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他怎么可能死
逃离酆城时,沈灵雨带着事务所的钥匙,跟着王霁云他们热热闹闹闯关。
回来时,她坐在车子里,抱着徐公子的黑猫,几个小时的车程,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
徐公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从殡仪馆出来,就再也没人见过他,快上车时他的黑猫跑过来,跳到了沈灵雨的肩头。
沈灵雨告诉小张:“不要找了,他一定是有事离开了。”
沈灵雨的回归,没过两天就在酆城玄界引起轰动,确认过官家已不再通缉沈灵雨,而且在酆城主事的官家人和沈灵雨关系不错,请柬如同潮水涌向事务所。
但当他们听说许砚已经不在,那红底的请柬烧红了他们的脸,一众人又都散去了。
酆城已经下了几场雪,沈灵雨踏着被车轮碾过的雪来到郁溪桥的医馆,却见只有四儿一人在高柜后面写写画画。
抬眼见到沈灵雨,四儿眼圈通红,眼泪一双一对从圆圆的小脸上掉下来。
沈灵雨安慰了他一通,将半路买来的糖葫芦送给他,才成功将这孩子的眼泪劝住。
四儿告诉沈灵雨,郁溪桥去深山中采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因为是在深山里,电话也完全打不通。
已经是年末了,郁溪桥还在深山不回,沈灵雨忽然有点好奇,他们师徒以前的年都是怎么过的?
抱着七分好奇,沈灵雨离开了医馆。
没过几天,小张打电话来告诉她,苍瞳那边各股势力相互斗争,彻底乱起来了。
沈灵雨给王霁云和安枫各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他们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可以联络她,最后只有王霁云一个人回消息来告诉她:安枫重伤,在南方某城的医院里躺着。
小张亲自来找她,再次向沈灵雨提起在医院里身体半残的胖警官。
“治病应该找郁溪桥。”沈灵雨依旧是这样的回答。
“可是郁溪桥不在酆城,你离开后不久他就去深山采药,这已经几个月了也没有回来。我们找了很多医生,医术最高明的一位表示,可以将胖警官身上的病转移到一条腿上,不过这样胖子的那条腿就算是废了。
能够定下来最好的医疗方案便是这一宗,代价是他再也出不了外勤,我们会给他安排一个闲职。但是他不答应,所以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
沈灵雨想了想,还是答应跟小张走一趟,她也好久没见到许砚的那个老朋友了。
胖警官没有家室,这段时间一直躺在医院里,由官家出钱照顾着。因为躺得太久,他的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哪个护工也近不了他的身,他又闹了几次自杀,最后被医生们像对待精神状态不稳定的精神病人那样捆起来,捆了一个星期他的情绪才恢复正常。
沈灵雨站在门口和小张看里面的胖警官,一时恍惚起来,觉得病床上的人很陌生。
病床上的这个胖子,颓废得不像样子,头发杂草一样脏兮兮的,往哪个方向支的都有。
脸上浮肿很厉害,鼻子嘴巴轮廓大了一圈,眼睛小了一圈。护工正站在床边说服他剃胡子,他头也不回,两眼直勾勾望着天花板,只是在护工试图将刮胡刀伸过去时,才狠狠将护工的手拍开。
“他快疯了。”小张说。
沈灵雨不得不认同他的话,熬不了多久病床上的这个人就会彻底疯掉。
她推门走进去,护工回头一眼瞧见,刚要问她身份,就见到跟在后面的小张,得到大赦似的逃出病房。
“王哥,你脾气未免太大了,护工赚钱也不容易。”
小张这样说着,也没能换来胖警官的一瞥。
于是小张又说:“王哥,哄你可比哄大姑娘上轿难多了。”
沈灵雨走到床前,问道:“胖警官,你可记得我是谁?”
他当然记得,在沈灵雨叫出他名字的时候,他猛然转过头来,在沈灵雨问完话时,他已经流出了激动的眼泪。
“沈灵雨。”这个大男人哽咽了。
沈灵雨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擦完眼泪,才说道:“我是来给你看看病的,你这样可不行,脏兮兮的不像样子。”
胖警官听到沈灵雨这样说,哈哈大笑起来,胡乱抓两把自己的头发,又摸摸自己胡子拉碴的脸。
“我这就洗澡刮胡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小张见他终于有些原来的样子,朝沈灵雨投来感激一笑。
胖警官把护工喊进来,沈灵雨和小张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一个清清爽爽的胖警官。
沈灵雨用灵魂力内视胖警官的经脉,发现他的经脉已经被挤压的干瘪,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用强大的灵魂力将其冲开,但是这样会损伤一部分经脉,毕竟他是完全没有修为傍身的人。
输入灵魂力会耗费修者的修为,如果实力不足,将无法控制力量,必须将灵魂力进入胖警官身体后必须向下走,让力量冲击下肢,这才不至于冲撞胖警官的内脏。
难怪说,让胖警官好起来最好的结局就是毁掉一条腿。
沈灵雨点点头,将手贴在胖警官井穴上,缓缓将灵魂力送进他的经脉。
这种行为让来看胖警官的一位玄医大惊失色,他指指沈灵雨,又不能贸然打断,只好跟着小张到门外去,质问小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人的对话在屋里的沈灵雨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位玄医在道上是很有地位的,小张的上司见了都要礼让三分,所以玄医训斥起小张胡闹来,就像训斥自己的孙子。
小张一边点头哈腰应付,一边给沈灵雨拖延时间,于是挨了好一顿骂。
沈灵雨在屋子里细细听,不由暗自摇头,小张这份工作许砚和她都是做不了的,自由自在倒是件好事。
玄医推开小张闯进来,则是因为中途胖警官承受不住经脉扩张的痛苦,发出了一声怒吼。
门外的人闯进来,就看见像是大布娃娃一样用绳子绑在椅子上的胖警官,他的脸上胳膊上红得像是被按到锅里煮了,而沈灵雨站在胖警官身后,神色淡然如常。
与胖警官不同,玄医的脸色直奔着身后的白墙去了,这次无论小张如何劝说,他都不肯离开房间半步,从医药箱里取出银针,随时准备着应对胖警官倒下去的情况发生。
沈灵雨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满。
玄医这样做,也是为了胖警官的生命安全负责,她与玄医素昧平生,因为年纪太轻被怀疑实力,也是很正常的。
她闭上眼睛继续内视胖警官的经脉,控制住输送进去的灵魂力,让它们细水慢流一般缓缓流向四肢,待到灵魂力堵塞就稍稍发力冲开一段经脉,到最后再将溢出的力量用烛瞳冻结,一下子抽回来。
待到沈灵雨再次睁开眼,被绑在椅子里的胖警官已经能够坐直,他哼哼唧唧的,脸上依旧很红。
玄医的脸色比胖警官好转更快一些,看到沈灵雨收手,他赶忙上前替胖警官查看身体状况。
又是把脉,又是看眼睛,好有一通忙活。
将这些都做完,玄医已经满头大汗,他一边擦汗一边将视线投向沈灵雨,后者正毫不客气地倒腾胖警官床头的果篮,她从果篮里翻出一只橙子,三两下剥开,大快朵颐。
玄医走向沈灵雨,面带微笑,问道:“小姑娘,你是哪家的孩子呀?”
当沈灵雨报上自己的姓名,玄医又恰到好处地摆出很惊讶的样子,说:“我还以为你是哪个世家里出来的孩子,看你的天分,世家出身的孩子都比不上你。”
沈灵雨拿出谦逊的态度,同玄医客套了几句,注意力就又回到了胖警官的身上。
到底是躺了几个月的人,胖警官只支撑了一小会儿,就又没了体力。
胖警官已经高兴坏了,激动地对沈灵雨说,以为她和许砚一样一去不复返,这辈子是别想再遇见了。
胖警官他们在这里,也没有个人告诉他许砚的事情,在小张连续几次朝他使眼色后不仅没有明白状况,还笑呵呵说:“小张你别挤眉弄眼,许砚这个人我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多了,在酆城说谁会抛妻弃子我都信,只有许砚,打死我都不相信他会忘记自己的妻子!”
小张默默扶额,以此表达对胖警官的无奈,随即转换话题,对沈灵雨说:“我想起有关景慕青的一件事,有个姓王的姑娘上个月来找他,没有找到人,闹到警局去了。你要不要和她联系一下?”
玄医听说过许砚的事情,赶忙附和:“我这里还有一点玄术问题想要和沈小友探讨,我那不争气的孙子学人泡吧荒废了修炼,我把他也叫来,我们去外面的茶楼坐坐。”
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把沈灵雨的注意力从许砚的事情上拉回来,等到她被玄医拉着离开病房,小张才叹一口气,回头看下神情已经严肃起来的胖警官。
“许砚出事了。”
小张果断摇头:“没有。”
“许砚一定出事了,你可别骗我。”
“骗你有意思吗?骗你能有漂亮媳妇儿跟我回家吗?”小张眉毛上扬,挤出三条抬头纹来。
“你一定是在骗我,”胖警官面沉似水,“我跟你打过交道,还不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小子只有在撒谎的时候,才会变得油嘴滑舌,还漂亮媳妇儿……说吧,许砚怎么了?他当真变心了?”
小张沉吟着,从床头果篮里扯出一串葡萄,一个个往自己嘴里塞,就像那葡萄多酸似的,五官极度扭曲。
“他要是真能变心就好了,按住他让沈灵雨打一顿也行。他死了。”
“什么!?”
胖警官像个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从床上弹起来,又因为身体没有恢复猛地摔下来,让床体发出令人骨头疼的一阵“吱嘎”。
“许砚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死!你们一定是搞错了,老子可不相信,老子抱上孙子了许砚都不会死!你说他死了,尸体呢?你看他死了吗?他怎么死的?死在哪里了?你们一个个他妈能不能行了?”
他再度跳将起来,连珠炮一样的发问让小张晕头转向,小张站起身连连劝说,让他躺下来好好休息。
胖警官不依,眼里的血丝密结成网,非要小张把事情说清楚,闻声而来的医生护士劝他安静一些,却被他一个个骂出去。
“许砚怎么可能死?”
在小张将事情的经过说完三遍后,胖警官依旧是重复这句话。
“我都没死,他怎么可能死?”
“一定是假的,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