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东方察觉到小姑娘眼神里的迷茫，主动说：“是我，公交车上，你还夸我眼光好呢，当时你跟你爸爸妈妈一起，还记得吗？”
    辛甜想起来了，“叔叔好。”
    孔东方理了理衣服，轻笑着说：“好着呢，我还担心自己迟到，以为你们已经进去了呢。”
    辛甜察觉到意思不对劲，扭头看了眼占据附近唯一的单位，笑没了。
    “叔叔你也在文化团工作吗？”
    “对呀！你爸现在不愿意见我，我打听到这次合作机会后，就一直期待这天呢。”孔东方眼睛落在方志远怀抱的录音机上，舍不得挪开。
    唉，好想要。
    只是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孔东方回神，就发现所有人都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怎……怎么了？”
    干嘛都这样看着他？
    ……
    方志远认识孔东方，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省级代表演员，是他们市里样板戏《红灯记》里头李玉和的御用演员。
    别看日常笑起来面嫩，扮上妆眼神一凌，那就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建方县是孔东方祖籍，父母如今在县里养老，他每次表演结束就会回来一趟。
    方志远没想到，对方和辛甜这么熟，那可就好办了，孔东方现在可正稀罕辛继荣呢。
    他开口就结结实实告了文化团一状，“我们甜甜这么乖，张嘴就说她手脚不干净，建方县就这么大，这话要是传出去，甜甜以后还怎么生活。”
    反正决口不提合作这事。
    辛蜜斜方志远一眼，这人心眼子真多。
    她不想妹妹给人作伐，伸手拉过妹妹。
    孔东方想的就多了，他沉下脸来不怒自威，“还有这事？我倒要看看，谁敢拦着不让你们进，走，我带你们进去。”???
    辛甜摇摇头，“叔叔，我不去了。”
    孔东方刚攒的那点气势全散没了，有些着急，“甜甜是吗？文化团里头其实有好多好玩的，人也都很好，像叔叔我，不过文化团这么大，肯定有些歪瓜裂枣打着文化团的名头狐假虎威，今天你见着人，带叔叔认一认，我们把这种人给赶出去，不然留他在里头，以后肯定还有更多人被欺负。”
    辛甜：“叔叔你别骗我了，方叔叔说那人是科长，那肯定有编制，除非是大过，不可能开除的。”
    她最近在县城待久了，弄懂了好些东西。
    像童老师，没编制说被撤职就被撤职。
    像李大哥，有编制连方叔叔都不敢随意开除。
    “而且我和姐姐都说过，以后请我们来我们也不来。”
    “……”
    孔东方心痛地瞟了一眼录音机。
    他这次跟着团队去上海交流了，休息时专门跑了趟友谊商店。
    总算是见到了国外收录机的样子，价钱比县里头的贵两成，最关键，侨汇券多要了一倍。
    他都准备咬咬牙买下来哄父亲开心了，这一闹，票不够。
    同行的同事大多都有自己想买的东西，没人能再多匀一张券给他。
    他回来路上都想好了，辛师傅不松口，那借总能行吧。
    国营饭店都能借到，他也能吧。
    这会又瞧见辛师傅组装的，模样半点不比商店里的差，直看得他抓心挠肝，心里骂起那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冷静下来，觉得辛甜说的也有道理。
    “没错，要想开除他确实不行，那就把人赶去扫厕所，他不是嘴臭喜欢说人？”对粪去骂吧。
    “这个好哎！”方娇娇觉得很不错。
    辛蜜听了也来兴趣，也不催妹妹走了。
    方志远笑呵呵的，站在那当背景板，时不时拨弄一下录音机的拎手，发出点声音。
    辛甜可耻地心动，“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孔东方一听，小姑娘真善良，那一会他诉诉苦应该能借到录音机吧。
    辛甜却说：“他要是故意不打扫，那不是连累了文化团的其他人？憋着对身体不好。”
    众人：“……”
    现在重点是这个？
    辛甜还认真说：“不能让大家跟着一起受罪。”
    孔东方灵光一现，轻笑着说：“没错，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毁了我们原先定好的合作，既然你们不愿意进去，那就把人叫出来演。”
    ……
    半小时后。
    文化团门前聚集了不少的人。
    “这是要临时搭台子放电影吗？”
    “没看挂白布，是不是文化团要唱样板戏？”
    “那我们看是不是也不用交钱！快回家搬板凳，叫上孙子来。”
    有心气高的演员忍不了，扭头找到文艺部部长跟前。
    “部长，这不是成心闹笑话嘛。”
    部长板着脸，甩过一个锋利的眼神，“这话不要再说二遍，我们训练本身就是为了表演给群众看，这不过是其中一次。”
    “可是……”
    “你如果觉得不合适，正好孔先生有意亲自上台，你们同是李玉和的扮演者，你休息吧。”
    “！”
    易连生满腔傲意瞬间被打散全无，一个演员无法上台，算什么演员。
    他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背后沁出汗来，主动抱着李玉和需要的装备送到孔东方面前。
    “孔先生，道具给您放在这了，缺什么尽管开口，我难得能近距离跟您学习。”
    孔东方笑容和善，“客气，今天是我想借戏道歉，占了你的角色。”
    易连生诧异，“道歉？”
    谁这么胆大敢让孔先生道歉，还是借戏道歉！
    “一点小事，也是我的疏忽，今天麻烦你，日后表演上有什么疑惑，我们也可以一起探讨。”
    “！！！”
    这是要指导他的意思吧！
    是吧是吧！
    易连生遏制不住内心欣喜，就差没直接跳起来。
    直到孔先生去装扮，他恢复些冷静才深思起来，他喊来文艺部一个成员，“你去，打听打听孔先生来文化团之前都发生了什么，特别是他为什么会选择在文化团外演出。”
    “不用去打听，都传遍啦。”
    “？”
    “文艺部负责外接的那个科长，今天仗势欺人欺负到了孔先生家中小辈身上，拦着没让人进，那小辈当时放话说这辈子来人请都不会再进文化团，看门大爷都听到了，说孔先生这是给家中小辈出头呢。”
    易连生黑着脸，“文艺部的人？现在在哪。”
    “部长刚打发他去照顾观众。”这人挤挤眼，冲角落看去。
    易连生扭头，就瞧见墙影边停了一辆三轮车，车旁或坐或站几个人，而被提到的科长，如今正拎着热水瓶，点头哈腰地倒水。
    可惜没一个人理他，急得他满头是汗。
    “看门大爷当时还听到，孔先生有意把他给赶去扫厕所。”
    易连生笑了，“那还不快让人去准备，孔先生话可都放出去了。”
    “这就去。”
    易连生想了想，怕那科长招待不周再惹祸，抬步朝认识的方经理那走过去。
    “方经理，表演一会就开始了，听闻您这次来是为了翻录唱段，这次孔先生亲自上台，不知道您录好后，能不能再复录一份给小子，留做收藏。”
    方志远愣了下。
    建方县不大，县文化团台柱子易连生脾气可不小。
    今天这么和气？
    他还没回神，就听传闻脾气大，不好惹的易连生微微弯腰，冲他身边的几个小女孩笑。
    “这里视野不太好，一会人多起来会妨碍观看，我替你们寻处近些的地方？”
    方娇娇：“我跟辛甜一起，她去我就去，不能再让她被你们文化团的人欺负！”
    易连生：“……”
    辛蜜说：“我可说过，请我都不进你们文化团，除非跟我妹一起。”
    易连生：“……”
    他默默看向最后一个小女孩，队员说，孔先生家中小辈是个姑娘。
    辛甜和他对上视线，擦了擦耳边流下的汗水。
    “还是不了吧，坐太阳底下好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