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就换什么。”江照很大方。
    “那就换那个，玩具小熊。”
    那个玩具小熊江照看得很眼熟, 是在很久以后的欧阳婷婷的家里看到的。
    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年纪还小，被吓哭了，因为那小熊实在是太破旧了，可以看得出来身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坏了，又被细心地缝补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补，都是千疮百孔的模样。
    颜色也很怪，似乎是沾上了很多洗不掉的颜色，然后被拼命地洗刷，却怎么也洗不干净，原本的底色也在发白。
    总之绝对没有如今在货架上看起来光鲜可爱的样子。
    但那确实欧阳婷婷的宝贝，不管般了多少次家，不管它那残破的外形跟精致的家居摆设有多大的反差，她就是一定要带在身边。
    曾经江照很不明白，这么破的小熊为什么就是不扔掉呢？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这是江黎黎送给她的礼物，也许没有自己，江黎黎光靠她自己想要兑换到这个小熊会难一些，可能要花好几个月的零花钱，但一定是江黎黎送给她的。
    果然，江黎黎拿到小熊之后，自己先抱着一通揉搓，然后往欧阳婷婷的手里一塞：“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只小熊公仔吗？不用羡慕别人了，这是你的啦！”
    欧阳婷婷眼眶又红了，江黎黎对她的好，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江照伸手进兜里，发现还剩下两枚游戏币，拿出来托在掌心里：“还要玩吗？”
    江黎黎摇摇头：“不想玩了。”
    “那这两个币怎么办？”
    江黎黎眼睛一亮：“要不我们去买彩票吧！”
    “彩票？”
    “对啊，碰碰运气嘛！”
    新盛广场的附近就有一家新开的体育彩票站点，可高科技了，电脑下注，电脑打单，整个宁澜市独此一家，刚开始的时候吸引了好多人来碰运气，也就最近才稍微消停了些。
    两块钱一注，可以自己指定数字，或者是机器随机选取数字下注。
    江黎黎刚刚说要买彩票的时候，表现得好像有多熟悉似的，实际上她也是第一次踏进体彩站点的大门，她爸爸单位有个人沉迷买彩票，买得倾家荡产，所以黎美琴特别忌讳这个。
    一向都是严禁她爸爸接触彩票的。
    至于江黎黎，她平时耳濡目染，也听多了什么买彩票就是赌博，不劳而获的心理要不得之类的说法。
    她平时也没想过要买彩票，有这两块钱，还不如实实在在地买根雪糕吃呢！
    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生出了碰碰运气的念头。
    在去买彩票的路上，她还突发奇想，跟江照说：“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什么穿越，你说我现在要是把十几年前中奖的彩票号码全都背出来，然后穿越回去，告诉我爸让他去买，那我现在是不是就已经成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了？”
    欧阳婷婷听得好奇：“穿越是什么意思？”
    江黎黎十分自然地把包袱扔给江照：“你来说。”
    江照只好耐着性子把之前跟江黎黎说过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就来到了体彩站点。
    江照其实也有点儿懊恼，他在穿越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要背一背过去的彩票中奖号码呢？
    以他的记忆力，如果有心要背的话，肯定能记下来的。
    就这么与巨额财富擦肩而过啊！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除了那种有目的性，专门使用机器或者某种特殊的仪式穿越的情况，谁特么穿越前会想得到自己会穿越，而特地做好准备啊！
    江黎黎已经跟老板唠上了，了解清楚了体彩的下注规则，35选5加12选2，也就是在1到35之间，选择5个数字，作为前区号码，然后在1到12之间，选取2个数字作为后区号码，一共7个数字为一注。
    江照说：“这张彩票，算是我们合买的，每人选两个数字，怎么样？”
    江黎黎：“行，我和婷婷一人两个数字，你说三个，我要7和18。”
    她的态度太过自然，欧阳婷婷也没想太多，说了两个她喜欢的数字，最后再加上江照的三个，一起买了一注两块钱的彩票。
    江照把彩票往自己的裤兜里一塞，基本上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谁也没有想着，这开玩笑一样买下来的彩票还会有什么后续。
    要是这么轻易就能中奖，那岂不是人人都是百万富翁了。
    天色不早，该回家了。
    临走前，江黎黎悄悄地用手掌在江照的背上拍了六下，本来是想拍脑袋的，可他长得太高了，不好操作，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拍后背。
    江照莫名其妙回头看她一眼，江黎黎悄悄“嘘”了一声，又给了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江照其实并不懂，但江黎黎明显不愿意多说的样子，他只好把这个疑惑带回了家。
    欧阳婷婷一只手抱着比她半个人还大的玩具熊，一只手拎着小霸王学习机，艰难地进了家门。
    进门的时候，她就在心里祈祷，爸爸和奶奶千万都不要在家，别让他们看到自己带回来的这些东西。
    可惜每次只要是关于她家里的事，她的幸运值总是很低的，愿望就没有哪一次实现过，她越是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就偏偏要发生。
    她那平时不着家的爸爸偏偏在家，听声音就知道是喝醉了，在问她妈要钱，之前她妈妈姚小英跟单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资给欧阳婷婷交了补习费，本来是欧阳婷婷拿回来的奖学金给补回来了。
    但那奖学金不一转手又让她奶奶张群娣给了她表弟买学习机了嘛，所以归根到底，她爸欧阳卫鹏就是没有拿到钱。
    他手里没钱喝酒，不乐意了，又逼着姚小英要钱去买酒喝。
    姚小英也有气：“我都说没有了，钱都给了你妈了，你有本事找你妈要钱去。”
    欧阳卫鹏于是又开始责怪张群娣：“你看你一天到晚补贴他们，贴出个白眼狼来了吧，我看他们是恨不得把你手里的每一分钱都算计干净，这次也就是中奖是假的，要是真的，你看看他们真拿到了两万块钱会不会给你花一分钱！”
    张群娣吃了这个大的亏，本来就憋闷，当下更欧阳卫鹏对吵起来，闹得不可收拾。
    这个家就是一个令人憋闷窒息的大牢笼，每一刻欧阳婷婷都恨不得能立刻逃离。
    可是没有办法，在考上大学之前，她哪怕再不愿意，也只能每天回到这里。
    她想趁着屋里一团乱快速地回房间去，可还是被欧阳卫鹏给抓住了：“站住，你拿的这是什么？”
    欧阳婷婷浑身一抖：“没，没什么。”
    “当你老子眼瞎呢，玩具熊，学习机？哪儿来的？你是不是还有钱没拿出来，赶紧拿出来给老子。”
    “我没有钱，这是，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欧阳卫鹏冷笑：“朋友？你哪来的朋友那么大方，这里算起来得有几百块钱了吧，白送你呢？”
    张群娣插嘴：“说不定是干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事儿换来的，你们看看她，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要脸！”
    “是不是那天跟我动手的那个小子？就这么几百块钱的东西你就卖给他了？贱不贱啊，你跟他说，想要老子的女儿，多拿点儿好烟好酒来孝敬孝敬老子！”
    欧阳婷婷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就是她的亲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用最无耻、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这是得有多肮脏的心思，才能把别人也想得那么肮脏？
    欧阳卫鹏一把夺过欧阳婷婷手里的学习机：“这还是新的吧，你一个女娃子，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给老子拿去换酒喝。”
    他喜笑颜开，今晚的酒钱，有着落了。
    要是换成以前，可能被抢了就抢了，可是今天欧阳婷婷不想再惯着他了，她想起江黎黎说的，凭什么她就活该要被欺负啊，被欺负的时候要反抗啊，豁出去了，大不了顶多一起死！
    毁灭吧，这个世界！
    她冲进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堵住了家门口，不停地挥舞着：“给我放下，今天谁也别想再拿走我的东西！”
    第38章
    “死丫头, 你敢拿刀对着你老子，赶紧给我放下！”欧阳卫鹏大吼。
    欧阳婷婷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你先把我的东西放下！”见欧阳卫鹏想要来夺她的刀，她想都没想, 用力挥舞着砍了过去。
    人一旦不要命起来，别人就会先怕你了。
    张群娣大叫一声, 夺得远远的：“来人啊, 杀人啦！”
    姚小英也急忙喊：“婷婷，你快放下啊, 你爸要, 你就给他拿去吧, 叫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欧阳婷婷心底一片悲凉,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需要担心别人看见吗？在这个街区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有多不像话？
    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是晚饭时间，都闹成这个样子了，也没有人好奇地过来看上一眼, 可见周围的人家对他们家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
    欧阳卫鹏好几次试图拿着学习机从欧阳婷婷旁边出去, 都被她不停挥舞的菜刀给逼了回来, 差点还被她的菜刀给划伤了,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咒骂了几句, 把学习机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欧阳婷婷一边用菜刀指着他们，一边慢慢地后退着过去, 用抱着玩具熊的手拎起学习机, 又一步步退到自己的房间里, 重重地关上了门。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她手里的菜刀掉在了地上, 整个人也软软地顺着门板滑到了地上，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用尽了，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门外响起了欧阳卫鹏重重的砸门声，震颤得整个房门都在发抖，似乎下一秒，这薄薄的门板就会被震裂，欧阳婷婷再次紧紧地握住了菜刀柄，她不怕的，她刚才就已经做到了，以后也一定能够做得到。
    砸门声终于消停了下来，但紧接着就是姚小英的一声尖叫，以及欧阳卫鹏的怒吼：“瞧你养的好女儿，都敢拿着刀对老子了，要你这个婆娘有什么用，老子打死你。”
    张群娣在一旁煽风点火：“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的婆娘，打死活该！”
    欧阳婷婷的手放在门上，天人交战。
    要是换成以往，她早就冲出去护着她妈妈了，哪怕母女两个一起挨打，最起码也替她分担了一半的伤害，不至于被打得太惨。
    可是今天她不想去了，她太累了，为什么，为什么她们要没完没了地受这样的苦？为什么妈妈就不能支棱起来，带着自己离开这个地狱深渊呢？
    这是她的选择，为什么要强拉着自己跟她一起承受？
    欧阳婷婷终于选择了听而不闻。
    她慢慢地蹲了下来，拿起地上的学习机，刚才被欧阳卫鹏扔得太用力，箱子的一角已经瘪下去了，不知道里面的学习机有没有坏掉。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好在厂家的包装很实在，里面还有结实的泡沫包裹着，学习机并没有被损坏。
    她珍惜地用手指轻轻地抚过每一个键帽，感受着手指在上面跳跃时轻快的触感，回想起在打字比赛的时候，参赛者们熟练操控它，打出一个个字符的模样，心醉神驰。
    也许她在这个家里，永远也没有机会使用它了，但这并不妨碍，她是这么强烈地喜爱着它。
    欧阳婷婷把键盘抱在了怀里，轻声说：“黎黎，江照，谢谢你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响动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知道，在挨打过后，她妈妈很快又会擦干眼泪站起来，去厨房给欧阳卫鹏母子俩做饭吃。
    她似乎早已默认了这就是她的人生，她的命运，从来没有想过反抗，也没想过要改变，只是把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麻木地过下去。
    欧阳婷婷没有出去吃晚饭，也没有人来喊她。
    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还有姚小英低低的声音：“婷婷，是妈妈，开开门。”
    欧阳婷婷慢慢地走过去，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