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十岁时父母双亡。靠着勤劳的双手，还有社会爱心人士的资助，勤工俭学近十年，终于拿到了大学毕业证。
    正等着入职新工作，开启社畜生活时，她那事多体弱，还重男轻女的奶奶突然告诉她已经癌症晚期，命不久矣。
    徐清踌躇了半晌，还是跟公司推迟了入职时间，回去处理奶奶的后事。
    治病？不是她不孝，她是真的没有钱。就算得病的是她自己个儿，也是等死的份儿。
    借钱？不好意思，徐家但凡还有靠谱的亲戚，祖孙俩也不至于这么穷困潦倒。
    徐清回去时，老人住在医院里，一打听，已经住了俩月了。徐清默默把之前实习攒的钱打进医院的卡里。她奶奶一直做手工挣钱，那点老本只怕都花光了。
    钱也花了，力也出了。她也不欠她的了。
    这天，老人突然清醒过来，让徐清给她擦身体。徐清沉默着做完，给她换上准备好的新衣服，戴上帽子。
    徐清:“还有什么遗言你说吧，想吃点什么我去买。咱家是租的，你死在里面不方便，从医院直接拉去火葬场吧。骨灰给你埋到我爷还有我爸的旁边。以后我要有空就去给你烧纸敬香，没空你也别挑我的理，我一个女孩，在外打拼不容易，不像男孩子，还能回去卖力气。”说着不免带些怨气。
    一向对她刻薄的老人突然笑起来，瘦得只剩皮的脸，有点恐怖。她颤颤巍巍地指着抽屉，徐清打开，疑惑地看她一眼，随后拿出一本房产证，一张存折，还有一个信封。
    老人再开口，说得清楚明白，“你舅爷爷在南洋很有钱，他找到我后给了我不少，我都攒起来了。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贪图安逸，不思进取。你照着这上头的联系方式去给他报丧，他会叫你过去一趟。你去给舅爷爷看一眼，他要看得上你，自有你的前程。要是不成，你就回来，这房子还有存款都是给你的傍身钱。”
    徐清半晌没眨眼，半信半疑翻开存折，看到上面的数字，手都在抖，她惊讶道:“你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用来治病？”
    老人喘了两声，“我查出来时已经中期了，用光了也不一定够。”
    “舅爷爷这么有钱，可以跟他借啊！”徐清不明白，老太婆平时抠就算了，怎么连这种生死大事上也抠。
    老人又板起脸，跟以前一样教训她，“别人欠你的吗？你要时刻记着，你自己挣的才是你的，别人给的都是能收回去的。”她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女孩的眼皮子就是浅啊……要是有个孙子……”
    最后还是带着没有男孙的遗憾溘然长逝。
    徐清在激动，默然，激动，默然……轮转的心情中办完了丧事。按照奶奶的嘱咐跟遥远的南洋的舅爷爷的秘书联系上，订好机票过去。
    走之前，她还不忘把房子挂在中介那里售卖。在那个家里生活的她，她是不被期待的孙女，是自卑敏感的穷人，是面对男朋友毫无底气的可怜虫。她再也不会回去那里！
    ***
    徐清穿着从商场里买的新装备，拎着半空的行李箱准备去南洋认亲。
    说是认亲，但徐清的心情更像是去收丧仪的。奶奶都死了，谁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她这个孤女。能给一笔不少的丧仪就算没白来。还能顺便旅个游。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除了生活的县城，和上学的城市，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哦，等她从南洋回来，一定要先把想玩的地方都玩个遍！然后再考虑工作的事。
    工作的话，她现在不急着挣钱了，也许可以准备考公务员或者事业单位？黄崇那个狗比就是考了老家的公务员后把她甩了的，她也要考个公务员扬眉吐气一把……
    徐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等下飞机时，被扑面的水汽糊了一脸。
    有点潮……还有点热啊……
    她把外套团起来塞进背包，头发胡乱扎起来，再戴上棒球帽盖住，开始找舅爷爷的秘书。
    很好找，他举着牌子呢，上面是她的名字。
    她刚过去说自己的名字，手里的行李箱就被秘书接过去，十分殷勤。“徐小姐，欢迎您来南洋！”
    虽然口音有点重，但徐清还是有点惊讶，“你中文说得真好。”
    马秘书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黝黑的脸更显憨厚，“我是华裔，我祖父是粤省人。”
    上了车，马秘书用他集两种口音于一声的普通话跟她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总的来说，她的舅爷爷出国谈公事了，姨奶奶还在疗养院小住没回来，谢家大宅里只有二太太在，她过去怕住不习惯，就让她先去二表叔家里暂住，等舅爷爷回来了，再一起回大宅。
    徐清艰难地理了一遍人物关系。就是说，担心她和二太太不认识，所以让她住二表叔家里？可是，她也不认识这个二表叔啊？
    “其实，我一个人住酒店也可以的……”徐清微笑道。
    她也不愿意住陌生亲戚家呢，多尴尬啊……
    然而，马秘书十分坚定地拒绝了，并表示谢家二公子的住处就在附近，而且他最近刚好休假，亲自招待远道而来的表小姐是十分合适的。
    让长辈亲自招待她啊？那多不好意思？但徐清也没傻到放长辈的鸽子，自然是要去见一面的。最好家里没她住的房间，她再提出来去酒店，就好了。
    她整理好思路，便放松地观赏起沿路风景。都是绿色的树和田……
    水田里是水稻，路边的树上有芒果，有菠萝蜜，有香蕉，还有一些她不认得的水果。她问秘书，秘书便给她介绍，甜度和口感什么的。
    嗯……蛮有野趣的……
    她问马秘书，“二表叔住乡下？”
    “二公子只是休假的时候会过来。”马秘书热情地说，“谢家在这边有个果园，徐小姐一定要尝一尝这边的水果。”
    明白了，这是一块类似宅基地的地方。有个自建房，圈了个大院子，旁边过条河，蛮好蛮好。
    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车轮下的马路开始变得平坦，路两侧的树木也齐整起来，最后，汽车停在一幢小白楼前面。
    欧式建筑，主体雪白，屋顶青绿，庭院里还有一个小喷泉。
    这自建房真不错啊！舅爷爷还真是有钱人哎！
    秘书把她请下来后，去按了门铃，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他穿着浅色的家居服，皮肤比本地人明显白一些，微微弯腰听着秘书的汇报，随后直起身朝她微笑。
    她走过去，他双手合掌朝她低头打招呼，她也连忙学了，甚至不清楚是不是要屈个膝才对。
    徐清猜他应该是二表叔的儿子，便主动叫表哥，说打扰他了。
    马秘书瞪大了小眼睛，徐清没看到，只见眼前这个二十五六左右的男人朝她笑道:“我是谢文出，按辈分，我是你二表叔。”
    呵呵，只比她大四岁的表叔？
    这合理吗？
    中年发达，老当益壮的舅爷爷表示非常合理。
    为了避免见到谢家众人时再出现这样的尴尬，吃完晚饭，谢文出指着全家福给她开小灶。
    徐清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舅爷爷让她先在二表叔家暂住了，她得补课啊！
    “这是我父亲，也就是你舅爷爷。这是大姑妈，也就是你姨奶奶，你的奶奶是我们的小姑妈。这是我母亲。”介绍了坐着的三位重量级，谢文出再介绍后面站着的，“这是大哥大嫂和他们的儿子，大哥的母亲是父亲的前妻，已经去世了。这是大姐，和我一母同胞。这是二姐，她的母亲是三太太，不过已经和父亲分开了。”
    徐清没忍住，眉毛都快飞出去。谢文出笑道:“还有，四妹的母亲和五弟的母亲只是女朋友的身份，住在外面。”他指了一下女童和舅爷爷脚下坐着的男婴。
    徐清已经不会摆表情了，咽了口唾沫，“其他人呢？”
    “这是三弟，三妹，四弟，他们是一母所出。”
    徐清点点头，“明白了。”
    谢文出道:“你不用太紧张，等见面的时候，会有人给你介绍的。”
    徐清惊讶，“我全部都要见吗？”
    只要见一下舅爷爷和姨奶奶就行了吧？她哪年哪月会再见这些表叔父，表姑妈们啊？
    “父亲他，很重视家族和睦兴旺。”他看着她，似乎颇有深意，“自然要携带你一把。”
    能养这么多太太的人物，舅爷爷自然家大业大。难道，奶奶说的前程，是在舅爷爷的公司工作？
    关系户啊！听起来不错。
    可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她还是更想回去考公务员啊……
    介绍完家庭成员，谢文出很体贴地让她自行头脑风暴，便让佣人带她去房间休息。两人用她听不懂的南洋话交流一番，谢文出突然问她的英文名字是什么。
    徐清想了一下，说，“Alice。”
    谢文出点头，对那佣人又说了几句，随后又指着佣人说，“她叫April，可以说一些简单的中文。你的行李已经提去房间了。”
    “Alice小姐，您好。”
    徐清不自在地跟她对着合掌鞠躬，“你好。”
    April给她引路，徐清转头，“那二表叔，我休息去了。”
    “叫我Devonte就好。”
    “哦哦，好。”
    外国人直接叫名字还真是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