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放光，一卷书，一支笔，一块砚，一方印，分列四方。
    书卷打开，一位白衣老者走出，手持那支笔，蘸饱砚台中的浓墨，猛地一挥。
    浓墨横荡三百里。
    老人抓起田黄石印，印章吸尽三百里浓墨，向太宁帝遥遥盖去。
    一个巨大的黑色字体自印章飞出，越飞越大，千里可见。
    那是一个“暴”字。
    太宁帝眉头轻动，用手一挥，狂风横扫。
    这一刹那，所有人只觉他一手将天地移位，狠狠扯下晴空一角。
    但是，那个黑色的“暴”字，竟然不受影响，落在太宁帝身上。
    “哼。”太宁帝冷哼一声。
    随后，那大印连番盖章，一个个字飞出，“虐”“恶”“纣”“桀”等字不断落在太宁帝身上。
    强如太宁帝，竟然完全躲不开。
    “罢了。”
    太宁帝右手一翻，抛出一支黄绸包裹大印，大印一荡，化作一条黄龙，一口吞下那文修宝印，返回太宁帝手中。
    另外三宝化光离去。
    各军将领轻叹，文修虽强，但多多少少被皇室压制。
    连莽夫都知道，历朝历代，文也好，武也罢，不过是皇权的狗而已。
    突然，一道白光飞向太宁帝。
    太宁帝身后黑日转动，迸发金光。
    那白光甚至连法术化影都没完成，就被金光驱散。
    中下品毫无所觉，但上品修士面露惊容。
    万法俱散。
    不愧是近乎超品之上的一代帝王，人间法术，怕是真无用了。
    第1181章 苍生再解
    刹那后，四面八方，万道流光，无尽法术，飞驰向高天之上的太宁帝。
    那黑日徐徐轮转，金光绽放，一切法术靠近，如雪遇阳，消散无形。
    金光之后，隐隐显现出天下山河，皇家诸宝。
    但是，众多超品并未停歇。
    众将轻声叹息。
    “镇魔大阵……只镇魔物，但他却亦人亦魔，竟压不住他的皇权之力。”
    “幸亏文修出手，削弱他的皇权之力，否则，吾等更加不堪。”
    “武修的气血大阵，对他影响微乎其微。”
    “他幼时修武，后来修魔，再掌帝位，三种力量合一，可谓毫无短板。”
    “这还是各方出手，层层削弱后，若力量鼎盛……”
    众人望向李清闲。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一层一层削弱。开始吧。”李清闲一声令下。
    众人齐齐望向西方，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声音也没有，但所有人都本能感受到一场影响天下的开端，起源于那里。
    金银岛，董村湖。
    一条条横竖结绳，围绕整座湖泊。
    每条绳子的绳结都挂着一张灵符，一件法器。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符箓包围湖泊。
    风一吹，成千上万件法器轻荡，如风铃作响。
    祭台之上，沈知斋手持一把奇异的匕首。
    每一刹那，匕首形貌都在变化，有时候近似刀叉，有时候近似斧锯，有时候变幻成剑戟……仿若天下所有的工具兵器，融为一体。
    沈知斋握紧匕首，刺向那块染血的破缸。
    咔嚓，破缸碎裂。
    咔嚓……
    湖面明明是水，但此刻，却如镜子一般，碎成密密麻麻的片状。
    而后，每一片碎片，都倒映出一处影子。
    熊熊燃烧的董村，徐徐下沉的商船，惨叫与欢笑声此起彼伏的海岛窝，抛弃在荒野的尸体……
    无数恶事，浮出湖面。
    “恨啊……”
    “恨啊……”
    “恨啊……”
    一个个白色人影冒出，越聚越多。
    数不清的冤魂，宛如饿狼一样，吞噬碎片状湖水。
    不过刹那后，湖水被吞噬一空，下方，露出一方石碑。
    沈知斋望着石碑，抬起头，望向晴朗的天空。
    他想起孩提时的桃酥，少年时暗恋之人的侧面，青年时妻子的背影，中年时孩子的蹒跚学步……
    他一口吞下大恨匕首，身化大恨解，撞向那方石碑。
    “吾以此生，携恨而至。”
    沈知斋一头撞在石碑上，脑浆迸裂。
    刹那后，沈知斋整个身体化作神光，钻入石碑之中。
    天地之间，无数悲惨影像浮现，化作无尽流光，投入石碑之中。
    咔嚓……
    石碑开裂，丝丝金烟飞出，飞向四面八方。
    麻州岛，齐太祖起兵的根基。
    一位命术师右手一挥，三万六千九百七十二枚缠绕百色花蛇的大钉飞出，落满全岛。
    一声凄厉的怪叫，惊天而起。
    全岛边缘，污血流淌，染黑大海。
    困龙山。
    齐太祖的逆境之地，置死地而后生，战胜凶王，困龙入海，一举化龙。
    轰隆……
    全山崩塌，碎石飞溅。
    碎石之中，夹杂着密集的骨骼碎片。
    登龙城，齐太祖黄袍加身之地。
    居民尽数迁走，全城无声。
    突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大地震颤。
    轰……轰……轰……
    地面蛛网裂痕四处蔓延，城墙倒塌，一栋栋建筑倾斜，全城徐徐下沉。
    轰……轰……轰……
    漫天尘土扬起，整座城市，陷入深坑。
    一声悲鸣，在深坑之中回荡，久久不散。
    陨星坡、群英地、大壶口……
    齐国所有帝王留下浓墨重彩的地方，皆被一道道力量摧毁。
    每摧毁一处，整个齐国就出现微妙的变化，看不到摸不着，但所有上品之上的修士，都隐隐感觉天地变化。
    第九十九处，冠军城。
    一位位命术师站立在冠军城中心的阅兵大广场，狂风骤起，天地昏暗，乌云滚滚。
    乌云之中，一条龙尾若隐若现。
    金银岛为首，冠军城为尾。
    一位老态龙钟的命术师，举着比他自己还高的鹤首大杖，缓缓道：“一问苍生，苦否？”
    “苦啊……”
    一个又一个白色虚影，从四面八方冒出来。
    满面皱纹的老人扛着锄头，一瘸一拐。
    女子捂着大肚子，鲜血顺着两腿流淌。
    一个深深弯腰的行人，宛如瘦狗。
    手持长刀的士兵，捂着冒血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