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志远头一样就点名上烤鸭，实在是这道菜太闻名，南方人说起北京人吃什么，打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烤鸭。
    正好，国营饭店的厨房里有两座烤炉。
    辛继荣看眼，“这只能做焖炉烤鸭。”
    国营饭店后院的烤炉，炉身用砖砌成，特点就是不见明火，由炉内炭火和烧热的炉壁焖烤而成。1
    而闻名的北京烤鸭，挂炉有炉孔无炉门，要用果木为燃料用明火烤制。果木燃烧时，要求无烟、底火足旺，燃烧时间越长，烤出来的鸭子色泽枣红，外形圆润，入口皮层酥脆，外焦里嫩，细品起来还带有一股果木的清香，那滋味才正宗。2
    方志远似懂非懂，只抓住一个重点，烤炉不对。
    “我再给您砌一个烤炉？”
    辛继荣摆手，“你打算主做烤鸭？ ”
    方志远摇头，也回过神来。
    辛继荣说：“你也别觉得北京全聚德名气大就光惦记北京烤鸭，算起来烤鸭起源南北朝时期的建康，也就是如今的南京，宫廷御厨为了讨好皇帝，研制出了叉烧烤鸭和焖炉烤鸭两种，后来迁都北京，配方流传到民间，才有了北京第一家烤鸭店，便宜坊。”3
    方志远没想到还有这渊源，“那这烤鸭严格说该叫南京烤鸭！”
    辛继荣轻笑，“只说便宜坊出名的就是焖炉烤鸭，随后才有全聚德以叉烧烤鸭闻名。”叉烧烤鸭也就是现在的挂炉烤鸭。
    且因需用暗火，对技术要求颇高，掌炉人更要精心掌好炉内的温度，温度过高会煳，反之则不熟。
    辛继荣细跟他说，烤鸭用的鸭子也讲究，地道的北京鸭最适宜，次之至少也要喂养得肥瘦相宜。
    烤制的时间不短，他看这地炉一次最多烤六只鸭子，提前准备一炉，饭点最多再出一炉。
    “这地炉也不是我专用，其他菜要用呢？再说鸭子卖要么整只，要么半只，价钱也不便宜。”
    饭店添新菜，本意是增流赚钱。
    方志远头脑转起来，“烤鸭起源于南方就能当成宣传点，反正南京离我们市不远，都是一个省的。”???
    “名头打出去，价钱高点也不怕，量少就限量供应。”
    不过先头要做的，是他要见到焖炉烤鸭什么样。
    辛继荣得令，洗干净手就开始收拾。
    ……
    另一边。
    辛甜则陪着妈妈走了遍去电机厂的路线。
    辛蜜原本想跟着妹妹来的，一听是来电机厂，立马歇了心思，安心待在家里。
    到了电机厂，保卫科守岗的人中就有保卫科长，他还记得辛甜。
    “来找人？”
    辛甜点头，“我来陪妈妈找电机厂妇联办的叶主任，她在吗？”
    科长嘬了下牙花，“那你来的可不巧，叶主任家里出了点事，这两天请假呢。”
    辛甜回头看着妈妈，林雪柔皱眉，担心出现什么变故，“方便问一下叶主任家住在哪里吗？”
    科长也没瞒着，“绕过厂子，后面家属区你随便找人就能问到。”
    林雪柔带着小女儿，几乎没怎么费劲就找到叶眉平家。
    问的人都说：“看见门口有人吵架的，就是叶主任家了。”
    这么一说，前方转角处，就窝着一群人。
    辛甜眼睛好，晃着妈妈的手指向人群中被人拉扯的那个。
    “妈妈，你看那是不是叶阿姨。”
    ……
    严家门口，呜泱站着十好几个人。
    叶眉平挺着大肚子被围在人群中，被一人一句乱糟糟的声音吵得头脑直痛。
    拉左胳膊的婆婆指责她，“你嫁给我儿子，那工位就是严家的，肯定要紧着严家人给。”
    拽右手腕的弟媳妇数落她，“大嫂这就是你不对，我到现在工作还没解决呢，你那工作合该给我。”
    周遭的邻居也时不时发表一下自己观点。
    叶眉平也不挣扎，挣扎了也没用。
    以前白天还能靠上班躲躲，等丈夫下班后能清净点。
    婆婆倒好，趁着丈夫这几天去地区学习，直接给她请病假把人拘在家里不让上班，说是等把工作交给弟媳妇，正好顺势修产假。
    叶眉平靠在院墙上省点体力，直言道，“说多少遍我还是那句话，临时工被我卖出去，钱我收了，反悔要赔双倍，弟妹要能拿出来赔偿的钱，我就把工作转给你。”
    弟妹梅丽撇撇嘴，“大嫂你别再骗我，我去妇联问过，根本没什么临时工，你手续还没办。”
    叶眉平咬死，“我收了钱，写了条，按了手印，人家拿去厂里一告一个准。”
    梅丽被她这倔脾气给气的半死，一跺脚朝着严母闹。
    “妈，你看看大嫂，她就没把我们当成一家人，一直防着我们呢，就一个工位的事死活不松口，平白让邻居看这几天的笑话。”
    梅丽说着要去扯她。
    叶眉平提醒，“你小心我肚子，我这可是严金良的老来子。”
    她和丈夫年轻时有过一个孩子，可惜掉了。
    后来他忙厂里，她忙妇联，俩人加一起都六十岁，兜兜转转直到今年才又怀上。
    也为这个，对比一进家门就五年抱三的小儿媳妇梅丽，严母更不喜欢她。
    可再不喜欢，肚子里怀的也是严家老大唯一的独苗苗，她是不打算再生。
    严母拦住梅丽，“眉平，妈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这年头厂里招工越来越少，多少人挤破头想抢一个工位，你不该不清不楚就把好好的一份工作给别人。”
    “别说梅丽不信，我也不信你说卖工位这话，除非你把人叫来跟前我亲眼见着，没人来你下午就跟梅丽去厂里办交接手续，你要是不应，我就去厂门口躺着。”
    叶眉平冷漠的脸色终于黑下来。
    “妈，你儿子是副厂长，你这是逼谁！”
    “你要是为我儿子着想，别让我干这事不就完了。”
    梅丽也乐起来，得意地在一旁附和，“大嫂，妈就想见见你把工位卖给谁，怕你被人骗了，你怎么能说妈逼你呢，逼你了吗？还是说你从头到尾就在撒谎，根本没有买工位的这么个人！”
    叶眉平抽一口气，肚子有些隐隐作痛。
    “妈，我肚子疼。”
    梅丽讥讽，“大嫂我可没碰到你，怨不到我身上。”
    严母皱眉也没当回事，继续坚持，“今天这人我见定了。”
    边上不少邻居都觉得严母没错，自家工位咋能给外人。
    这时，一道冷静的声音从人群外面传来。
    “工位我买的，钱已经付了。”
    叶眉平虚虚靠在墙上，突然来了精神，视线跳过人群准准地找到林雪柔的身影。
    林雪柔也在看她，眼底带着几分担忧，叶眉平状态看起来不是很好，至少人明显比上次见面消瘦好多。
    她拨开人群，笔直走到叶眉平面前。
    没有关心，反倒冷声质问，“你要反悔？”
    她没表现的和叶眉平很熟，怕严母打感情牌。倒不如一开始冷着来，明码标价谈事情。
    辛甜跟在后头，回想起方娇娇发脾气的模样，学着抬起下巴，“你们要敢反悔，我妈妈肯定要去厂里告状！告你们骗钱！到时候让厂领导把你们全都赶出厂子，让你们骗我妈妈钱。”
    辛甜觉得自己发挥特别好，还抽空趁着其他人没回神，冲叶阿姨眨了眨眼。
    正奇怪的叶眉平，忽然明了。
    “不反悔，我产假结束前，临时工就是你的。”叶眉平说的斩钉截铁，伸手扶着没那么疼的肚子再看婆婆，“妈，她就是买工位的人，你见到了。”
    严母愣住。
    她目光落在辛甜脸上，认出了她。
    节庆那天坐在大领导身旁说说笑笑的小姑娘，要知道她儿子是个副厂长，虽然是最末的那个副厂长，却连跟领导坐一桌的资格都没有。
    这小姑娘却有。
    她肯定跟大领导有关系。
    严母脸色一阵发白，不断回想起刚刚说过的话，肠子都悔青了。
    没听到吧？
    应该没听到！
    严母立刻换上谄媚的笑脸，想说几句好话让母女俩忘掉前面发生的一切。
    “原来眉平把工作转给你了呀。”
    奈何身边猪队友拖了后腿。
    梅丽节庆那天身边围着三个皮猴子，没注意太多，听婆婆这么说，立马习惯性跟婆婆唱对台戏给大嫂没脸。
    “妈，大嫂工作那么好，眼馋的人多了，谁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不是来钻空子的。”
    她看着林雪柔那漂亮的脸蛋，再一想自己连生三个孩子后，脸上长出的大片黄褐斑，遏制不住嫉妒瞪了林雪柔好几眼。
    “你看她这样，像是正经能干活的人？”
    严母冲小儿媳妇直使眼色，眼睛都快挤抽筋了都没用，只能大喝制止，“你闭嘴。”
    梅丽像是得到某种鼓励，“妈，不能她说卖给她就卖给她，大嫂不是说写了字据，除非她把字据拿出来。”
    严母第一次想撕烂小儿媳妇这张嘴，平时也没见她这么讨人厌。
    见喊不住人，抬手直接拧在她腰间软肉上，“你快别说了！你大嫂就在这呢，她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哎呦！”梅丽捂着腰，“妈你怎么还跟我动手，大嫂明显不想把工位给我，现在随便来个阿猫阿狗大嫂肯定都觉得比我好。”
    “你这猪脑子，也别跟阿猫阿狗比，给我滚进屋里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