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臭又刺激的大蒜味，从蒜叶的汁液中汹涌而来，从鼻腔一路直冲到天灵盖，冲得晋武帝的心神大震，冲得他的记忆都回来了。那一日早上，他从皇后的宫中搬了最壮最肥的一盆兰草回去，满心皆是欢喜。
    此时并非是兰花盛开的季节，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装逼的渴望。
    身为一个心有猛虎，细嗅兰草的文艺男孩，那时候的司马炎低头深呼吸一口气，觉得这盆兰草的草本气味隐隐有些上头的。
    他想，还挺好闻的，闻着有一点点开胃下饭。
    现在，浓浓的蒜味再次包围着晋武帝的嗅觉细胞，勾起他昔日的记忆。前后对比越来越清晰，在极强的推理能力和记忆能力之下，答案毫无疑问，慌得晋武帝的脸都白了。
    难怪当时他觉得下饭呢！
    那天他送给卫瓘的，压根就不是兰草，却是一盆肥肥的蒜苗。卫瓘早就奔赴边疆，也不知道这位老臣有没有发现那一盆“兰草”的奇异之处。
    晋武帝捂着脸，觉得他太丢脸了。
    自己没常识就算了，还拿着蒜苗去卫瓘面前装逼。
    他在心中不断碎碎念：“只希望卫瓘没有发现吧……”
    谁知卫瓘不但发现了，还在家书中说出来，误以为皇帝不喜他，劝说子侄辈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当后人编写《晋史》的时候，把这一段神奇的故事都写进去了，来讽刺晋武帝的无知。
    啊，一世英明就毁在这点破事上！
    这时候的晋武帝，还不知道自己被后人编排成什么样子。他的心理素质不错，嗯，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的。
    他理所当然地反客为主，还恼羞成怒，说要吃了太子在室内种的豆芽、葱、韭黄和蒜苗。
    刚才这个熊孩子不是说请他吃饭吗？他现在就要点菜，不吃穷太子，他就不走了！
    萧靖哭笑不得，怎么亲爹就跟小孩子的脾气似的，就差没在炕上打滚撒泼了。
    “行，儿臣这就让人去准备。”萧靖朝孟冬招了招手，说了今天中午的菜单，“父皇要吃这几样，那就来一份小葱拌豆腐、豆芽海带汤、韭黄炒鸡蛋、蒜苗回锅肉。”
    这几样都是他和张嫣吃惯的家常菜，跟东宫的厨子说了好几回之后，都做得不错，味道挺可口。
    晋武帝摸了摸肚子，非常不满：“就一个肉？那也太寒酸了吧！”
    萧靖笑得一脸天真，“父皇说儿臣豪奢，儿臣听话，得节俭啊。”
    晋武帝：“……”
    妈的，这熊孩子怎么就不会听人话呢？
    他就随口说说，结果太子却当真了。
    司马衷可能会当真，但萧靖肯定不会当真。他的眼底都是戏谑的神色，他还记得刚进屋的时候，晋武帝逼逼他烧暖气花得多，才故意这样说的。
    放在普通人家，两个人吃一汤一素一蛋一肉，再配上主食，已经足够营养了。因为有晋武帝在，张嫣是女眷又是小辈，肯定要回避的，只有萧靖和亲爹两个人吃，哪里吃得那么多。
    若是弄七八个肉菜又吃不完，多浪费啊。
    他才不爱惯司马炎的毛病！
    萧靖一个没留神，就看见晋武帝在东宫四处转悠，看着屋檐下的挂着的腊肉出神了。晋武帝看了好一会儿，盯着暗红色的腊猪腿就觉得好饿好饿。
    似乎没有人留意，他偷偷踮起脚尖，伸手去摸上面挂着的肉，指尖蹭了一点儿腊肉的味道。像是偷吃的小孩一样，他还把手指塞到嘴里，又咸又香，还有点麻。
    勾得晋武帝咽了咽口，喊道：“太子啊，都要吃饭了……好歹切个大猪腿，一次吃一条猪腿，也不贵。”
    一脸肉疼的萧靖：这还不叫贵？
    两个人一顿饭吃一条三十斤的猪腿？
    您可真是要吃穷我啊！
    作者有话说：
    怀疑小天使们是不是不懂我上一章的梗？秘密都藏在书名里。
    啊，看来你们都是没经历过七八年前，那个炮火连天的年代，你们都是好纯洁的孩子啊。感谢在2020-06-23 13:38:06~2020-06-23 22: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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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4章 司马衷不傻（46）
    ◎晋太子被亲爹告状◎
    既然晋武帝要吃腊猪腿, 来都来了，总得让他吃上的。
    对于皇帝而言, 一顿饭吃一条猪腿还真的不算什么, 他富有天下，有什么吃不得呢？
    说不定司马炎已经觉得自己很省钱了。
    萧靖让人把屋檐下风干的猪腿取下来，询问道：“父皇, 不如拿点笋干一起烧，冬笋的味道鲜，再放些剥壳煮熟的鹌鹑蛋进去, 用砂锅一块儿浓油赤酱地炖, 蛋也入味，吃着非常下饭啊。”
    晋武帝点头，“也好。”
    有这么一条腊猪腿当主菜, 这一顿午饭就丰盛多了。太子一通吩咐之后, 菜还没上来，在等待的时间里，萧靖想要在炕上躺着当咸鱼，顺手翻两本快餐小说。
    但这会儿有领导在，不能太放肆。
    在亲爹面前，《少.妇貂蝉》就不能看了。但躺一躺也好，只要晋武帝躺下来, 他就能有样学样。
    躺着比跪坐舒服多了。
    萧靖想要把亲爹拉下水：“父皇何不斜躺下来，试一试火炕的温度？都是父子，亦无外人。”
    晋武帝骂道：“坐没坐相，这跟没骨头一般, 成何体统？”
    他是一个有偶像包袱的中年帅哥。
    但既然太子都热情相邀, 他婉拒了一番, 然后……自己也躺了下来，连袜子都脱了，光着两只四十三码的大脚，还不忘捞一个抱枕垫着头，就差没把小被子盖在腰上。
    后背贴着炕面，被烘得暖洋洋的，都是坐办公室的社畜，晋武帝也会有那些腰椎肩颈的小问题。被火炕这么一烤，他紧张的肌肉都放松下来，舒服得想要上天。
    双眼一眯一眯的，瞌睡虫就快要上来。
    萧靖见亲爹这么享受，好心地问：“父皇，要薄被吗？”
    晋武帝趟得迷迷糊糊的，舒服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差点忘了，他正要答应下来，突然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
    他的肚子饿了。
    “要……不要了吧，都快吃饭了。”
    一阵食物的香气从门口飘了进来，馋得皇帝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翻身坐起来了。他的身姿端正，人模人样的，外面伺候的宫人们肯定没猜到，陛下刚才会在榻上瘫得像煎饼一样，毫无仪态。
    有太监在门口询问出声，说饭菜做好了，问是否起菜。
    “做好的菜先端进来，把饭菜都摆到炕上。”
    萧靖发话了，冬天就要吃口热乎的，放凉不但会滋味大减，而且盘子里的油都结块了，太恶心了。刚出锅的小炒菜还冒着热气，一揭开上头保温的盖子，浓烈的气味越发诱人。
    主食是蒸米饭，用一个厚厚的小木桶装着，跟快餐店里的木桶饭差不多。
    胜在保温，饭不容易凉。
    萧靖亲自给父亲盛了一碗饭，他打量着晋武帝的身材，特意把米饭压实，多给陛下加了半碗饭。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太子自认为是孝顺儿子，铁定要让父亲吃饱吃好。
    “父皇，给。”
    “嗯，太子有心了。”
    接过儿子手里的饭碗，晋武帝的眼睛早就瞄准了目标，他快狠准地夹起一大块肥得流油的肉片。这一盘菜的香味最足，肥嫩的五花肉切成一片片，都炒得焦黄喷香。
    他嚼得满嘴是油，不忘扒拉了两口米饭，边吃边问：“这道菜是什么？”
    上菜的太监讨好地笑着：“回禀陛下，这一道是蒜苗回锅肉。把猪五花肉先煮熟，再倒回锅中和蒜苗一并炒，故取名是回锅肉。”
    晋武帝又夹了一片肉，只觉得鲜香咸辣，夸赞道：“不错，便宜美味，赏。”
    对于没吃过炒菜的晋朝人来说，一盘还冒着热气的回锅肉滋味十足，比什么炖肉煮肉香得太多。猪肉没做好，容易有一股腥臊味，被这么爆炒着掩盖住，反而比高档的羊肉更柔嫩可口。
    晋武帝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吃得睁大了双眼，原来猪肉随便做做，味道竟然如此不同！
    小炒的烟火气扑面而来，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蒜苗的蒜臭味被转化成一种独特的风味，让薄薄的肉片吃起来一点儿都不腻，就那么一盘回锅肉起码有大半斤猪肉，几乎都被晋武帝一个人扫光了。
    萧靖只吃了两片，两片！
    太子都要委屈死了。
    行吧，回锅肉没多吃，他给自己夹了点嫩嫩的韭黄炒鸡蛋，清爽又美味。结果还没吃两口，旁边一只碗递到了他面前。
    “太子，这个好吃吗？”
    “好吃啊。”
    “好吃怎么不给你老子多盛点？真不懂事！”
    “……”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最大。
    萧靖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直接用筷子给亲爹划拉了半盘韭黄炒鸡蛋。晋武帝也不嫌弃儿子的筷子上有口水，吃得挺开心的。
    他爱把炒鸡蛋搅碎了，拌在米饭里吃。
    一口炒蛋一口饭，还有韭黄特有的香气，吃起来清淡却不寡淡。只放了少许盐，嫩嫩的炒鸡蛋也很好吃啊。
    比起什么拿肉汤鸽子汤煨的鸡蛋，这个炒蛋简单，却比豪门的宴席菜更好吃，吃得人更舒服。
    萧靖本以为，自己让人做了那么多菜，肯定够吃的。但事实证明，在超前的美食面前，晋武帝这个乡巴佬不仅没见识，还吃得特别多。
    晋朝人居然没吃过豆腐？
    萧靖一脸惊愕，他本以为淮南王刘安发明了豆腐，到了西晋司马炎这个时候，应当是吃过的。可是小葱拌豆腐一上来，皇帝给自己舀了一大勺，说他也没吃过。
    萧靖觉得惊奇：“父皇没吃过这种豆腐吗？是拿豆浆加石膏点的。”
    “没吃过这么一块块的。”晋武帝摇了摇头，“朕吃过团成絮絮的，不好吃。”
    萧靖明白了，西晋的豆腐没有做到滤去水分的那一步，口感上肯定不如后世的豆腐，稀溜溜的也不好吃。他在东宫住了一段时间，给厨子们指点一二，才让豆腐块提前面世。
    唉，没想到司马炎堂堂皇帝，连一块豆腐都吃不上。
    很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