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异种潮的灾难没过多久，但这里却像是已经彻底远离了灾难的阴霾，恢弘的灯光让双子望京楼在上京城中犹如一颗耀眼的宝石，熠熠生辉，门口来来往往的皆是上层名流，穿着考究的礼服，手握水晶杯，言笑晏晏，觥筹交错，一切都和灾难前没什么两样。
    而就在双子望京楼不远处的地方，倒塌的房屋与废墟依然还在修建当中，短短的几十米距离，就像是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屏障，一边是富丽堂皇、散发着权势与金钱的富饶味道，另一边是破败的废墟，无家可归的平民躲在临时建起的铁皮屋内，两个世界就这样突兀的并存着。
    灾难对于某些人而言是灾难，而对于另一些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来说，不过是瑰丽生活的一点灰尘瑕疵罢了。
    纪眀烛收回目光，压了压帽檐，走进这栋耀眼的双子望京楼。
    第58章
    在态度恭敬的侍从的指引下, 纪眀烛带着天权还有几位乔庄便衣的火部警卫进入了电梯。
    这是一台只有双子望京楼的股东才能使用的专用电梯，虽然纪眀烛带着帽子和口罩，但对于时常出入望京楼的众多权贵子弟来说, 他的背影还是非常陌生，惹得大堂的人纷纷侧目。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传来同事的呼唤, 开阳收回目光：“……没什么。”
    刚才那个背影，怎么感觉有点像天枢？还有旁边那个保镖模样的青年，没看错的话, 应该是天权吧……
    “别看那边了，人家坐的是专用电梯，一看就是财阀子弟, 唉, 同人不同命哟……”
    一旁的同事松了松领带，带着满身酒气搂住开阳的肩膀：“双子望京楼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咱们领导排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才排到个包间, 今天接待的可都是公司的大客户，一会放机灵点，态度给我摆端正了, 听到没？”
    开阳像一个普通的社畜员工, 朝他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知道了超哥。”
    ……
    路雁塔集团是上京城的顶级财阀之一，旗下的产业多如牛毛, 拥有多个顶尖实验室，在科技研发领域里是当之无愧的龙头, 连平祸司都要向路雁塔集团下订单, 论资产规模, 路雁塔集团比白翁的哈罗德集团还要高出不少。
    而路雁塔集团当今的掌权人容慈女士在很多人眼中都相当神秘, 这位年仅四十出头的女人有着极为高明的手段和商业头脑, 路雁塔集团前掌权人游玉鸣——也就是游嘉的父亲去世后，将手中的股份交给了妻子容慈女士。
    这一决定在当时的商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认为游玉鸣下了一招昏棋，将手中产业交给了一个女人，最后的下场要不就是被竞争对手吞并，要不就是被游家上下成员逼得不得不交出手中的股份。
    然而事情的发展让人大跌眼镜，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容慈女士第二天就接管了掌权人的位置，彼时的她身上还穿着黑色的葬礼丧服，在短短半个月时间里，就雷厉风行地将路雁塔集团整顿完毕，赶走了一票游家塞进路雁塔集团的高层，并宣布路雁塔集团从工业转型到科技领域。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下来，得罪了无数人，商界上下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最后的结果自然就是像今天这样，在容慈女士的带领下，路雁塔集团不仅和平祸司达成了合作，在之后的数年时间里，更是让路雁塔集团资产如坐火箭般上升，比曾经游玉鸣掌权时的巅峰时期规模还要大上数倍，就连游家到后来也只能看容慈女士的脸色行事。
    简直就是传奇一般的故事。
    纪眀烛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容慈女士。
    和传闻中的样子略有不同，容慈女士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晚礼服，身上没有什么繁复的装饰，气质恬静优雅，宛如一位古典美人。她保养的很好，淡淡的妆容遮盖了些许皱纹，一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八岁孩子的母亲。
    “眀烛！”
    游嘉坐在容慈女士的旁边，见纪眀烛进来，连忙站起来朝他挥手。
    容慈女士也站起身，朝纪眀烛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抛去游嘉的朋友这层身份，身为泰坦驾驶员的纪眀烛，也足够让容慈女士对他报以极大的尊重了。
    “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见见了。”
    容慈女士对纪眀烛优雅地笑了笑：“只是平祸司那边护得紧，一直没找到机会，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救了游嘉。”
    “容慈女士哪里的话。”
    纪眀烛礼貌道：“游嘉是我朋友，救他是应该的。之前就听说过您的事迹，我也很想和您这位上京城的传奇人物见上一面。”
    容慈女士看着纪眀烛，眼里闪过一抹诧异。
    她还以为纪眀烛作为游嘉的同龄人，性格应该差不太多，但今天一见，对方不卑不亢的态度倒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她看着纪眀烛有些苍白的脸色，关心道：“你看上去状态有些不太好……是受伤了吗？”
    “不碍事，训练的时候受点伤也是难免的。”
    纪眀烛没有提及刺杀的事情，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三人坐下来开始吃饭，容慈女士和纪眀烛的话都不多，反倒是游嘉充当起了活跃气氛的角色，不过气氛并不显得尴尬，容慈女士对于纪眀烛这个救了游嘉的少年自然是充满了好感，而纪眀烛也抱着接近的心思，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的关系显而易见地融洽起来。
    纪眀烛平民出身的背景不是什么秘密，甚至是平祸司宣传时的主要宣传点，但在容慈女士看来，不论是涵养还是礼仪，纪眀烛都比一旁的游嘉更像是富家子弟，让人刮目相看。
    饭毕，纪眀烛放下手中的餐具，道：“容慈女士，能否单独谈一会？”
    游嘉一边吃饭一边含混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啊。”
    容慈女士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当然可以……游嘉，你自己去外面玩一会。”
    游嘉只好点头：“行吧。妈，你别为难眀烛啊。”
    容慈女士无奈地笑笑：“说什么呢……我又不吃人。”
    随后周围雁塔路集团的保镖和游嘉一起离开，天权等平祸司的警卫也同样去了门口，偌大的厅里只剩下纪眀烛和容慈女士两人。
    这一层连同上下两层楼都是专属容慈女士的楼层，楼侧是一面巨大的透明落地窗，能够俯瞰大半个上京城。不过因为城内如今还有大片残垣废墟，为了照顾贵客的用餐体验，双子望京楼特意将落地窗暂时换成了一块全息屏。
    柔和的灯光洒在两人的脸上，容慈女士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等待纪眀烛开口。
    “听说路雁塔集团最近在业务上和梅尔马拉家族有一些冲突？”
    纪眀烛开口，说的却是一些没有任何关联的话题。
    容慈女士有些疑惑，这是路雁塔集团内部的事务，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她也没有对纪眀烛隐瞒，轻轻点头道：“是有一些商业上的纠纷。”
    梅尔马拉家族的主要势力在九胜城，路雁塔集团研发的ksc系统原本是和平祸司签署的订单，都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了，这个时候梅尔马拉家族横插了一脚，拿出了一套和ksc系统颇为相似的技术来，价格也压的很低，这使得原本已经基本敲定的订单又陷入了拉锯战。
    路雁塔集团在开发ksc系统上花费了巨大的成本，如果不能成功签约，无疑会让路雁塔集团当下的资金链陷入一定的窘迫。
    不过……纪眀烛问这个干什么？虽然他是泰坦驾驶员，但据容慈女士所知，这方面的事情是由平祸司的财政部门水部负责的，和负责机甲的雷部完全不相干。
    纪眀烛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容慈女士面前。
    容慈女士的目光落在那几张纸上。
    “这是……”
    她的表情有难掩的惊讶。这份清单上是关于梅尔马拉家族的调查报告，内容极为详尽，除了梅尔马拉家族一些私下的勾当外，还有一份关于梅尔马拉家族开发的系统与ksc系统的相似性报告。
    这份清单的内容其实路雁塔集团也在做，但搜集到的资料很有限，远不如纪眀烛给的这份详细。如果这份清单是真实的话，那么根据相应的法律，梅尔马拉家族的技术在争议阶段内无法和平祸司签约，自然也就失去了竞争力。
    但问题是，纪眀烛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拿到这么详细的清单？这可不是泰坦驾驶员能够做到的事情。
    纪眀烛神色淡淡：“一点见面礼。”
    这份清单是由阿修搜集，摇光辅助整理的，一个顶尖骇客配合人工智能，在数据领域几乎是无往不利，在阿修的信息整合、数据入侵能力以及摇光的骇客技术配合下，要弄到这些并不是难事。
    容慈女士收起了和晚辈交谈的心态，认真打量着纪眀烛，表情也一点点的凝重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要紧张，容慈女士。”
    纪眀烛将那份清单推到容慈女士面前，然后收回手，道：“我只是想做个交易。”
    “是以泰坦驾驶员纪眀烛的身份？”
    “不。”
    纪眀烛摇了摇头：“以另一个身份……我曾经隶属无常司。”
    容慈女士悚然一惊。
    从游嘉被绑架到现在，路雁塔集团也一直在搜集无常司的信息，但这个组织庞大而神秘，她能获取到的东西有限，但仅仅是探查到的冰山一角，就足够让她明白无常司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势力。
    “目标心率加快，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手臂肌肉紧绷，目光在右手下方处停留0.33秒，那里应该有武器……”
    阿修的声音响起，向纪眀烛汇报着一连串的身体数据。从数据来看，就知道眼前的女人正处于极度戒备的状态。
    “不用紧张。”
    纪眀烛放缓语气，道：“我现在并不属于无常司，准确来说，我已经和无常司处于敌对状态了——因为我救了游嘉。”
    容慈女士愣了一下，随后身体放松下来。
    是的，他救过游嘉，从无常司手中。
    纪眀烛没有必要演这么一出戏给她看，如果他不说，容慈女士也不可能看出来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是无常司的成员之一。至少从之前的举动来看，纪眀烛对游嘉以及自己，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我之前隶属于无常司的北斗七星小队，代号是天枢，负责驾驶机甲战斗职能。之后，我接到了去平祸司卧底的任务……”
    纪眀烛缓缓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在他的口中，自己是一个被无常司从小培养的孤儿，一直为无常司效力。直到接到卧底任务，在宗秉一院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友情，被游嘉所感染，对曾经的信念产生了动摇。在异种潮战斗中，无常司派与了他抓捕游嘉的任务，被他拒绝，随后双方就撕破了脸，他为了救出游嘉，不惜与无常司反目，随后引来无常司的刺杀……
    有一些是真话，有一些是假话。
    容慈女士虽然没有全信，但在纪眀烛的讲述下，她还是有所动容。
    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所经历的一切，那和危险时刻相伴，稍有不慎便会落下深渊的境遇让人忍不住同情。与游嘉的相遇就像是黑暗中投下的一束曙光，让冰冷的内心有了一丝松动。与无常司决裂的决绝，在自己的安危与上京城民众之间选择了后者，勇敢站出来坐上泰坦，成为拯救城市的英雄……
    纪眀烛研究过容慈女士的性格画像，虽然在商业方面，容慈女士果断、雷厉风行，堪称商界女魔头，但游嘉无疑是她的软肋。容慈女士对于游嘉这位独子足够溺爱，为了不让游嘉陷入财团纷争，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甚至伪造出一个假的继承人，让游嘉远离危险……
    而和游嘉年纪相仿，有着糟糕境遇，又与游嘉关系要好的纪眀烛，自然也很容易得到她的同情。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出卖你？”
    容慈女士说：“如果我告诉平祸司，那你……”
    “虽然我认为您不会这么做，但是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么我也会有自己的办法。”
    纪眀烛道：“我能够拿到梅尔马拉家族的机密，自然也能拿到路雁塔集团的。”
    能够成长为庞然巨物的财团，不管哪一个，都不可能完全干净。
    即便容慈女士出卖纪眀烛，在此之前，纪眀烛也能拖路雁塔集团下水，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这对路雁塔集团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这番话说得很开门见山，但容慈女士并不反感，反倒暗自点了点头。
    如果纪眀烛真的这么傻白甜，在没有任何后路的情况下就像她袒露自己的身份，那才是最愚蠢的行为，也不值得路雁塔集团与他做交易。
    “我知道了。”
    容慈女士点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既然你说这是交易，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她既没有说要出卖纪眀烛，也没有说不出卖，作为一个商人，自然要衡量纪眀烛口中的“交易”值不值得路雁塔集团冒这个风险。
    “我需要ksc系统的技术备份。”
    纪眀烛直截了当：“当然，只是我自己使用，不会进行任何的商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