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一松，铁勺滑撞在铁锅上, 发出震耳声响。
    隔壁案台上, 正在练刀工的两徒弟，纷纷担忧地看过来。
    “师父？”
    “我没事，手滑了, 发祥来继续。”辛继荣揉把脸，将灶台转交给徒弟。
    辛晏清察觉不对, “你为什么不同意。”
    辛继荣摸了摸口袋, 才想起变成话本人物后, 烟就戒掉了。?s?
    他现在喉咙发痒, 去前台问方志远要了一包, 回到后院坐下, 身上覆下一片阴影，抬头发现辛晏清还没离开。?s?
    抬手递根烟，“抽吗？”
    辛晏清顿一下，抽出两根来，从口袋里摸出火柴递过去，“舍不得？”
    辛继荣叼着烟，擦了根火柴点燃，猛吸一口，浓烟吸入肺腑过□□速直接被呛红眼，生理反应使双眼飙了泪出来，咳嗽连连。
    原身是不抽烟的，觉得抽烟太臭，和美人说话时有妨碍。
    辛继荣缓过来，抓住机会问了心里头想问的问题。
    “你舍得？海上可要比陆地危险得多，换成是你儿子……”
    辛继荣问一半，又将手指头里夹着的烟递到嘴边，用来提神。
    他都忘了，老头子巴不得儿子入伍。
    辛晏清答非所问，“是我儿子，只要国家需要他就必须去。”
    辛继荣满心烦躁，抽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狠狠踩灭，他站起身，目光直视对方。
    “你对辛立烨也这么想吧，只要国家需要他就必须去，问我们当父母的意见只是走过场，今天不成你就换个法子，明天不成再重想办法，最后不如你意，是不是要来强。”
    辛晏清安静站在那，烟雾弥漫在两人视线中间，慢慢消散徒留淡淡的烟草味道。
    没承认，也没否认。
    辛继荣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包容，忍耐，反倒像他是在无理取闹。
    辛继荣憋得慌，摘掉围裙帽子，跟方志远道了声请假便独自离开。
    方志远一脸迷茫，“这是怎么了？”
    ……
    辛甜给陆让的回信，今天才写好。
    她放在包里，打算等放学的时候去到邮局买了邮票贴上寄出去。
    却在下午放学，步出学校大门时，瞧见了等在门卫室旁的爸爸，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香烟，左嘴角停两秒，嘴巴滚着香烟又换到右嘴角。
    辛甜拉住方娇娇，“我爸爸来了。”
    方娇娇顺着看去，“那还要我陪你去邮局吗？”
    “不了吧。”辛甜觉得爸爸可能有事，跟方娇娇告别后，奔着爸爸走去。
    靠近后，抬起手抽走他还在玩的那根香烟。
    “爸爸，你以前不是最讨厌抽烟的嘛，今天怎么自己抽起来了。”
    辛甜收走烟，低头瞧见口袋里鼓鼓囊囊的，伸手把烟盒也给摸出来。
    她皱了皱鼻子凑到爸爸身上仔细稳稳，还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打开点了点数，少有一半。
    “抽了好多！剩下的没收。”辛甜一股脑全塞进书包里。
    辛继荣老老实实站那举起双手，听小闺女管东管西，心头萦绕的那股烦闷一下就被冲散。
    再看看小闺女笑嘻嘻的模样，乖乖点头答应。
    “都听我小闺女的，以后都不抽了，你这包里怎么还有信？”辛继荣注意力一下子被拉走，“哪个小子给你偷偷写情书了？他不知道你还未成年！”
    辛甜眨眨眼，抽出信，“这个啊，我写给陆让的，我原本打算放学去邮局寄信的，爸爸要不要陪我一起。”
    至于临近晚饭饭点，爸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她都不管，爸爸是个成年人，那是他自己操心的问题。
    “再等等姐姐，她应该一会就出来。”
    徐阿姨状态稳定后，她和姐姐就还是约定在校门口集合。
    辛继荣却摇头，趴在门卫室窗口，“大爷，帮忙跟我二姑娘说一声，她妹我先带走了。”
    学校换门卫没两天，辛继荣就早早来打好关系，一些小零嘴送出去，门卫大爷校长不认识，辛蜜辛甜两姐妹都不可能忘长什么模样。
    听辛继荣这么说，满口答应，“你忙，我瞧见说一声。”
    “好嘞，谢谢大爷。”辛继荣扭头，“小闺女，把刚刚那半包烟递大爷，反正爸也不抽。”
    辛甜乖乖掏出来给了爸爸，看到大爷接过去，笑得脸上褶子都多有好几条。
    ……
    邮局有点距离。
    父女俩也都没提坐公交，慢悠悠地走在小巷子的青石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苗发祥打算年底的时候去考级，他跟我之前就是学徒工，家里媳妇怀孕又要生，得考过才能涨工资。”
    “李建安带媳妇上门，他后娘阴阳怪气地话都被他媳妇给怼回去，偏偏他爹还没生气，他这媳妇厉害呀。”
    “你妈也不赖，新生产线刚确定下来，就敢找上百货大楼的经理谈供货，真莽，听说今天晚上还有个饭局，不过没约国营饭店。”???
    建方县除了国营饭店，还有两家饭店是以前私转公，和国营饭店错开了位置，倒也没相互影响。
    辛甜心里，妈妈自然是最厉害的，“那肯定能成，爸爸，妈妈是在哪个饭店约的晚饭，要是近的话，寄信结束去找妈妈吧。”
    “望风楼，好像叫这个名。”
    辛甜知道，“近的，那就去接妈妈，万一还要喝酒，我们去了妈妈也有借口离开。”
    她偶尔去国营饭店，也会撞见有厂子在包间招待，隔着门都能闻到里面透出来的酒气，还有男人大舌头似的喊再喝。
    辛继荣想到什么，嗤笑出声，“她才不会吃亏。”
    “万一呢，爸爸快走。”
    辛继荣现在一点都不想见林雪柔，只能被小闺女拽着前进。
    到邮局时，正卡着工作人员下班前几分钟，辛甜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买了邮票贴在信封上，将信再给出去。
    回过头就发现原本应该站在她背后的爸爸消失不见了。
    她攥着书包带，目光四处找寻，“爸爸。”
    再走两步，前方树后瞧见了藏起的人，半只脚都露在外面。
    辛甜不走了，只冲着那方向喊，“再不出来我自己走啦。”
    “我真走啦，我要去找妈妈了。”
    “站住。”辛继荣抱着个烤红薯过来，“我去给你买吃的，你心里就惦记着你妈妈。”
    辛甜盯着那还冒着烟的烤红薯，“没有呀，我明明都没走。”
    辛继荣轻哼，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吃完我们就去，走这一路你肯定早饿了，还有力气走？”
    辛甜笑着凑上来，坐在爸爸身边，也不嫌弃地上脏，比了比两个红薯。
    辛继荣伸出右手，“这个大。”
    辛甜推回去，选了另一个，“大的给爸爸。”
    见爸爸挑眉，她笑着说：“哄爸爸。”
    辛继荣也不着急拆红薯，单手撑着脑袋歪头看他小闺女，“瞧出来了？”
    “可太明显了，爸爸我好了解你的，你自己都不知道。”辛甜说罢，将烤红薯一掰两半，率先咬上中间那块糖心尖尖。
    察觉爸爸不说话，才抿掉唇上沾的红薯，继续说：“爸爸舍不得哥哥，哥哥出事那天，爸爸等了一夜电话呢。”
    辛继荣回神，“那不一样，那会是他有危险。”
    “现在爸爸也还是担心哥哥有危险，不是吗？”辛甜见爸爸没动，把自己还没碰的那一半递到爸爸面前，“快尝尝，这个好甜。”
    辛继荣咬了口，确实甜到发腻。
    辛甜就这么拿着，勾头过来悄悄说：“爸爸，偷偷告诉你个秘密哦。”
    “什么？”辛继荣眯着眼睛，也跟着她凑近。???
    “我也不想哥哥走。”辛甜说话时，眉头皱起十分不乐意，“可是我更想哥哥开心，上次妈妈接连被拒绝，伤心了好久，爸爸还记得吗？”
    辛甜记得。
    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被爸爸劝着休学，要迟些才能上学时，心里也好难过。
    “你想让我随他自己选择？这是你的秘密？”
    “不是哦，我的秘密是，我有偷偷去找那个老爷爷，希望他给妈妈一个机会，妈妈和哥哥在一起，也能相互照顾，不过老爷爷还没答应我。”
    “？！！”
    辛继荣傻眼，“你这么干为什么？”
    辛甜理所应当道，“为妈妈开心。”
    辛继荣：“……”
    他突然说：“下辈子，你给爸当爸吧。”
    辛甜：“？”
    辛甜将爸爸吃过的那半截红薯塞他手里，“你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想法！我才不要，我要继续给爸爸当女儿。”
    另一只手的红薯皮裹在油纸里，放在脚边，她又接过爸爸那只，掰开。
    一次吃到两个红薯尖尖，美滋滋。
    辛甜抿着笑，把抽了尖的那半截塞回给爸爸。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爸爸。”
    辛继荣鼻子酸胀，忍不住皱了皱，“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