军的幼\男闵玄璧。阿四头一回见他,不由偏头打量,听冬婳温声给她介绍弟弟。
    弟弟?
    她才不想要。
    比起日复一日在外面撒泼打滚、晒太阳睡觉的阿四,被养在室内的闵玄璧简直像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娃娃,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阿四非常怀疑对方出生后到底有没有晒过太阳,以后会长不高吧?
    闵玄璧是个喝过孟婆汤的,爱哭又笨拙,拉着阿四咿咿呀呀说着婴语,拿着一个布老虎就能玩到睡觉为止,还试图和阿四分享玩具。
    阿四怀揣着嫌弃的心情,往旁边走了走,懒得搭理他。没有趁机给他打出半身不遂,已经是她宽容大度了。
    一整天,就是闵玄璧独自玩完找阿四玩,被阿四推开哭闹,被哄好又独自玩,记吃不记打又去找阿四,循环往复。专门抽出时间来陪伴在一旁的冬婳就这样看了一天,第二天起就不再将闵玄璧带过来和阿四相互折磨了。
    到底是闵将军的男儿,即便闵将军一家都不太在意他,也不好让人哭出毛病来。
    既然和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就只能找清闲的长辈了。反正谢有容闲得很,一天十二个时辰来照看六个时辰也不为过。
    阿四当即就后悔了。
    和一心拔苗助长的便宜老爹相比较,好像还是傻瓜玩伴好一点。
    因为谢有容的存在,丹阳阁不再是阿四的安乐窝,她对外出的热情高涨,每天拉着孟乳母往花园里钻。这种热情三天没削减,大半个花园子都被宫人围上了帐子,以免晒坏了小公主。
    婴儿的肌肤实在太嫩了,她一不小心在糟蹋花草的时候跌了一跤,腿上摩擦出一片红。那天跟随着她的宫人就再没出现在丹阳阁,听说是发回掖庭了。
    从那以后,尖锐的假山石裹上绒布,带刺的花草一概清理,就连石板地面都铺上一层软垫。就算如此,宫人还是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阿四的动向,生怕她磕碰了。
    阿四为这阵仗感到惊叹,就算麻烦到这种地步,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认为应该限制阿四的行为。她轻易地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无与伦比的尊重,即使她目前只是一个话都说不全的婴孩,她说的每一个字、所做的每一个举动都能决定身边人的生死。
    权力啊,这仅仅是皇帝分享给阿四的一部分。
    怪不得历史上大部分皇家子弟都不干人事,他们被当做神来对待,并且可以理直气壮地不把身边的绝大部分人当做人。
    想明白这点后,阿四缩小了探索范围,过了好一段安分宅居生活。有一天,阿四在接受谢有容昏昏欲睡的教导,宣仪长公主来拜访谢有容。
    这一次,阿四近距离打量两个大美人,确认他们俩长得相当相似,应该是有血缘关系。
    他们谈话屏退宫人,但留下了年幼无知的阿四。毕竟阿四的年纪,就算鹦鹉学舌也说不清楚事情,没必要避开她。而且,他们谈话的主题就是阿四。
    “皇姊要定下太子了。”宣仪长公主随口抛下一个惊天消息。
    阿四埋头在谢有容的袖中玩儿手指,竖起耳朵听,哪个阿姊?
    这可是头等大事,对于阿四日后的抱大腿人生来说很重要。
    谢有容没什么表情:“陛下年过不惑,是该立太子安天下心。”
    要不是阿四来的突然,皇帝去年时就该立了。这对谢有容来说实在是称不上需要惊讶的事情。
    宣仪长公主从鬓发取下一只蝴蝶钗引阿四去追,“从前也就罢了,现在有了阿四,阿兄还能置身事外吗?养女哪有亲女亲近?阿兄真不为阿四争一争?”
    精致的金蝶在枝头颤动,阿四意思意思伸伸手,扮演一个合格的背景板,借着动作掩盖了自己的表情。
    她一点都不想当皇帝。看姬羲元就知道了,这是一份几乎全年无休的工作。她不认为自己稍微有点记忆就真的能和古人掰腕子。
    “阿四只是小小稚童,等她长大成人、独当一面,至少还要十五载,人生有几个十五载?就像你说的,养女不如亲女,宴平是你亲女,不比阿四这个姪女更好吗?”谢有容拿走宣仪长公主手里的金钗,握住尖锐的一头,放在阿四的膝头由她去扯着玩。
    难道把阿四推到高处就是对她好?
    洋洋洒洒三千卷史书,统共有几个平安继位的太子?
    宣仪长公主今日穿的繁复,瞧着便不如往日亲和,但她和谢有容相处很随意,说话也直白:“那我也看不明白皇姊的做法,若木宽和有余、进取不足,她身后甚至没有血脉亲族的助益。她的母亲、大母……不如立赤华。”
    她在尚书省主理礼部的事务,能说出的消息,必定是皇帝已经透露风声了。
    立长女做太子,不出阿四所料呀。按照阿四浅薄的知识,立长女是很正常的。
    说起来,那尤二郎就是皇帝给大公主也就是太子准备的人选了?阿四的思维不由自主发散一会儿,连孟乳母都知道尤二郎会和大公主有一腿,是青梅竹马?还是皇帝的意思?
    阿四不知道的是姬若木的母系亲长基本上全是双胎难产而亡。这时候的人生多胎,好比与阎王掰手腕。在宣仪长公主看来,选一个极可能因为生育早逝的太子是危险的。
    而没有亲族、后代的继承人,危如累卵。
    谢有容似笑非笑:“宣仪,你我都知道的消息,陛下会不知吗?何必庸人自扰?”
    他勘破了宣仪长公主真正的意图,宣仪是在心软啊,将一个不那么合适的孩子放到危险的境地,会令亲长担忧。即使姬若木二十岁了,在她心软的姨母看来,也还是个无辜的孩子。
    宣仪长公主今日着朝服,必定是去找皇帝求过了。她是真心实意地认为,四个孩子中若木是最不合适的。
    在长久的沉默中,阿四一不小心凹断了金蝶和钗子间细微的连接,心虚地把蝴蝶塞进谢有容的衣袖底下,拿了鲁班锁玩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稚嫩的动作引来长辈们的笑声,气氛松快下来。
    “其实宣仪你心里都明白的,所以你只能来到我这儿发牢骚,还来试探我的心思。”谢有容消瘦纤长的手轻而缓地抚摸阿四细软的短发,怜爱道,“我们只能疼爱她们这么久,很快孩子们就会走出大人的手心,跑到你想不到的地方去。”
    阿四不喜欢被摸头,扭头往旁边坐了。
    “我也希望阿兄你能十年如一日地清醒着,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宣仪长公主轻轻叹息。
    她担心姬若木会因太子之位带来的刀光剑影而死,大可以直接去和姬若木说,去朝会摆明车马地反对,但她没有。因为她们都清楚,姬若木不会放弃获得滔天权势的机会,宣仪长公主私自为她好,是会被仇视的。
    而阿四的心神落在了两人的称呼上,经过十一个月的她,已非吴下阿蒙。阿四慢一拍意识到,在大周,“阿兄”没有姊夫的意思,那为什么宣仪长公主要叫谢有容阿兄?
    俩人还长得这么相似,他们不会是真兄妹吧!
    长公主又是皇帝的妹妹,难道谢有容和皇帝也是兄妹吗?
    她不会是近亲通婚的孩子吧?
    不会的,不会的,阿四自我安慰,宫里美人这么多,谁能说谢有容一定是她亲爹呢。
    第6章
    诏书自紫宸殿出,入三省审查签署,正式宣旨刚好是皇四子周岁。
    外人如何议论纷纷,与宫墙内的阿四是无关的。
    载初二年七月十四日,艳阳高照,和去年今日如出一辙的好天气。
    阿四磨磨蹭蹭在大周待满一年,周岁宴是少不了的,尚食局早半月就开始采买准备。
    盥浴换新衣——孟乳母念叨着祝福给阿四洗浴后换上的。就阿四个人来看,她七、八日就更换一件里衣,外穿的基本上不穿到第二天,这还是由于孩童肌肤嫩,旧衣亲肤的缘故。像她三个阿姊,一件衣服穿第二回 都要被宫人、内官夸赞节俭。
    阿四尚小,姬羲元没有大办的意思。宾客多宗亲,两代女帝清洗下来,宗室老的老小的小,少酒多茶,图个热闹。宴乐前,殿中大案上铺满锦绣,摆上弓矢纸笔、珍宝服玩,阿四被放在正中间,要拭儿。
    周围闹哄哄的都是人,宣仪长公主特意打听过阿四喜好,拿出一个精致的玛瑙林檎置于案上,引得她旁边的安图长公主大笑,也从袖中抓出一把红玉樱桃。
    自宣仪长公主打头,一个两个都拿出自己准备的玩意往案上放。眼见长辈们各有准备,就连两个阿姊都各自掏了东西,年龄最小的姬宴平没经验,从细心的内官手里接过木盒,取出里头四个栩栩如生的陶俑。
    大案上的东西越堆越多,下脚的地方都被挤兑没了,阿四慢慢悠悠看了一圈,小胖手一会儿搭在玛瑙林檎上,一会儿又推一推拳头大的明珠,眼睛往哪儿看手往哪里放,就要引起一片欢笑,一圈人围坐大案,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
    阿四挨个捏了捏物件,偶然从堆中摸出一温软的圆物,举起来一看,竟是一枚青枣。小公主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捧起来放到嘴边就啃了一口,上下四颗乳牙拼尽全力,青枣勉强破皮,舌尖尝到一丝清甜滋味。
    周围的大人们见了,轰然大笑。年纪轻的宗亲不必像老一辈一样端着,兀自笑得东倒西歪,纷纷问起是哪个聪慧人的青枣,竟一跃而上,打败了一桌子奇珍异宝夺得魁首。
    好不容易笑够了,二公主姬赤华从大案中提出一包果物分与同辈姊妹,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崖州进贡的鲜果,岂是阿堵物能比得上的?”
    一颗颗青枣浑圆饱满,白玉泛清晖一般,诸人分食,赞不绝口。
    孟乳母等阿四啃够劲儿了,才接过手和往常一样用长柄勺刮着给她吃。随年龄上涨,阿四的胃口也渐渐大,一颗青枣犹不足兴,孟乳母又取来瓜果碟给她加餐。
    阿四笑嘻嘻地指着龙眼喊:“吃。”
    宫人净手剥开龙眼,去核、撕开果肉喂给她,哄着她从大案上下来,慢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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