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那个注定要位极人臣的女人 第1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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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他只是感慨欣慰,这个小?弟的?确是比以前成熟不少。
    在那时,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昔日那个懒散率直、有点小?聪明的?弟弟,有朝一日竟能高中状元,还在短短三年内,从一个八品知县升至二品参知政事,就算是写话本,都写不到如此离奇。
    震动有之,钦佩有之。
    但随之一同而来的?,是陌生。
    说实话,萧寻光有些不知道要如何与眼前这个“萧寻初”相处了,两人明明是亲兄弟,可这个弟弟的?眼神如此冰冷疏离,眼底深得连他这个兄长都看不清。
    不过,唯有一件事,让他还能在“萧寻初”身上,感受到两人血脉相连的?亲密。
    萧寻光定了定神,道:“那位姓叶的?工匠,以前是你在临月山上的?大?师兄吧?他做的?突火.枪,比想象中还要管用。”
    实际上,他这次急急赶回梁城,还是为了突火.枪。
    叶姓工匠很有责任心?,说自己要去?梁城任官,还特意做好一批枪才?走。
    但萧寻光清点了一下,发现上回与叶青接洽的?人要么没说清楚,要么中间哪里出了纰漏,这批枪数量还不够。
    战场凶险,容不得半点差池,最近辛军那里情?况也?不是很乐观,时间很紧迫。
    得知叶姓工匠是去?将军府找萧寻初了,萧寻光当机立断,马不停蹄地亲自赶回梁城。
    在他心?里,做官只是敷衍父亲,义军才?是第一位的?。
    他亲自回家来谈,绝对比其?他人少很多麻烦。
    当然,他其?实也?怕这位叶师兄投靠朝廷以后,对义军的?态度有变,甚至走漏消息,他非得过来确定一下才?能安心?。
    除此之外,见?一见?弟弟,也?是一件要事。
    有了钟大?梁在其?中牵线,尽管萧寻光这几年与弟弟基本没有联络,但两人都和义军有牵扯这事,就算摆在明面上了。
    以前,萧寻光只知道萧寻初推崇一种标新立异的?学说,并且沉溺工匠之术,但他并不清楚被萧寻光称作“墨家术”的?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
    他可能是全?家唯一一个在心?底支持弟弟的?人,但他的?支持,本源自于两人同在父亲施压下的?共情?。
    直到真正?用到突火.枪,萧寻光才?意识到,萧寻初在做的?究竟是怎样一件倾覆传统的?事,这东西究竟有怎样的?价值!
    他是有从戎之志,还有暗中支持义军的?经验,一眼就看得出此物能在战场上发挥何等作用。
    没想到他们兄弟二人,性情?爱好都不相同,但竟能在这件事上殊途同归!
    萧寻光顿时就对这个弟弟生出一种比过去?更深的?亲近感来,他情?真意切地道:“小?弟,多谢你,依我之见?,此物绝对能在战场上起到以少胜多、逆转全?局之用。
    “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在做的?究竟是何事,虽不曾像父亲那样反对,但心?里难免觉得是富家子闲来摆弄的?游戏,不曾想到原来……”
    “等等。”
    萧寻光还未说完,忽然被对面的?人打?断。
    谢知秋目光安宁,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兄长若要讲,还请跟我来。”
    萧寻光茫然。
    他虽想向?弟弟道谢,但他本身并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只想稍微说几句罢了,谢知秋摆出这样郑重其?事的?架势,他反而有点为难。
    不过,谢知秋已自顾自撑着伞离去?,萧寻光只好跟上。
    两人离院落已经不远,几步就到。
    萧寻光听到院中动静,抬起头,本以为是谢知秋回来,没想到她身后还跟着兄长,不免一怔。
    他迎上谢知秋的?目光,而谢知秋在确认过他在以后,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示意他在里面等待。
    谢知秋与萧寻光走到廊下。
    萧寻光没提进屋,就站在这里,将先前未尽之言讲完,道:“你所学的?墨家之术,我认为确有足以造福千秋万代之奇用,是难得的?远见?之学。
    “不单是在战场上,若是运用得当,想必还有极大?潜力,能做出何等大?的?改变,简直不可想象。
    “义军那里的?局势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这回,是我必须谢你。
    “你也?好,那位叶工匠也?好,能顶住压力,初心?不改,委实不易。
    “日后,还请你与那位叶工匠继续为义军制器,若是有新的?军器问世,请务必告诉我,我必定第一时间前来尝试。”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夜。
    萧寻光离开好?一会儿, 萧寻初还独自坐在廊下?观赏天空。
    他?甚至难得地?取出了“折千桂”——
    这是月县先前的知县胡未明?酿造的酒。
    此酒配方本已在世间绝迹,但谢知秋从?胡知县生前的手记里找到了折千桂的配方。
    她将配方留给了月县的百姓。后来?辅以她本人独赴龙凤楼、为胡知县翻案之类的话本故事,折千桂一举成为月县闻名于世的特产, 连在梁城都能买到。
    谢知秋与萧寻初都不太喝酒, 但他?们会在家中放几坛折千桂,作为对月县的回忆。
    萧寻初平时?几个月都不会想起?来?要小酌, 今晚却难得地?在夜晚品酒, 喝了两三杯。
    天空不知何时?放晴了, 暴雨止歇,晚风吹开乌云,露出一轮清透的圆月。
    萧寻初披散着长发坐在屋前, 宽松的白衣与月光同色。
    微风吹动他?的发丝, 他?手持白瓷酒盏,望着空中皎月,感慨道:“想不到今晚竟还能云开见月。雨后的明?月……看起?来?是比平日皎洁。”
    谢知秋凝视片刻, 从?屋中走出来?,坐在他?身边,一同赏月。
    她道:“俗世污浊, 而青空无垢。偶尔能见到这样的月色,确实?会让人感到不枉此生。”
    萧寻初递过酒盏,笑着与谢知秋轻轻碰杯。
    二人各自饮下?一口。
    淡酒过喉, 萧寻初忽而道:“多谢你,谢知秋。真没想到有朝一日, 我能从?大哥口中听到那样的话。”
    萧寻初从?未对人言过。
    他?其实?, 是感到孤独的。
    在十四?五岁的年纪舍弃原本拥有的一切, 与父母决裂,违逆世俗的认知潮流, 顶住无数流言蜚语,一个人住到山上,学习从?未得到认可的隐世之学。
    后来?师父去世,师兄弟争吵决裂,所有人都放弃离山,唯有他?一人还守着那一间看得见师父坟茔的草庐,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当着无人理解的“怪人”。
    在谢知秋出现之前,他?没有遇见过肯定他?的人。
    但谢知秋赞赏他?的知识技能,引他?下?山,并用她的方式,帮他?将这门学问?的成果应用于世。
    若不是谢知秋,他?和兄长大概一辈子都不了解对方在干什么,他?也听不到自己兄长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无论由谁来?肯定他?,他?都会高兴。
    但当这样的人中出现一个他?的亲人时?,萧寻初内心涌现出的喜悦,甚至超乎他?自己的想象。
    萧寻初定了定神,方言道:“毕竟我刚对你表明?心意?,再说这样的话,可能听上去像刻意?给你灌甜言蜜语,不过……此言的确字字发自真心。
    “其实?,我时?常在想,遇见你,于我而言,许是此生最幸运的事。”
    他?想要说这话的原因,其中甚至不包括男女之情。
    谢知秋现在还在计划建设帮助工匠的义学,她的打算是先将教育体?系建起?来?,然后逐渐将墨家的学说融入其中,等了解这方面的知识的人多起?来?,话语权自然会增大,后续便可将全部思想公诸于世。
    日后方国会变成什么样,萧寻初光是展望起?来?,都感到无比期待。
    谢知秋听萧寻初这样说,手轻轻一晃,酒盏中心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
    她平时?做事很?果决,但却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答谢。
    尤其这话从?萧寻初口中说出,正如他?所言的,有一点点像甜言蜜语。
    谢知秋晃了晃神,方才应道:“……嗯。”
    *
    “哦?雨竟然停了。”
    “出月亮了!”
    “真是天公作美,连老天爷都不忍坏诸位大人的雅兴,这才放晴啊!来?来?来?,快作诗,谁先来?一首?”
    “既然如此,我先来?!”
    入夜,梁城一座台楼之上,仍是热闹非凡,不少人齐聚于此,以文会友。
    这批人中,不少都是朝中官员,不过比起?齐家的各种?诗会花会,这些人的聚会要来?得朴素许多。
    若是齐慕先那一派人举行文会,往来?之人必定非富即贵,不说人人都是朝中重?臣、王宫贵胄,至少也得有名有姓,方可踏进齐家门槛。而且文会上必定有美酒佳肴,齐慕先喜松,各种?名贵的盆栽松树亦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亮点。
    相较之下?,今日楼台上这些人,喝的是廉价的清酒,赏的是免费的风月,席间有朝廷命官,但也有两袖清风的寒士,纯粹以志趣结交,而无关权势——
    他?们自诩文人“清流”,明?面上不曾挑明?,但私下?都与齐慕先那一派“浊流”割席,十分厌恶齐派以利而合、专权朝堂的做派。
    若是谢知秋在此,多半会发现这些人中有几个熟面孔——
    当年在太学指点过她的太学博士严仲。
    严仲那个养八哥的好?友。
    还有她在大理寺时?提携她许多的大理寺少卿祝维平——这人是有点墙头草的做派,其实?是会一部分刚直之士不屑的,但他?为人处世方面还算清正,又确有学识,还是被接纳了进来?。
    今夜本来?天气不佳,不适合同聚,但赏景会友,重?要的是“友”,而非其他?。
    况且在狂风暴雨中饮酒品诗,倒更有文人墨客喜爱的狂士风范,别有风雅之感,众人七七八八互相拉了拉,居然还真凑齐了一批人。
    众人在高台上,眼见着天空放晴还出了月亮,都极为兴奋,认为这是难得的经历,纷纷写诗助兴。
    在写出几首不痛不痒的诗后,忽然,其中一位寒士道——
    “旭日繁星尽齐天,乌云霾雨覆幽台。一夜萧风拂雾去,忽见皎月出颜来?。”
    此诗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不久,有人笑道:“王兄,你这是诗中有话啊。”
    要是在公开的场合,这诗就?要惹麻烦了,但这是好?友私下?相聚,且彼此知根知底,说话尺度也就?可以大点,更何况没事骂骂齐慕先也算是大家的惯例活动,反而可以使话题更加热络。
    那寒士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故意?装傻道:“我有什么话,世人苦齐天久已,我这是痛快,痛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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