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本尊的苦情剧本呢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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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107
    ◎怨憎会◎
    赢下这一场后, 薛四明在试剑会上余下场次约在两三场之间,具体如何,还要等待其他选手的胜负结果。
    能走到这一步的剑修自然都不简单, 比试也场场精彩,主办方安排场次时,再不会出现两场时间重叠的情况。此后每日都只有一场比赛, 全部错开, 以便看客们观赏。
    这日, 薛宴惊收到了一封信,那信件由一种羽毛斑秃的怪鸟叼来,它似乎很怕生, 从窗口飞入,隔着一段距离嗅了嗅她以后, 把信件扔给她,“汪汪”叫了一声,催促她打开信封,又急匆匆地避着人群飞走了。
    她不知是何人给自己寄信,打开一看,才知这封信竟出自华山鬼裁缝之手。
    大概是怕薛宴惊误解什么, 信中开篇先解释了秃鸟“汪汪”是鬼裁缝养的灵宠,它习惯了业火的气息,才有办法寻得到人。
    薛宴惊失笑, 给秃鸟取名为“汪汪”, 实在古怪又贴切。
    信中又说,自她离开后, 鬼裁缝一直莫名心神不宁, 思前想后, 决定把师姐飞升前留给自己的锦囊赠给她。
    薛宴惊怔了怔,想起了鬼裁缝口中她十分信重的那位卦修师姐,既是她飞升前留下的信物,鬼裁缝想必十分珍视,如今竟愿意送给自己。
    她举起那锦囊细看,见囊体上细细绣了一行小篆,大意便是如果最终选择留在凡间,就不必打开它。
    薛宴惊神色凝重了些,小心翼翼地解开扣绳,打开了这只锦囊,取出了一片纸条,纸上只有一行很简单的字迹。
    “不要信任你在仙界遇到的任何人,哪怕他们曾是你在人间的旧识。”
    “……”薛宴惊陷入沉默,鬼裁缝的师姐乃天机掌门,千年前三界最有名的卦修,她给师妹留下这个警醒,是在预示着什么?这一卦只针对鬼裁缝,还是对自己也同样适用?
    总不至于是她千年前便已预言到薛宴惊和鬼裁缝的相遇,才特意留下了这一只锦囊吧?
    薛宴惊正思索,纸片忽然在她手中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为飞灰。
    她没怎么接触过卦修这个显得略显玄妙的行业,被唬得有些愣怔。
    不过仙界毕竟离她还很遥远,眼下也无人能为她解惑,薛宴惊暂且按捺下种种疑问,将锦囊收入了储物戒。
    ———
    接下来一场,薛四明所对阵的是一位使“镜剑”的女修。
    镜剑说来玄妙,实际上……也很玄妙。
    两人互相行过礼后,对手女修抽出了一柄很特别的长剑,剑身如镜,映着四周景物,几乎要融进背景色里,让人分辨不得影踪。
    随着她手腕一抖,那镜剑又一化为二,二化为四,四化为八……层层叠叠地弹射出来,将薛四明包裹其中。
    “四象生八卦?”薛四明观察,“不、不对。”
    薛四明的胜场已经成了试剑会上绝无仅有的传说,谁能破她连胜的战绩,谁就能借此名扬天下。因此不少选手都选择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活留给了她,打算出奇制胜,导致她虽然看过其他人之间的几场比试,却也无可借鉴。
    薛四明正立在一面铜镜前,那清晰明透的长镜中,映照出的却并非她本人的模样,而是一个呱呱坠地的婴儿。
    她怔了怔,又走到下一面镜前,看到里面映照出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薛四明数着包围着自己的七面镜子,无需再多看,便很快反应过来:“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人间七苦。”
    如果可以,她其实很想去看看自己的“求不得”,但这镜子恐能蛊惑神智,谨慎起见,她还是移开了视线。
    正思索如何破局间,那七镜轮转,把她晃得头晕眼花,几圈下来,其中那“老”镜忽地兜头而来,薛四明连忙抬剑去挡,镜面仿佛水银一般流动着裹上了她的长剑。
    正当她以为手中这柄新买来的“不断”,也要步了四明剑的后尘时,那水银却放过了她的剑,向她握剑的手一股脑涌来,镜中老人的双眼直勾勾地与薛四明对视。
    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攻击方式?
    她不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调动体内灵力集中于手掌去挡,但指尖灵力与那水银相触的一瞬,那东西便融进了她的灵力当中。
    “……”
    下一刻,薛四明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些变化,手部皮肤逐渐变得松弛粗糙、干瘪皱褶 ,还带有轻微的麻木感,几乎要握不住剑柄,她挪动步子时,甚至能听到骨头咯吱咯吱的声响。
    想到那“老”镜,薛四明若有所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指尖触碰到了皱纹,余光瞥见自己垂在胸口的一缕发丝,如墨乌发也已变得花白。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有些好笑,试剑会这一路走来,对手的绝活儿当真是花样繁多。
    但不过一瞬,一种铺天盖地的无助感将她席卷,仿佛心知自己大限将至、行将就木,反抗已是无用,不如弃剑,引颈就戮。
    “厉害啊!”薛四明发自心底地赞了对手一句,这东西果然能影响心境。刚刚她还在想,“凡人七苦”未必便是“修士七苦”,如何能生搬硬套?此时便有体悟。
    她看着手里的“不断”,咬着牙将它握得更紧,从薛宴惊到归一再到薛四明,无论生死之斗还是平常切磋,她手中从来只有断剑,没有弃剑。
    想让她弃剑,下辈子吧!
    身体老迈,做不了太复杂的动作,她便不用繁复的剑招,只单手平推,将长剑直刺而出。
    这镜剑既然如此霸道,那它的影响必然不会持续太久,不然单此一招,就已经可以所向无敌。
    她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
    果不其然,对手女修急着抢攻而上的动作也暴露了她的急切。两人的剑势于半空交汇,薛四明使得一手奇诡莫测的快剑,此时受制于身体,动作不得不放得很慢,比对手要慢上半拍。
    眼见她的下一剑绝计跟不上,女修抓住机会,一剑挑出,却又被她慢悠悠抬起的左手指尖凝了灵力一弹,偏了方向。右手剑跟不上,左手却正恰到好处地补位,对手一时分不清是她运气太好还是已经提前算准。
    如果是后者,那就有些可怕了。一个习惯了快的人突然慢下来,是十成十无法适应的,手跟不上眼,眼跟不上脑子,一个逐渐苍老的凡人都未必适应得了这样的身体变化,何况在一瞬间倏忽老去的修士。
    女修迟疑的这片刻工夫,薛四明手下的动作已经逐渐圆融,动作虽慢,动起来幅度也不算大,却不知为何总能把对手的攻击恰到好处地拦下。
    又过了几招,女修终于也观察出了些门道:“太极?”
    凡间的太极本就是以慢打快、以柔克刚,修界的太极道法也是脱胎于此。只是薛四明没有真正学过,此时回忆着曾经所见的太极招式,加入了自己的理解,用得颇有些不伦不类,才叫对手难以辨认。
    却也正是因着这份不伦不类,让对手摸不准她的后招。一柄长剑左突右刺,险些要舞出花来,却仍是无论如何也破不了她的招。
    女修分析过薛四明的上一场比斗,知道她正是以快制胜,才特地拿出了这一手绝活儿去减她的速,却不料她慢下来后自己仍然不是对手。
    看客们已经看呆了去,眼见台上薛四明虽失去了往日潇洒,那一招一式缓缓而起、徐徐而落,却也带出了几分道骨仙风。
    女修到底是经历了那么多场比试,此时虽不免失落,却仍能逼着自己沉静下来,细心去观察薛四明的招式。
    眼见终于找到些规律,决意反击时,薛四明的动作复又加快起来,眸光重新变得明亮,有如枯木逢春,旋转间花白发丝从她眼前飘过,站定时已然变为乌黑。原来是“老”镜持续的时间到了尽头。
    女修心下一叹,又招过“生”“病”“死”三镜,当然“死”镜也并不会真的令人即刻死去,只是陷入濒死之前的虚弱感。
    至于“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镜,用在每个人身上似乎效果都不尽相同,时好时坏,时轻时重,她尚掌握不好,并不想轻易动用。
    但薛四明这次已经学乖了,在场上纵跃躲避,仿佛一条泥鳅般滑不溜手,一边闪避,一边还有空余向对手袭来一剑。逼得正控镜的女修手忙脚乱,又调了其余三镜来堵截。
    薛四明被逼到角落,看出了她想用“生”“病”“死”三镜控制自己,便干脆对着另外三镜撞了过去,一头接连撞破了“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让它们于一瞬间尽数融于体内。
    那一刹那,仿佛有漫长的时光于她体内穿梭流转而过,让她体会到了人间百味,酸楚、痛苦、妒忌、怨恨、绝望……有痛彻骨髓的离别、有锥心刺骨的遗憾,功成之日斩首血海之中交到的第一位挚友,黎明之前失去曾倾心陪伴自己一路的少年。
    贪嗔痴欲逐渐染上了她那双清澈的眼,诸般滋味混杂于心。
    就连盯着她那一双眼的看客们,都仿佛被她带入了某一段难以挣脱的过往。
    连对手女修都有些紧张:“你、你没事吧?”
    薛四明垂下双眸,不过转瞬,再抬首时,眼神诸般色彩已经归于寂灭,手中长剑直指对手胸口:“我没事,出手吧。”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世人皆有,人人都可被其裹挟,却也都能将其等闲视之。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108
    ◎破七苦之苦◎
    薛四明抬眸, 眼中似盛着沉寂了万古的冰雪,将诸般遗憾冻结。
    她手中握着一柄外观略显朴素的长剑,那剑曾悬在铁匠铺子的墙壁上, 普通得连过路行人都未必会多看一眼,但此时在她手中那一振,锋芒毕露, 凛冽如霜。
    如此锋锐而美丽。
    薛四明出剑, 一剑破痴狂, 一剑破执迷,一剑破魔障,一剑破万法。
    我手中剑, 就是我的司南,我的指明灯。
    剑尖所指, 便是我该前进的方向。
    此生只懂一往无前,无意沉湎过去。
    哪管曾经是伤是痛,是喜是乐,是灰暗是颓靡绝望,是辉煌是煊赫荣光。
    万般虚妄,一剑破之。
    一剑洞穿怨憎会, 一剑戳破爱别离,一剑终结求不得。
    后来,燕回曾问过小师妹, 那“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三镜可有让她回忆起什么。
    薛宴惊眼波流转, 轻轻一颔首:“想起了些模糊的往事,原来那百年间我也不是讨人嫌到一个朋友都没有, 我在魔界时其实也结交过一位挚友, 只不过后来他背叛了我, 害死了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最终被我斩首。”
    燕回心下叹了口气:“你就是因为被他伤到了,所以在魔界才没有去结交其他朋友?”
    薛宴惊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忽然想明白了,对王者而言,与部下保持一定距离才是好事。”
    “……背叛你的人是谁?”燕回又问。
    “记不清楚,只是记得有这样一桩事,他的脸、他的名字,都模糊了,”看文就来群羊,依乌儿耳漆雾贰叭宜薛宴惊转开话题,“不过我倒是想起来当年我还有过一个绰号。”
    “什么绰号?”
    “午夜人屠。”
    燕回表情复杂:“那也是你?”
    “师姐居然听说过?”薛宴惊起了兴致,“说来我听听?”
    “嗯,灭了赣城葛家满门的那位,据说手段极为凶残,趁夜而袭,连与葛家比邻而居的两户人家都未听到任何动静,”燕回道,“只在第二日看到葛家朱门之下流出鲜血,敲门无人应答,破门而入,才发现葛家无人生还。葛家家主端坐在高堂椅上,喉咙处开了个大洞,血迹蜿蜒流下,一直顺着白玉阶流到了院子里。”
    “怪不得有这样的绰号,的确凶残,”薛宴惊随口评价,“葛家是犯了什么事?”
    “不清楚,”燕回叹息,“不过灭门之事倒推十年,正是葛家忽然豪富之际,无人知其钱财来路,想来正乃此事根由。”
    “……”
    这便是后话了,暂且不提,说回台上。
    薛四明剑势未停,破了“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又逐“生”“病”“死”三镜而去,放手掷剑而出,剑尖未裹灵力,只凭这一掷之力,连碎三镜。
    她的剑意,比七苦更苦。
    都说人生有七苦,最苦乃是求不得。此时六镜在她剑下平等地破碎,却未见哪一镜更费力些。
    七苦,苦自身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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