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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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曜知道唐人武风较盛,当年太宗时名相如房玄龄者,都能骑马开弓,自己刚才这话,弄不好便伤了人家的心了,心中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燕然老弟莫要误会,某只是觉得,潞州兵临时起事,犹如火苗方起,最忌当头一棒,对方见我等手中武备不弱,说不定便不会强来,届时也未必一定交手,如此倒也不必燕然老弟出马……”
    王秦笑了一笑:“正阳兄无须以我为意,我自省的,兄长请便。”
    李曜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又朝王博士拱手一礼,转身出了帐篷,等到了外面却又一愣,心道:“瞧这事整的,这不是我的帐篷么,怎的搞到最后倒是我请‘自便’了?真是岂有此理。”
    他一出门,憨娃儿就问:“郎君,要不要骑马?”
    李曜白了这夯货一眼:“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你是打算让我这目标更显眼一点,好给人撂翻么?把马栓好,操上家伙跟我走。对了,你这次出来还是带的棒子?我记得上次我炼剑多的来的那些铁水被你要去,找赵钢打了一根铁棍?”
    憨娃儿脑子不是太灵光,李曜一次问了几个问题,他就有点张嘴结舌,想了想,只记得最后一个问题,便挠头答道:“是打了一根铁棍,俺称了一下,五十多斤重呢。”
    李曜吃了一惊:“五十多斤还有屁用,你使唤得动?”
    憨娃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迟疑道:“怎会使唤不动?俺,俺还觉得轻了点,听说书的茶博士讲,有个姓关的大将军,他的大刀有八十二斤呢。俺琢磨俺要是吃饱了,兴许也能用八十二斤的棍子……”
    李曜眼珠都差点掉下来,见憨娃儿一脸憨痴,不像做作,长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人家汉朝的八十二斤,换在咱们大唐,不过四十斤不到,你这五十斤的铁棍,已然比他那货重得多了!”(无风注:关于度量衡的问题,汉承秦制,只是黄金称量中改镒为斤,一般物品一样用十六两为斤。一厅之重也应以250克为标准。出土的西汉铁权每斤之重在250克上下出入不大者有这么几件,如满城出土的三钧铁权,每斤合249.9克;旅顺所藏的重一斤十两的官累铜权,每斤合248.3克,陕西出土的武库一斤铜权重252克;内蒙出土的一斤铁权每个重249.23克,所以现代通常认为汉制一斤为250克;唐制一斤也是十六两,但据《新唐书·食货志》说,开元通宝十个钱为一两,取西安渔化寨新出土的开元通宝比较好的十个称一下,总重42.5克,唐一斤为十六两,42.5克乘16等于680克。所以这两个在中国历史上比较牛的两个朝代,其度量衡差别较大,读者诸君也不必为关羽那刀八十二斤而过于震惊,那货其实约等于50斤……当然,50斤的货,某反正是拿不了的⊙﹏⊙b汗)
    憨娃儿瞪大眼睛,似乎有些不信,迟疑道:“他那冷艳锯,只有三十多斤?”
    李曜肯定地道:“当然,不到四十斤。”
    憨娃儿“咻”了一声:“亏那说书老儿说得吐沫乱飞,合着这人的劲还没俺大!”
    李曜心中一动,忽然收了笑,问道:“憨娃儿,你老实跟我说,你的力气到底多大?”
    憨娃儿却摇摇头:“俺也不知道,不过,有一回朱老七家新买磨盘,不知道怎么牛车坏了轱辘,那磨盘就掉到池塘里去了。朱老七找了好多人帮忙都没弄起来,俺耶耶知道了,叫俺去帮忙看看,俺就下了水去,把他那磨盘给搬上来了,朱老七还请俺吃了一顿放了风干鹿肉的新麦胡饼呢!”
    李曜愕然:“那磨盘多重?”
    憨娃儿一脸无所谓:“许是八百斤上下吧。”
    李曜大吃一惊:“八百斤上下!你,你给搬了上来?!”
    憨娃儿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在水里的时候还不是很重,出水的一下,突然重了不少,那池塘下面淤泥又多,俺在水里还滑了一脚,吃了几口水,晦气!”
    李曜像看怪物一样看了憨娃儿一眼,心道:“老子当年看史书说项羽力能扛鼎,只当是虚指或者干脆就是吹牛,现在眼前站了这么一个怪物,世界观都被这夯小子推翻了,这他妈是人还是怪物啊?”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练过什么武功啊、内功啊之类的?”
    憨娃儿呆呆地看着他,奇道:“武功俺听过,内功是什么?”
    李曜一呆,不甘心地问:“那你练过什么?就是说……嗯,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大力气哪来的?”
    憨娃儿又是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郎君怎么问这种傻话了,俺一顿能吃二十斤,当然力气大了。”
    李曜瞠目结舌:“二十斤……什么东西?”
    憨娃儿挠了挠头:“自然是二十斤胡饼,俺也想吃二十斤肉,就是没钱。”他说完,有点不甘心地补了一句:“俺以前轮空(类似放假)之时,上山打死一头羚羊,本来想烤了吃掉……还是扛回城卖了。”他说着,就有些垂头丧气,似乎对那个决定很是后悔。
    李曜倒抽一口冷气,唐朝的二十斤,那就是后世的二十七斤多,接近三十斤的饼……十个自己只怕都吃不下!
    “憨娃儿,我记得你耶耶本来姓朱?”李曜忽然问道。
    “是姓朱,后来耶耶卖身到东家家里,就改姓了。”
    李曜又问:“你有朱姓的名字没有?”
    憨娃儿摇摇头:“俺要名字也没啥用,大伙儿都叫俺憨娃儿呢。”他说着一愣,歪着脑袋道:“不对,赵小娘子叫俺憨哥儿。”
    李曜干咳一声:“这样,你也知道今日我们与那边那些潞州兵说不定会有些冲突,若是你今日表现得好,回代州我把你的奴契要来,恢复你的本姓。”
    憨娃儿点点头:“哦。”
    李曜奇道:“你不满意?”
    憨娃儿继续点头:“改姓又没啥用,还不如给几斤肉吃。”
    李曜哭笑不得,这小子当真是混到没辙了,只好道:“哦,那顺便再给你几斤肉就是。”
    憨娃儿眼前一亮:“那敢情好,郎君且说说,怎样就叫表现好?郎君但可放心,只要有肉吃,俺一准记得住的!”
    李曜翻了个白眼:“说复杂了怕你理解不得,简单的说呢……嗯,一会儿我叫你砸谁,你就给我把那人往死里砸!不过注意,不要让人伤了你自己。”
    憨娃儿连连点头,忽然想到有件事要确认一下:“耶耶说打死人会被砍头的,俺要是把人家砸死了,会不会被砍头?”
    李曜摇头道:“咱们这次出来,是奉节帅之命送军械的,代表的是节帅啊!节帅,节帅,手里有皇帝陛下赐予的双旌双节,代表的可是皇帝陛下啊!他们如果不来惹咱们,那也就算了。如果他们敢来,那就是反了节帅,反了陛下,是谋逆,那才是杀头的罪名!咱们杀他们,不仅不犯法,还有功劳!所以,我才说赏你肉吃,懂了没?”
    “啊,啊,懂了,懂了,他们只要敢打俺们,就是反贼,俺只要打杀了他们,就有肉吃……郎君,是不是这个道理?”憨娃儿忽然兴奋起来。
    李曜摸摸鼻子,勉为其难道:“这个……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憨娃儿欢喜异常,伸长脖子朝潞州兵军营那边望了望,满眼都是浓浓的期待,嘴里嘀咕道:“这群发猪瘟的,他们怎么还不打过来呢?……哎哟,郎君,你踢我屁股作甚?”
    李曜哼了一声:“我是提醒你,我还有话没说完,还没轮到你嘀咕。”
    憨娃儿皮粗肉厚,挨李曜一脚根本不疼,他心里只顾着惦记李曜能赏他多少肉吃,闻言忙涎着脸赔笑:“是是是,郎君有话请讲。”
    李曜抬头望着夜空:“到时候你恢复了朱姓,我赐你一名,唤作‘八戒’,就叫朱八戒,绰号‘一柱擎天’,连起来念也很威猛,乃是‘一柱擎天朱八戒’!”
    憨娃儿自然不知道“猪八戒”乃是何许人也,只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果然很是威风,当下喜得连连称谢,只是觉得郎君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嘴角一抽一抽的,不知怎么回事。他忙问道:“郎君,可是酒喝得多了?怎的嘴都抽起来了,俺喝酒从来不醉,但俺耶耶喝酒不行,老喝醉,俺就找郎中讨了个解酒方,容易做得紧,郎君要不要试试?”
    李曜忙不迭摆手:“不妨事,不妨事,咱们正事要紧,赶紧走吧,迟了的话,你那几斤肉只怕就没着落了。”他一边说,一边心道:“这唐朝的酒根本没几度,我就是像李元审刚才那样一坛子灌下肚,了不起也就是嘘嘘几次了事,怎么可能醉得了,当初陪客陪领导,58度的也是半斤不红脸啊……”
    憨娃儿一听事关那几斤肉,立即不再多话,连忙冲回自己营帐,不多时便提了一根粗-黑铁棍出来,朝李曜喊道:“郎君,俺妥当了!”
    这是卢三也匆匆走来,远远便道:“郎君,大事不妙,潞州兵军营里头火把乱舞,呼喝阵阵,兵器相交的声音俺们这里都听得见了,只怕是打起来了!……郎君,我等现下如何是好?”
    李曜心中大恨,李元审这个鸟人,果然还是如史书上记载的一样把事情弄糟了,要是冯霸打伤了他,他带人逃回潞州,那接下来自己这两百多人只怕就要交代了!冯霸起兵仓促,现在又肯定知道了我这里是运送军械的队伍,足足有五千把马刀,只要把我这里搞定,他立刻就能招到或者裹挟到一批新军,到时候危害只怕不比历史上小!
    李曜心中很快有了决断,当下喝到:“唇亡齿寒!对方既然要造节帅的反,如果成功,就一定不会放过咱们!为今之计,唯有立刻出发,相助李壮武平叛!只有如此,才能有一线生机,甚至反败为胜,得立殊功!”
    卢三这个老江湖念头也转得很快,以他的心性和经验,如果还有机会不动手,那他一定主张不动手,但是到了现在这种时候,正如郎君说的,只有立刻帮李元审平叛,否则李元审要是败了,摆在自己这一行人面前的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至于加入叛军,他们想都不愿想,此时加入叛军,等并帅大怒之下兴兵讨伐之时又待如何?这当今天下,谁挡得住并帅一怒之威!届时不仅自己小命不保,家中妻儿老小,只怕通通都只有死路一条!
    卢三立刻应命,正待高声呼喊大家过来集合,李曜却叫住他,悄悄吩咐了几句。卢三面露恍然之色,连连点头,然后匆匆去了。
    憨娃儿跑过来,朝李曜问道:“郎君,俺那还没算数的新名字,到底是啥意思?”
    李曜一愣,想不到憨娃儿这夯小子也会关心自己的名字,便笑了笑道:“怎么,你还怕我给你取的名字不好?我告诉你,你这名字,来头可大了。”
    憨娃儿睁大眼睛:“有甚来头?”
    李曜道:“所谓‘八戒’,乃是佛门术语,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憨娃儿连连点头。
    李曜便道:“所谓八戒,顾名思义,就是八大戒条。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你可懂了?”
    憨娃儿果断摇头。
    李曜翻了个白眼,耐着性子解释道:“所谓一戒杀生,就是要无杀意,慈念众生,不得残害蠕动之类;二戒偷盗,就是要无贪意,思念布施,却悭贪意;三戒淫,就是要无淫意,不念房事,修治梵行,不为邪欲;四戒妄语,就是要无妄语,思念至诚,言不为诈,心口相应;五戒饮酒,就是要不饮酒,不醉迷,去入逸意;六戒着香华,就是要无求安,不著华(花)香,不傅脂粉,不为歌舞倡乐;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就是要无求安,不卧好床,卑床草席,捐除睡卧,思念经道;八戒非时食,就是要奉法至诚,时过中不食。”
    憨娃儿听完,睁大眼睛,忽然掰了掰手指,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俺只能叫做朱五戒了!这一戒杀生,俺做不到,眼下俺就正打算杀几个生呢,哪能戒掉!这五戒饮酒,俺也做不到,俺耶耶最爱叫俺陪他饮酒,俺不能不听耶耶的话呀!要不然不是不孝了么?这个使不得,使不得的!还有八戒非时食,这个俺就更做不到了,俺饿了就想吃,哪能过时不吃呢!那可不是要了俺的命了?不成不成,俺还是叫朱五戒好了!”
    其实李曜对佛家研究根本不深,他倒是把这“八戒”记住了,但没完全弄懂,实际上所谓“八戒”,乃是八关戒斋的简称。佛教指在家男女信徒于一日一夜中所受的八种斋戒法。
    这八种中,前七为戒,后一为斋,总称八戒斋。南朝梁宝唱《比丘尼传·道容》:“帝遣使往乌江迎道容,以事访之。容曰:‘唯有清斋七日,受持八戒,自当消耳。’”《太平广记》卷九五引读刘肃《纪闻.洪昉禅师》:“王因跪曰:‘师既惠顾,无他供养,有绢五百匹奉师,请为受八关斋戒。’”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一:“张生心迷,着色事破了八关戒。”明梵琦《西斋净土诗中品观》:“求生定满众生意,五戒兼持八戒斋。”
    所以实际上最后一条,乃是一种礼节性的要求,倒也不是说要求谁都是过了时候就不吃饭,那万一有事耽搁了,岂不是还非得挨饿不可?佛门慈悲,哪里会有这等要求?
    但是李曜对佛事是个半吊子水平,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这事就没法解释清楚,他想了想,干脆道:“八戒还叫八戒,改了就不好听了……不过既然你做不到,我念你说的诚实,就不要求得这么严格了,这三条你不去管便是。”
    憨娃儿一听可以通融,大喜道:“郎君果是好人,既然犯了也不打紧,那俺还叫八戒。”
    这时候卢三过来,说道:“郎君,安排好了,俺现在就带人偷偷摸过去。俺留二十个人给郎君,再有憨娃儿在侧,该当可策郎君万全。”
    李曜一愣:“什么叫留二十……啊,你说什么呢,我是领队的郎君,你们都去了,我怎能躲在这后头不动?此番便是我带了大伙儿过去,你和憨娃儿都跟着我便是。”
    卢三急道:“郎君不可!郎君贵体,不可亲临险境……”
    “胡说八道!”李曜面色一寒:“我李曜何曾把你们看得轻贱过了?我与你们有何不同?不都是爹生娘养的?不必多说,就这般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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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1章 执迷不悟
    潞州兵临时军营之中,两批人马相视而立,李元审面色之黑犹如锅底,看着对面面沉如水的冯霸,厉声喝道:“冯霸!你裹挟兵马,莫非要造反不成!须知节帅刀下容不得尔等!”
    冯霸嗤笑一声:“李慎思,真难为你能把这话说得这般大义凛然,某家倒想问问,你李将军莫非没有造过反?诸位,俺想问大伙儿一句,俺们河北的军镇,底下兵将没有造过反的,有几个呐?几年没有造反的军镇,有几个呐?造反成功的有几成,造反失败的有几成?即便是造反失败的,也只有领兵将校被杀,可曾见到朝廷或者节帅府能把全部参加造反的兵将都斩杀的?啊?!”
    李元审一时语塞,脸色越发铁青一片。
    说到唐朝,大多数人都必曰“盛唐”,将其与汉朝并列,所谓“强汉盛唐”是也,认为其为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朝代之一。其实这种说法并没有错,唐朝的文治武功及其影响力,是完全配得上这个名声的。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唐朝又有它自己的特殊性,就是前后反差巨大,它的耻辱与光荣,可谓是同样的出类拔萃。所以“盛唐”二字,并不能概括唐朝全貌,相反,这两个字造成了对唐朝历史的片面认识。
    事实上,唐朝后一半的历史是耻辱的历史,只是唐朝的耻辱又与晋朝、宋朝这些朝代完全不一样。正所谓“夷狄之夺,晋宋是也;奸臣之篡,汉唐是也。”唐朝之耻,是来自于内乱,而且乱得空前绝后,没有哪个朝代的内乱能比得上唐朝。举个简单的例子,唐朝的首都长安,一共九次沦陷(当然严格来讲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但大体可以这么理解)。这个数字在历朝历代中可谓遥遥领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个朝代的首都沦陷次数能达到唐朝的一半。所以仅从这个数字,就能看出唐朝的耻辱有多么严重。
    然而在这九次首都沦陷中,有七次是藩镇导致的。但唐朝的内乱还远不止藩镇,此外还有宦官、朋党、佛教、仙丹,其每一项“指数”,在中国朝代中都差不多可以排在榜首,乃是名副其实的“五毒俱全”。
    这样的话,问题就来了。在别的朝代,首都沦陷,等同于亡国丧钟,他们首都沦陷次数远低于唐朝的原因就是一旦沦陷,基本上就玩完了,别说收复京城东山再起,能暂时不死,苟延残喘多活几天就算很不错了。而唐朝这么一个“五毒俱全”的朝代,虽然首都一次次丢失,但居然还能一次次夺回,并且一坚挺就是一百五十年,更牛的是,这么糟糕的情况下,它对外能依旧保持相对的强势,这是为什么?
    其实答案很简单,就是两个字:藩镇。
    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观点,早在《新唐书》中就说“唐自中世以后,收功弭乱,常倚镇兵”。北宋人尹源也说:“夫弱唐者,诸侯也。唐既弱矣,而久不亡者,诸侯维之也。”
    可惜人们的注意力往往都集中在藩镇消极一面,忽略了藩镇其实也有积极的一面。赵匡胤就是其中代表,因而才采纳了赵普的建议,将“强干弱枝”作为一个基本国策,其实这么做未免矫枉过正。你把枝枝蔓蔓全给砍了,那么黑云压城之际,谁来给你遮风挡雨呢?所以大宋朝虽然不为藩镇头疼,但却被辽金蒙元折腾。
    尹源就批评这种政策“可以施于无事时,镇中国,服豪杰心,苟戎夷侵轶,未必能取胜也。”然后对比了唐宋两朝“唐自中世以来,诸侯皆自募兵训练,出攻入守,上下一志,……故所至多有功。……外兵所习尚皆疆场战斗劳苦之事,死生之命制之于将,故勇,勇而使之战则多利。”而宋朝则是“内兵居京师,日享安逸,加之以赏赉,未尝服甲胄、荷戈戟,不知将帅号令之严,故骄,骄而劳之则怨,以之战则多钝……今之失,失于将太轻,而外兵不足以应敌。”所以,尹源建议朝廷,部分效仿唐朝“重边将之任,使专一军之事”。
    尹源的话从侧面说明了为什么唐朝首都屡次沦陷却还能坚挺一百五十年,为什么唐朝后期国力衰弱却依然能败吐蕃、复河湟、击南诏、定安南、驱回鹘。其原因,除了唐朝前期积攒的老本过于雄厚,一时半会挥霍不了之外,藩镇的存在的确是个很重要的因素。
    所以说唐朝之耻,是朝廷之耻,却未必是中国之耻。
    可是在一般人眼里,“藩镇”俨然成了分裂割据的代名词,唐朝后期一百五十年的历史,就被简化为四个字:“藩镇之乱”,甚至于“名存实亡”。
    就像用“盛唐”概括整个唐朝历史一样,这种看法也是片面的,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藩镇此物,绝非唐代独有,藩镇之乱的历史也可以说是源远流长。早在西汉,就有七国之乱;在东汉,有军阀混战;在西晋,有八王之乱;甚至于上溯到春秋战国,其实也都是藩镇之乱。可就是不知什么原因,“藩镇”在后世却变成了安史之乱到宋朝建国这两百年历史的专有名词,以至于很多人认为藩镇之乱是唐朝独有,别无分号,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误解。藩镇的产生和藩镇之乱的形成,都是有着深刻历史背景和社会原因的。
    其基本的原因就两个,一是古代通信手段落后;二是中国地大物博。
    中国土地面积广阔,各地区间的差异很大,而通信手段又很落后,那么中央如何对地方进行有效控制,就成了一个让历代统治者都很纠结的问题。秦朝是郡县制,汉初是郡国制,后来实行州郡县三级制。但中央为了防止地方权重难制,就要对地方实力进行削弱,于是乎州郡县的数目是越来越多,辖区是越来越小,天下州郡县多得数都数不清。
    隋朝统一后废掉了郡这一级行政单位,实行州(郡)县二级制。但州县数目仍然庞大,州的单位论百,县的单位论千。如果全部由中央直接管辖的话,估计皇帝宰相通通累死也管不过来。
    那么既要对地方进行有效控制,又还要防止地方权重难制,怎么办?二者之间形成了尖锐的矛盾。但是隋朝速亡,没来得及顾及此事,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就摆在了唐朝统治者面前。如现代通信技术之发达,地方上有什么事几分钟后全国都能知道,可即便如此,倘若废了省,全国地级以上近三百个市归中央直接管辖的话,估计中央也是会蛋疼的。
    所以在古代,州县之上另设一级行政单位是必然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于是唐代设“道”,宋代叫“路”,元代叫“行省”,然后“省”这个名称就一直延续到今天。唐代的藩镇,其实就是由“道”演变而来,所以唐代藩镇本质上是一级行政单位,等同于今天的省。区别在于唐朝的“省”权利过大,军事权和行政权统一,所谓“既有其土地,又有其人民,又有其甲兵,又有其财赋”。估摸着,如果今天的省也有这种权利,那也只好叫做藩镇。譬如说海峡那边,撇开某些行政问题不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可以看成是一个藩镇。
    但唐朝的“道”,毕竟不能完全等同于后来的藩镇,这其中是有一个演变过程的。最初的“道”只是监察区,而不是行政区,朝廷派人巡视天下,检查州县的工作。可既然划分了统治层次,就要给予相应的层次以相应的权利,否则和没划分有什么区别?划了一个省,省长一点权利都没有,那这个省的意义何在?这样和中央直辖有什么区别?所以“道”就自然而然的从监察区变成了州县之上的一级行政实体,通过“道”,朝廷实现对庞大国土的有效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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