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我在四爷后院背了首诗(清穿)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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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爷双眼迷茫,他已经不纠结什么国都沦陷两宫西逃的事儿了:“洋人为什么会要求废太后、要求皇帝亲政?”
    自古以来,头铁勇敢上书谏皇帝亲政的都是最忠君的臣子啊!洋人打北京是为了让皇帝亲政??八竿子不挨着啊,太后脑子有毛病吧?你是满族人还是杞国人啊?
    倒是四爷想通机窍睁大了眼:“难道洋人打仗不为侵吞土地?不为入主中原?”
    凌霄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想,义和团不允许,中国人民不允许。
    凌霄简短解释道:“洋人统治不了中原,退而求其次,便要让朝廷做它统治中国的工具,太后能做这个工具,他们自无不可。”
    十三爷小心翼翼问:“……你说的这个太后有实权吗?”
    “有。”
    四与十三:啊?实权太后是洋人工具?是不是洋人不懂傀儡俩字怎么写啊?
    凌霄看着两位已经完全不能理解课堂内容的老封建,把特制的板子上什么太后皇帝都擦掉了,写下了两个大字“殖民”,想了想,又把这两字擦去,重写下两字。
    工业。
    你们熟悉的浅显宫廷故事已经讲完了,现在该认识新世界了。
    禁止叶赫那拉氏选秀不能救末世,在康熙年间搞懂这两个字,可以。
    这门课足足讲了七天。
    从文艺复兴讲到工业革命,从殖民统治讲到帝国主义,从鸦片战争讲到辛丑条约,从君主立宪讲到明治维新。
    门外大雪纷飞,一片白茫茫。
    四爷和十三爷靠在炭盆旁边烤火,火力再足都不能烧透一点点历史的沉重压力。字纸慢慢在火光中扭曲,官绅一体纳凉、摊丁入亩等等字眼依稀可见,是当时凌霄来时写下的四条改革纲领,紧贴着胸口的爱物如今被轻易焚化了。
    凌霄的黑板上曾写满了一条条清世宗的改革纲领——成立会考府查账,设立军机处集权,改土归流定西南,密折制度强人事等等,可听完了凌霄所讲后世,抄家皇帝再看自己日后当政的措施,每一条都切中肯絮,每一条都无用至极。
    凌霄把黑板上的内容都认真毁尸灭迹了,也凑到兄弟俩身边烤火,四爷微微给依然神气满满的少女挪了点儿地方,压根不想理她。
    如果大孙女没来,他也是个精神满满勇夺嫡储的大清好王爷,现在大孙女给他轰轰冲过历史下游的滔天洪水,他没出家就已经是金刚不可夺志了。
    “其实雍正爷,风评不是太好。”凌霄用手肘拐一拐雍王爷,“以往大家都说臣子是奸佞,但皇帝是明君,到您这儿是反过来的。”
    雍正爷白她一眼,不接她的俏皮话。倒是十三爷勉强打叠精神问他四哥的风评,“怎么,还能反过来。”
    臣子人还行,皇帝不怎么样?
    凌霄笑嘻嘻的:“说明雍正爷是个好主公好君王,绝不让属下背锅,一切得罪人的措施都是朕的旨意。这才叫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谓天下王。”
    她边说,边给四爷比了个大拇指。
    四爷哼一声,扭头,凌霄便也扭身,再把大拇指举到他眼前。
    十三爷看如此情态,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一声笑像是一个出口,把多天积攒的忧怒都显化了。
    “官僚、地主、读书人,”凌霄挨个数,“封建王朝最有话语权的人您都得罪完了,还指望有啥好评,康乾盛世都不带您的大名呢!”
    四爷回首怒瞪她,他破防太多次,如今在凌霄面前是彻底摆不出来祖宗爷爷的架势了。
    “但也没骂多久,待我来时,只有说起雍正爷,大家的话最软和。”凌霄还是笑嘻嘻的,“毕竟经济基础一变,读书人换了书读,地主都是要被打倒的保守派啦。”
    她只当没看见两个老封建扭曲的面色,正色问他们说:“难道两位爷有办法让手织土布打得过机制布的价格和质量?”
    十三爷脱口而出:“我们也造机制布!”
    这不是反驳,而是佐证。
    “工业革命由哪个国家先完成,世界市场由哪个国家主导,都不影响封建经济的消亡。封建经济的崩溃形势是不以人力为转移的。先进生产力的伟力无可匹敌。”
    凌霄轻声总结:“世界大潮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十六字一出,连四爷都要打一个抖。
    大清的雍王爷无比清晰地明白,这只是凌霄在百年后的政治主张,就跟他如今主张整顿旗务收缴欠款相同。可这一套理论太明白太缜密,他既往的所有学识经验在这样更新了的时代的知识面前只有一败涂地的下场,毫无还手之力。
    “我来时,有一位梁饮冰先生做有《少年中国说》,号召少年起来救中国,老太后老大臣是不能指望的。”凌霄缓缓背诵其中的语句,“即使果亡矣,果分矣,而吾今年七十矣,八十矣,但求其一两年内,洋人不来,强盗不起,我已快活过了一世矣!若不得已,则割三头两省之土地奉申贺敬,以换我几个衙门;卖三几百万之人民作仆为奴,以赎我一条老命,有何不可?有何难办?”
    她望着看过来的胤禛胤祥一笑,“更不要提如今,还有百年的好韶光,只把我也圈禁了,再不然砍了头,扭过头照旧过日子罢了。”
    她不待两人答话,用尽毕生演技,悲愤的眼泪簌簌而落:“但天幸我来此,不求一求世宗怡王,我心难安。国破家亡如此,我怎么能安心在后院做一富贵闲人?”
    世宗怡王听她说到尾句切齿咬牙,几要流血泪,耸然动容。
    凌霄见火候差不多了,忙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给四爷带上终极高帽:“什么康熙乾隆,后世公认,我大清唯有世宗,方是中原的皇帝。”
    第15章 四爷被忽悠瘸啦
    凌霄这话倒不是平白出口的。遍数满清十二帝,有政治理念的皇帝不少,干出政治实绩的皇帝也能数几个,康熙乾隆干的事儿能上历史书。但唯有雍正帝全然把国家和自身混同,愿背骂名,愿以身陨,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方才凌霄这套表演也只有雍正帝会配合演出。
    刚才这套向康熙陈情?和乾隆坦白?凌霄还没这么不想活……
    举一个浅浅的例子,当年有人和康熙提出火耗归公的建议,制定一个收火耗银子的标准,能让老百姓少受盘剥。康熙回复说那可不行,以前老百姓交火耗骂的是县官,一旦合法化骂的就是朕,这怎么可以呢,朕的仁义名声可就没了。
    至于乾隆,小四的重点大概应该是朕能痛痛快快活八十岁。乾隆后期开纳捐,明码标价卖官鬻爵,官场风气崴泥。你敢想四爷这么干?四爷先把乾隆抄家还差不多。
    凌霄这也就是穿到雍亲王后院敢这么自曝。她要是穿到宝亲王后院……可能真就是老老实实“格格背诗”,凭乾小四的附庸风雅当个皇贵妃不成问题,可能她没混到皇贵妃就会忍不住和乾隆决斗(x)。
    ——总结:康雍乾这爷仨,只有他四最好忽悠。
    凌霄对四十三劳模组合的这种信任喜爱,平常相处还罢了,一旦上升到“历史评价”,那种七真三假的喜爱,装是装不出来的。看在四十三眼里,她的人设就彻底敲死了:凌霄——忠臣孝子!!
    忠臣孝子全然一片赤诚之心为大清尽力,四爷虽然这许多天实在被/干沉默了,有这么个活蹦乱跳信心满满的格格给他从历史的角度格局打开,他竟也从心底生出一股豪气来。
    就算顺着历史往下走,他儿子还能舒坦活八十年,过圆满一辈子的太平盛世。他怕什么,凡事认真踏实去做,且尽人事,静听天命。
    十三爷在一旁看这两位鸡血上头,一时扶额,这就立志了?
    四爷自信满满回答他弟:“凌霄能来此,即是我来日之神灵显化,即是天命所昭!”
    凌霄:……好家伙前呼后应,这都能对上。
    凌霄为四爷热烈鼓掌,疯狂吹了一通彩虹屁,她吹起来,格外带一种盖棺定论回溯式的美,四爷听着极为受用。
    十三爷一旁听着他们一捧一和,嘴角抽搐,让旁人听了高低说凌霄是个奸佞。
    他含笑听完,觑个空把话题拉回来,既然立下如此之志,是不是得抓紧干活了?第一步就是雍王煤!
    大清等着我们拯救!时不我待!岁不我与!
    于是被排除在教室之外的幕僚们在长久忐忑中终于被召集开会了。
    不用你们试探这一周新来的格格怎么给四爷洗脑,新树立的更高远的政治目标暂时也不能通知你们,总之,推广雍王煤项目,干活儿吧。
    雍王爷的幕僚团队还是很靠谱的,四爷夺嫡集团的运转效率吊打其他集团。雍正帝最重要的改革几乎都是在雍正元年颁布的,绝非一日之功,早就完成、完善了改革预案,就等康熙驾崩。(康熙:你真是我的好大儿。)
    如果夺嫡是个招投标项目,大家的投标书交上去,八爷党可能是一页纸四个字,“愿作贤王”,划掉,“收揽人心”,四爷党的政治布局摞起来得人高,能砸死他的冤种兄弟。
    ——如果真这么干,在康熙末年天幕直播雍正的改革计划,支持八爷的可能还更多了呢。
    雍王幕僚都是实干型人才,集思广益之下,很快把雍王煤计划整出了一个雏形。从怎么献给皇帝,到怎么批量生产,怎么在具体操作上整顿煤炭市场,乃至煤气中毒危险,都一一想到了,又把这些工作挨个认领分配了。
    “我去开煤厂。”凌霄说。
    她因不熟悉大清国情,在方才的讨论中发言不多。她此时开口,唯一的女声太过独特,说的还是这么惊世骇俗的话,幕僚们都闭了嘴,拿眼去看四爷。
    啊,你还真让你格格和泥搓煤去啊?不会吧不会吧。
    却见四爷点头,亲切鼓励道:“建厂的活儿非你莫属!除了格格,我实不知还能托付给何人。”这是真话,他满座幕僚,人才虽多,那也没人搞过大规模组织生产啊,没有煤炭产量,后续什么整顿市场云云都是屁话。
    幕僚们睁大了惊奇的小眼睛。
    四爷一指其中一位幕僚,表字季才的孙先生,告诉凌霄,归你了,孙先生给你打下手。
    凌霄立刻万分礼貌客气地冲孙先生点点头,打过招呼。
    孙季才下意识回礼,呆呆转头看王爷:……啊?
    “季才可要好好和格格请教。”雍王爷殷殷对他道:“争取把她的本事都学过来!”
    孙季才:……啊。
    凌霄笑道:“我也要向孙先生多请教,王爷划拨过来建厂的人手,我可是两眼一抹黑,正等着孙先生给我介绍呢。”
    跟我多请教?我们开小会?孙季才终于醒过神来,忙朝王爷拱手:“我与格格……一起共事,多有不便啊。”
    四爷毫不在意一挥手,“先生不要迂腐。”他丝毫没把自己小妾和幕僚混迹着搓煤球当回事儿,紧接着安排下一项工作了。
    孙季才欲哭无泪,求助地目光看向十三爷,十三爷装没看见给四哥当捧哏,他只好又看向邬思道。
    邬思道冲他微微摇头,既然她要往男人堆里扎,你正好掂掂她什么分量。
    至于其他的……那邬先生也救不了你,摊上这么个重视人才不拘内外的主子我有什么办法……
    “王爷。”邬思道只有一个问题,“王爷是欲以此收百姓之心么?”
    你是要重新规划你的夺嫡路线吗?
    以前准备在老皇帝面前猫着,走富贵闲人的东山隐逸路线。现在你八弟收朝野之心,你在民间传名声,你们都有美好未来?
    四爷一怔,把话在心里绕了几绕,方说:“不过是想让小民过个暖和的冬天罢了。”
    邬思道沉吟不语。
    十三爷便补充说:“且做成这一桩事,以观后效吧。”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幕僚们都点头,纷纷赞美四爷的仁恤之心。
    他们这边走流程,凌霄格格低头喝茶深藏功与名。
    如果雍王的政治目标是夺嫡成功,这一屋子都是干成事的人才,她除了能给他上个谥号没啥能干的活儿。
    如今雍王的政治目标被她忽悠改成发展生产力拯救大清国——数遍天下,舍我其谁?
    这才叫铁饭碗!
    凌霄捧着热茶满足地往后一靠,舒坦啊。
    凌霄出发去建厂之前只有一个要求,她想见一见她祖宗奶奶——十三福晋。
    没目的,纯是砸死一下自己人设。
    这也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十三爷早忘了年前自己的态度还是“拜托四哥四嫂多照顾,大孙女在后院富贵平安一生就罢了”。
    他应一声,亲自回家把媳妇儿接来,冬日天寒,正好围在一起吃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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