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黎明时分，喊杀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而满城各处，街面上全是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金军尸体！
    一夜之间，金军死伤过半。
    很多年后，已经成长为锦衣卫镇抚使的诸葛谦也不敢轻易回忆起当年的那个疯狂的夜晚。
    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个场景，数万金军在一座孤城中集体发狂，惨白的月光照在他们脸上，可却捕捉不到一点属于人的迹象。
    完颜娄室目光呆滞，神色惨淡。
    他双腿发软，忍不住噗通跪倒在地，向着上京的方向叩首不止，痛哭流涕。
    这是天神降灾，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么？
    完颜娄室周遭诸将包括阿骨打诸子，心生凄惶无助，一股深深的对于未知的恐惧，远甚于对死亡的恐惧，此刻弥漫在他们心头。
    第532章 恐惧，铭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营啸不常有，即便是有，统兵者往往也会讳莫如深。
    而对于金人来说，这种情况更是绝无仅有。
    在汉人王朝的史书上，偶有“营啸”的记载。
    基于高强度精神压迫状态下，军卒产生的无意识的自我催眠，进入到这个迷离意识形态的人很容易被梦境和入睡前的所见所想而影响。
    从而做出的一些异于常人，甚至非常疯狂的举动，这些举动的背后隐藏着对现状的不满，同时也是情绪宣泄的一个入口。
    这种情绪，很容易让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产生共鸣，因为他们几乎每天都形影不离，待在一起做着相同的事情，面临的困境和压力自然也如出一辙。
    而燕军大军围困幽州数月，持续一个多月的频繁袭扰，粮草将尽，水源被切断……本来军卒的理智就处在了即将崩溃的边缘，今夜锦衣卫暗哨的火烧粮仓，无疑就是抽掉了金军手中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鲜血，尤其是身边人的鲜血，又是诱发集体疯狂的某种媒介。
    阴差阳错之下，这才导致了无比惨烈的幽州大营啸！
    很多侥幸存活下来的军卒满身血迹，他们呆呆望着死在自己手上的同袍，又望望满地的尸体，这世上有90％的恐惧都是来源于无知，对于未知的恐惧，几乎将他们全部理智都摧毁！
    这是一种铭刻进骨子里的恐惧！
    哐啷！
    一名金军军卒如同见鬼般扔掉了手中血淋淋的弯刀。
    随后幽州城中便传来接连不断的弃刀声浪。
    此时此刻，存活下来的金军萎靡不振，被彻底摧毁了所有的战斗意志。
    完颜娄室独自一人踉踉跄跄走在血迹犹自流淌的街巷中，他的心头一片空白，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心底弥漫着复杂、悲凉和恐惧的情绪。
    完颜宗翰惨淡的目光从周遭一眼看不到边的金军尸体上收回，嘴角都在激烈颤抖。
    完颜宗望仰天嘶吼，浑身却是冰冷而战栗。
    红日初升，跳跃在天际，大风呼啸，但城中浓烈的血气却经久不散。
    嘟……嘟……嘟！
    城中大街空旷的那头，传来铁杖顿地的清脆声响，一个头戴插满鹰羽的祭祀花冠，身着层层叠叠用兽皮缝补的百纳裙，眸光幽兰而深邃的女子缓步而来。
    大萨满，俄古娜！
    完颜娄室猛然一惊，神色巨震，却是立即跪伏在地，哀呼道：“大萨满！”
    俄古娜淡漠的目光投射过来，又瞬间掠过完颜娄室雄壮的肩头，望向了完颜娄室身后的完颜宗翰、完颜宗望诸人，以及那近乎泥塑木偶般的幸存军卒。
    嘟！
    俄古娜手中铁杖微顿，整个瘦削的身子突然缓缓升腾在半空，慢慢落在旁边的一座酒楼的飞檐上。
    半空中，传来俄古娜清冷而清晰的声音：“完颜娄室，尔等逆天而行，必天降灾祸！
    大燕皇帝为神使，是神在人世间的唯一的不可替代的使者，尔等若不想死，便只有归顺臣服一条道。”
    话音一落，众人眼前一片炽热的强光，俄古娜的身形陡然消失不见。
    满城幸存的金军军卒跪伏在地，哭声震天。
    若是昨夜的大营啸带给了他们极大的来自于鬼神的恐惧，那么，金国大萨满俄古娜的突然出现，就像是神的宣判。
    永久性摧毁了幽州金军与燕军作战的勇气防线。
    ……
    幽州城中火起，一夜的厮杀当然也惊动了城外的燕军大营。
    王霖率锦衣铁骑千人驰至近前，眉头紧蹙。
    幽州城虽然固若金汤，很难攻破，但任何一座大城，只要有大量乞丐的存在，就难免会有隐秘而灰暗的通往城外的地下通道。
    燕青由此传递进消息去。
    对于燕青的计划，王霖是知情的，但计划不过是烧毁金军粮仓，不涉其他。
    况且，王霖也不相信，单凭燕青提前安排在幽州城中的这几百锦衣卫暗哨，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
    难道又是金军内讧兵变？
    王霖越想越深以为然。
    但就在此时，他面前的幽州城建德门突然缓缓打开，就在燕军紧急整军备战的当口，一队金军列队而出，手无兵器，面色麻木苍白，带头的正是卸了盔甲的完颜娄室！
    完颜娄室居然率金军投降了！
    王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