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柳嘉的情感感受能力渐渐增强了之后，那种人工智能和人类之间特有的疏离感消退得无影无踪。
    而柳嘉绝大部分时候，都相当的体贴。
    柳泽提起柳嘉的时候感觉颇为愉快和高兴，连语气中都含着些笑意。
    叶鸿书看着柳泽的神情，内心警铃大作。
    他本能的扯开了话题，把手边的文件袋推到了柳泽面前。
    柳泽愣了愣：“这是什么？”
    叶鸿书不答，努努嘴，说：“看看。”
    柳泽点了点头，低头拆文件袋。
    柳嘉在这个时候端着三杯茶回来了。
    一壶极好的祁门红茶，汤水红艳透亮，香气清甜鲜嫩，在白瓷杯子安静的沉淀着，随着落在桌上的轻微撞击荡出了一圈小小的涟漪。
    柳泽说了声谢谢，叶鸿书也对于柳泽这里的好茶习以为常，唯有李志诚，瞅了瞅这茶水，又瞅了瞅这普普通通的白瓷杯子，最后看了一圈这周围破破烂烂的小院子，最终目光落在柳泽身上。
    他捧着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柳泽是什么大佬家扔出来体验生活的后辈。
    但之前交往扯淡时的气质和见识看起来又并不是这样的人。
    李志诚当然是会品茶的。
    他思来想去，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正拿着柳泽桌面上的资料直接翻看的叶鸿书身上。
    他觉得这茶，可能是叶鸿书给柳泽的。
    于是他喝了一口，然后深吸口气，觉得叶鸿书他爸竟然没剁了叶鸿书证明叶鸿书果然是轻生的。
    这种品质的茶这么粗鲁的冲泡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最重要的是这种茶叶又贵又不好买，有钱也不一定就能够订得到货。
    李志诚忍不住扭头看了叶鸿书一眼，柳泽正巧拆开了牛皮纸的文件袋，抽出了里边的资料，看到标题就惊呼了一声。
    那是柳泽老家那边山区的地质资料。
    柳泽翻了翻，发现两个多星期过去，那边就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具体全面的报告回来，整体还有些粗略，更加详细的还在继续进行中。
    先发这么个报告回来，大致是告诉他们，这块地方是可以开发的，动哪些地方不会影响地质稳定，降低风险。
    通常来说，有些不太严谨的团队只要有了这么个报告，就可以开始准备拉设计，等设计到位有个概念模型了，就带着这些资料去找投资商空手套白狼要钱建房。
    虽然柳泽本人是很少参与到这种不严谨的团队里的，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能展望他的理想成功踏出第一步。
    “我……我……”柳泽拿着这叠资料，呼吸都变重了。
    他瞪着眼睛看着叶鸿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叶鸿书看着他这副失态的样子，格外的开心，嘴角一挑，弯出个笑容来，问柳泽：“高兴吗？”
    柳泽深吸口气，小心翼翼的把这叠资料收好，整个人高兴得直点头。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了——他这一辈子仿佛都在邂逅纯善的贵人，从爷爷到导师到他的这位小师弟。
    柳泽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好，他对上叶鸿书的视线，眼中闪闪发光，满是再明显不过的欣悦。
    叶鸿书撑着脸看着他，脸上也带着笑，看起来比柳泽还高兴。
    李志诚坐在旁边看着这俩，半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茶水，隐约明白了叶鸿书为什么会对柳泽这么好。
    他瞅瞅站在旁边带着笑注视着柳泽的柳嘉，又看了看时不时转头看看那边的柳归，然后轻嘶一声，觉得叶鸿书真是不闹则已一闹惊人。
    他的发小所遭遇的情敌……似乎非常凶猛。
    而完全没觉得自己会有情敌的叶鸿书撑着脸看着柳泽，把手里拿着的空中水道的概念图放下来，说道：“有个事想问问师兄。”
    柳泽点了点头：“什么？”
    叶鸿书向来是不太会收敛的类型。
    他问道：“师兄对谈恋爱是怎么看的？”
    柳泽一愣，完全没想到叶鸿书会问他这种问题。
    他不由的想到之前小张他们跟他说叶鸿书谈恋爱了的事，顿时又觉得叶鸿书恋情受阻来问问他也是好事——证明他们朋友关系挺亲密了。
    于是柳泽诚实的答道：“你问错人了，我没谈过恋爱。”
    “师兄为什么不谈恋爱？”叶鸿书问。
    为了防止柳泽再用那个比恋爱更重要的事的理由敷衍他，及时插嘴说道：“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
    柳泽被他一番抢白把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
    他看了叶鸿书好一会儿，然后轻叹口气：“我不谈恋爱的理由很简单啊……而且说起来还有点丢脸。”
    叶鸿书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柳泽抿了抿唇，很平静的答道：“因为我一无所有，担负不起两个人的幸福。”
    第七十六章
    柳泽个人是不相信有情饮水饱这个说法的。
    要这个说法是真的, 那他爸就不会因为贫穷无法治病只能待在家里等死了。
    钱和自身的优秀才是在这个社会上立足的最根本的东西。
    而对于柳泽而言, 他始终都过得普普通通并不优渥, 别说在魔都定居这种事了，他自己本身最想干的事情, 就跟平稳的家庭生活相冲突，他不可能再去拖一个姑娘下水。
    拉人家姑娘下水是没良心，柳泽不干的。
    “我没有想过谈恋爱这种事。”柳泽说道, “因为我无法给予我的爱人任何关于未来的许诺。”
    他一无所有，并且未来也不会有，那么从一开始就切断寻找此生另一半的想法显然是最明智的。
    叶鸿书没想过他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他觉得说是的确没有这个想法也好,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也好，或者是别的什么理由都有可能, 唯独没想过柳泽会这么想。
    这是一种过于理智的自卑。
    而感情方面的事, 往往都是无法与这种理智相融的。
    叶鸿书始终无法明白柳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
    这倒不是他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问题, 而是他认为柳泽作为普通人而言，已经足够的优秀。
    不是谁都能够靠一己之力打破阶级的屏障的。
    叶鸿书跟柳泽去看过他的老家, 自然很清楚柳泽老家是个什么状况。
    从那样的小山村里走出来, 哪怕眼界、见识和思维方式上跟起点高的人的确有一定的差距，但能够成长到现在这样, 几乎能称得上一句天才了。
    勤勉的天才值得被任何人所称道。
    叶鸿书觉得像柳泽这样的出身, 能够硬着头皮绷紧脸在之前那些开发商面前不卑不亢的交谈, 甚至还得到了一些欣赏，意味着他完全有资格再往上爬一个阶层。
    叶鸿书思忖了许久，觉得自己这是站在高处俯视, 所以对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身在山中正不停的向上攀爬的柳泽是看不清的，不止看不清，以柳泽的性格，别人直说了他也不一定信。
    毕竟叶鸿书本人当面直球非常诚恳的夸奖柳泽优秀，全都被柳泽神闪避理解成了客套。
    叶鸿书觉得柳泽这性子实在是让人憋闷。
    他皱着眉，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感情的事不能这么算。”
    柳泽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阐述一下我的观点而已。”
    叶鸿书顿了顿，有点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叶老板，如果你的感情出现了问题的话，问我的确是不合适的。”柳泽有点不太好意思，因为他没能帮到叶鸿书。
    主要是叶鸿书这人吧，没穷过。
    柳泽很清楚，没有经历过贫穷所带来的绝望的人，是无法对他们这种人感同身受的。
    人生百分之八十的烦恼都来自于没有钱。
    钱能够给柳泽提供绝大部分的安全感，同时也像鬼魂一样死死的纠缠着他。
    柳泽的努力一半是他清楚的认识到努力提升自己才能往上爬，一半是对于贫穷的恐惧始终在鞭策着他。
    再加上柳泽本身想完成的目标，将心比心，柳泽觉得就他自己，要是碰到这么一个年收入明明能看却让自己过得普普通通，轻奢品不买一件什么便宜挑什么，死命攒钱就想着砸给自己家乡的扶乡狂魔的姑娘，他肯定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叶鸿书有钱，有钱的人生就已经排除掉了百分之八十的烦恼了。
    所以叶鸿书可以轻易的说出“感情的事不能这么算”这样的话，但柳泽是不行的。
    抛掉那些现实的因素纯粹的去思考感情的问题，对于柳泽这种社会人来讲是非常奢侈的。
    以为叶鸿书是跟他的小女友闹了矛盾，想问问朋友们有什么解决办法的柳泽把手里的文件袋放下，想了想，说道：“很抱歉没能帮到你。”
    叶鸿书被他这没头没脑的道歉道得一愣，稀里糊涂的迟疑着点了点头，含混的应了两声。
    他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扭转柳泽这种心态。
    光靠嘴肯定是没什么用的，叶鸿书看着柳泽，轻叹口气，放弃了就在今天一步到位的想法。
    他收回了自己进攻的脚步，转而跳过了这个话题。
    “来聊聊这个吧。”叶鸿书对李志诚招了招手，“喇叭精去把车上的项目资料拿下来。”
    喇叭精骂了一句操，然后转头去车里拿资料了。
    李志诚去拿的资料是苏市的那个项目资料。
    经过一个多月的详细勘察，基本已经确定好了那块地的水文地质。
    而柳泽跟叶鸿书最近没少讨论这个项目。
    在看到李志诚拿出了那个项目资料之后，柳泽也起身，去房间里把已经整理好的该项目策划案跟几个不同的设计案拿了出来。
    李志诚看到那几叠厚厚的资料，一愣：“你们怎么比我还积极呢？”
    叶鸿书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直接接过资料对比着摊开来：“因为我们是专业的。”
    见三人要讨论项目了，柳嘉和柳归干脆的告了辞，跑到外边无人处找了个地方回了小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