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容衡放开他之后，伊卡就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看着手指上缠绕的胶布，好奇地低头闻了闻，然后再次皱紧了眉头。
    很显然，他还是非常不喜欢药的气味。
    容衡的声音又放柔了些，问道：“还有其他要处理的吗？”
    伊卡抬头望着他，迷惑地眨眼。
    容衡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他的肩膀，还有长了鱼鳞的手臂，然后又扬扬手里的医用喷雾，“游过来一点，我帮你上药。”
    伊卡明白了他的意思，抗拒地摇摇头，不仅没靠近，反而往水池中央游了开去。
    看样子是真的很不喜欢上药了。
    容衡正想着要怎么办，李斯年却趁机走了过来，对儿子说道：“向阳，你先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生病了。”
    想到之前陆离生病在房间里躺了两天，容衡也不敢逞强，他对小人鱼挥了挥手，然后就由李斯年带着闪身离开了这里。
    伊卡虽然游了开去，但眼睛一直盯着容衡瞧，见他突然消失了，愣了愣后，慌忙游了过来。
    “阳……阳阳！”
    小人鱼游到了岸边，神情中满是焦急恐慌，两只手在容衡刚刚消失的地方抚摸寻找着，却什么也找不到。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伊卡的脑海中闪过。
    那是小时候，他和容衡一起玩耍的情景，但那些情景早已经变得破碎不堪，只有最后的一幕是那样清晰。
    “我妹妹要满月啦，妈妈说她满月了，就可以和我们一起玩了。”
    “明天我带她来看你。”
    小小的伊卡应了声好，然后站在家门口的台阶上，目送着他最好的朋友阳阳被管家接走。
    直到他彻底消失在街角，小伊卡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回到空荡荡的只有他和管家机器人的房子里。
    明明才刚分开，他却已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相会。
    那天他早早地躺上床，然后隔天又起了个大早，像往常一样来到家门口，坐在台阶上望着街角，期待着那道身影的出现。
    那个小小的伊卡一直等啊等，从白天等到黑夜，等了好多好多天，等到所有的记忆都变成了灰色。
    他最好的朋友阳阳，没有再出现，就那样永远地消失在了他孤独的生命里……
    第240章
    容衡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回到水池旁的时候，就看到小人鱼趴在池子边哭得伤心欲绝，边哭还边喊着他的名字。
    “……”
    这家伙不会又以为他真的不见了吧？
    克里克夫人也赶过来了，她和丈夫站在离伊卡不远的地方，他们担忧地望着小人鱼，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们刚才想靠近，然后被小人鱼凶了回来，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向阳，你来啦。”
    首先发现容衡回来的，却是陆离。
    在容衡离开的时候他已经找小梨花道过歉了，差点闯祸的小猴子六六又被他关在了识海里。
    随着六六逐渐凝聚出实体，并且可以在灵体与实体之间转换，陆离越发意识到，苏苏之前跟他说的是对的。
    如果他无法控制住六六，而是任由它自己行动，那最终只会给六六和他自己带来危险。
    就像刚才，他只是稍不留神，六六就跑去偷走了小梨花的画笔，还差点酿成大祸，它自己倒是在危险发生的那一刻跑了，却把危险留给了小梨花。
    这让刚刚得知一切的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容衡及时出手化解了危机，小梨花才没有受伤。
    陆离知道再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所以他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快练好锻神术，让六六时刻处在他的掌控下。
    而面对狮子兄妹，他也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小梨花很大方地原谅了他，作为条件，他以后得变出小猴子来给她当模特画画，而陆离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至于容衡，陆离难免有些忐忑了。
    他知道小梨花对容衡来说很重要，苏苏还没来育崽所之前，几乎每次容衡跟他们打架，都是因为小梨花。
    不过他的担心有点多余，容衡此刻的心思都被那条悲伤哭泣的小人鱼吸引了，在听到他的解释和道歉后，也只是点点头。
    “嗯，都听我妹妹的吧。”
    然后他就朝小人鱼走了过去。
    陆离看着容衡走远的背影，又看看那条哭喊着“阳阳”的小人鱼，不禁歪了歪头，所以，向阳跟这个鱼尾少年真的认识吗？
    “哥哥！”
    小梨花发现了容衡的回归，赶紧跑过去拉住他的手，指着小人鱼道，“我说了你很快就回来，他不听我的。”
    “嗯，没事。”
    容衡拍拍妹妹的发顶，然后朝伊卡走了过去。
    本来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的少年，忽然一怔，他迷茫地抬起头，泪水模糊了他美丽的双眼，鼻尖也哭得红红的，抽抽搭搭地望着来到他面前的容衡。
    “阳……阳阳？”
    他十分迷惑地望着容衡，这次容衡离开的时间有点久，让他再次感到不真实起来。
    怎么他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呢？
    这次会不会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嗯，是我。”容衡看着他不安的表情，有些无奈地摸出一方手帕，帮他擦掉眼角的泪水，然后说道，“我只是去换衣服了，并没有消失。”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干燥的衣服。
    伊卡这才发现，容衡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然后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
    然而，刚刚的一切还是让伊卡感到不安，尤其是那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那孤独的感觉挥之不去，让他感到难受极了。
    他试探着伸出手，轻轻地抱住容衡，不敢再像之前一样用力，也不敢再把他拖下水，怕他又要去换衣服，然后消失在他的面前。
    在发现容衡没有推开他之后，才大着胆子凑近他，将脑袋靠进了他的怀里。
    “阳阳，不走……”
    本来只会喊他名字的小人鱼，又多说了两个字，声音还是那么艰涩，因为许久没说过话而微微沙哑。
    容衡有些动容，他的手掌落在少年的发顶，想起回房间的时候父亲跟他说的话，他问道：“你叫伊卡，对吗？”
    小人鱼在他怀里仰起头，清澈的蓝眼睛里写着疑惑。
    他听不懂他的话，也……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然而，就是这样几近完全兽化的他，却不仅记得他的名字，还在再次相遇的第一时间，便认出了他来……
    想到这，容衡的手便微微有些僵硬，一时不知该怎么应对这样纯粹热烈的情谊。
    只是最后，他还是放松下来，目光落在少年的脊背。
    除了手臂和肩膀，他的背部也有一些淤青，此刻凑得近了，容衡才注意到他的鱼尾上也有好几处鳞片碎裂脱落了。
    在将这些伤势扫视一遍后，就是稳重如容衡，也忍不住抬头，对站在不远处想靠近又不敢的克里克夫妇投去责怪的目光。
    容衡之所以离开得有点久，就是因为在房间里，他父亲简单跟他说了说伊卡的情况。
    伊卡的情况会变得这么糟糕，他的父母绝对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在伊卡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等到伊卡的情况恶化到无法挽回，他们想要弥补的时候，伊卡已经拒绝接受他们了。
    如果他们能多花一点时间陪伴伊卡，就不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克里克夫妇感受到他的目光，原本就十分悔恨的他们，不禁心虚又狼狈地躲开了容衡的视线，不敢去承受来自伊卡童年好友的指责。
    毕竟，小时候的伊卡是那样乖巧可爱，都是因为他们的错才导致他变成现在这样的……
    见他们如此，容衡也只能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这个看着比他大，但实际年龄其实比他还小几个月的少年。
    他温声说道：“我不会走的，你放心好了。”
    就算伊卡听不懂，他还是耐心地和他说话，“你以后就安心地住在育崽所吧，我们还像小时候一样。”
    伊卡虽然听不明白复杂的语言，但他能感受到容衡温柔的语气，慢慢地，他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明明刚才还哭得那么伤心，现在又笑得甜滋滋的，明媚灿烂，没有了烦恼的样子。
    容衡揉揉他的脑袋，然后说：“我给你上药吧。”
    这句话他说过几遍，伊卡也听懂了“药”这个字，这次他没有再躲开，而是乖乖地把自己的胳膊伸给他。
    容衡松了口气，从储灵袋里取出医用喷雾，轻柔又均匀地喷洒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些伤痕基本都是他自己撞击水箱留下的，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旧伤还没康复又添上新伤，这才一直好不了。
    “用了药，很快就会痊愈的。”
    医用喷雾是狱星特产，由变异植物研制出来的，见效很快，虽然气味不太好闻，但喷在患处之后便迅速产生了作用。
    本来只是因为容衡要求，怕他生气跑了才接受的伊卡，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他看着自己喷了药的胳膊，有些惊奇的样子，见他一惊一乍的，容衡忍不住弯起嘴角，“是不是不疼了？”
    伊卡歪头看着他，似乎在努力辨认他话里的意思，最后迟疑地点了点脑袋。
    “那就好。”
    容衡又继续给他处理其他的伤处，这次伊卡变得非常配合，望向容衡的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
    那些碎裂脱落的鱼鳞不太好处理，只能先喷药止痛，再看看能不能重新长出来。
    等容衡帮小人鱼处理好了伤势，刚缓了缓，就听到……
    “咕噜噜——”
    肚子打鼓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刚过了午饭时间，容衡还感觉很饱，所以这咕噜声的主人，只能是伊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