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寒门天骄(科举) 第1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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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问你这离不离谱?
    萧景曜思忖间,许季陵已经喷完了所有的对手,傲然挺立在大殿中央,活像一只刚刚打赢了对手的斗鸡,整个鸡冠子都抖起来了,得意洋洋地看着萧景曜,就等着萧景曜向他投去敬佩的目光,而后主动开口要加入御史台。
    然而人和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萧景曜只觉得他太过嘚瑟,给了许季陵一个礼貌的笑容后,萧景曜敛眉低目,恭敬出列,“臣一切都听陛下的吩咐。”
    许季陵大失所望,觉得萧景曜太过中规中矩,“陛下允许我们争辩抢人,也就是有意让你自己做主。你只管说,你想去哪里就行!”
    看看我们御史台,有我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喷遍朝堂无敌手,你就不想加入我们,感受一下舌战群儒的快乐吗?
    许季陵眼中满怀期待。
    萧景曜才不接他这茬,保持着躬身的姿势,耐心等待正宁帝最终的决定。
    反正去御史台是不可能的,萧景曜对监察百官没兴趣,也有信心正宁帝不会将他安排去御史台。
    萧景曜那一身本事,也和御史台不搭。虽然说萧景曜也曾有过舌战群儒的经历,两辈子加起来,碰上骂战,萧景曜都没输过。哪怕是面对刚刚在朝堂上喷遍百官无敌手的许季陵,萧景曜也有信心和他喷的有来有回。
    这事儿可以干,但没必要。
    还有那么多要紧的事儿等着萧景曜去干呢,何必将时间都花在嘴炮上面。嘴炮王者,有许季陵这一位人才就够了。御史台的镇台之宝,萧景曜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果不其然,正宁帝沉吟片刻,忽略掉许季陵饱含期待的目光,最终拍板,“那便让萧景曜去户部任郎中,年后上任。”
    胡阁老顿时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心中长松口气,这帮老狐狸心都黑得很,卯足了劲儿和自己抢人,还好陛下圣明烛照,最终还是将萧景曜分来的户部。
    户部才是最适合萧景曜的地方!
    这会儿已经步入寒冬,太极殿同样冷风嗖嗖。大家吵架的时候热血上头,忽略掉了冷意,现在心情平复下来,又开始哆嗦了。
    好在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儿,又快到年关,大家的心思都分了一半在过年上,忙碌了一年,恨不得赶紧到年关假,也好让自己休息几天。
    不是官员们不够勤勉,而是大齐的早朝时间定在寅时,换成后世的计时法,就是早上五点。大冬天的,五点来早朝,那基本四点就得起,这谁遭得住?
    哪怕正宁帝将冬天的早朝换成了五天一次,官员们心中也是叫苦不迭。
    大冬天的,谁乐意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呢?到了冬天,连起床都成了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古代社畜也是社畜,社畜的烦恼都是共通的。起不来,事情多,工资少,通勤时间还长,上班得走夜路,甚至还有摔跤的风险。
    种种负面条件累积下来,官员们盼着年关假,多正常。
    萧景曜都卷了两辈子了,这会儿也挺期待年关假。
    工作嘛,还是得劳逸结合。大齐官员十天一休沐,一个月也就休息三天,再有端午中秋重阳年关假这些假期加起来,一年下来,能休息个五十来多天。
    按后世上七天休两天的工作时间来看,大齐官员比后世社畜还要累。
    萧景曜这个中书舍人,说出去倒是倍儿体面,天子近臣,讨好者无数。但同样的,在正宁帝和阁老们眼皮子底下干活,压力也不是一般大。在别的地方干活还能出错,容错率够高。在他们面前犯错……哦豁,完蛋,在一句话就能决定自己前程的大佬们面前犯蠢,留个不堪重用的印象,这辈子都别想身居高位指点乾坤了。
    萧景曜能干好,不代表他没有压力。
    神经紧绷了那么久,趁着假期放松一下,当然十分有必要。
    萧景曜家里不缺前来送礼的人。虽然他官职低,但他能在正宁帝面前说上话。一般官员不求萧景曜在正宁帝面前替他们说话,也得打点一番,力求萧景曜不在正宁帝面前说他们坏话。
    每到过年过节,萧家都会收到不少礼物。好在萧子敬和齐氏他们都是拎得清的人,已经成为萧府管家的萧平安亲自当门房,将前来送礼的人家一个个劝回去,礼物是一样都没收,都没给礼物进萧府大门的机会。
    为此,萧平安还特地去请教了公孙府上的管家。当初萧景曜刚进京时,住在公孙家的别院,萧平安就是在那个时候同公孙家的管家建立起的交情。
    对方可能只是顺手和萧平安结个善缘,但随着萧景曜这两年越来越风光,萧平安的价值也跟着往上涨了涨。这时候,萧平安再去找公孙府的管家,对方就转变了态度,同萧平安平等论交,双方都有意维系这份交情,对方自然也不会藏私,大大方方地将他的一些管家经验和小妙招教给了萧平安。
    反正萧平安又不会跑去公孙府同他抢管家之位,他指点起萧平安来,一点压力都没有。
    萧景曜都忍不住打趣萧平安,“来京城快两年,变化最大的竟然是平安。要是叔叔婶婶在这里,见了你估计都不敢认了。”
    萧平安咧嘴一笑,“大人信任我,让我当了管家,我总不能给大人丢人。”
    萧景曜伸手拍了拍萧平安的肩,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你做得非常好。”
    年底了,当然是到了该发年终奖的时候。虽然这年头儿还没有年终奖的说法,但萧府的事情,当然是萧景曜说了算。于是萧景曜大手一挥,“大家这一年认认真真干活,都有赏。平安拿三个月月银,府上其他人,这个月都拿两个月月银。”
    消息一传出去,府上仆人欢天喜地,干活更尽心了。下人们一个月的月银并不多,但对他们而言,多了一个月的月银,他们就能攒更多的钱,或者是给家中父母请个大夫抓药,或是给女儿扯根新头绳,再奢侈一点的,多买几尺布,给家里孩子们一人做一身新衣裳。夫妻俩都在萧府当值的更是喜不自胜,多出来两个月的月银,生活都更有奔头了,简直比过年还开心。
    萧府的月银都是当月月底发,这个月还没到月底,府上下人心里想着双倍月银的事儿,一个个儿的卯足了劲儿干活,愣是将原本就干得不错的任务又卷上了一个新高度。
    喜悦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萧景曜虽然是发月银的那个,但感受到府上所有下人雀跃兴奋的情绪后,萧景曜的心情也随之好上了不少。
    上辈子萧景曜给年终奖也是这么实在,工资翻好几倍来发,有的员工的年终奖甚至比一年的工资还高。公司年会奖品,萧景曜也很舍得给钱,第一名直接就是百万重奖的兑换券,抽中头奖后,财务立马把钱打进对方卡里。其他奖品也各有各的实在,被员工们夸上了天。
    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所以萧景曜的公司氛围十分好,员工们的付出都有了丰厚的回报,自然斗志十足继续为公司干活,凝聚力十分惊人。萧景曜后来能成为首富,员工们的付出功不可没。
    现在萧景曜给仆人们的奖励自然不会这么大手笔。超过时代一小步,大家喜欢,超过时代太多,那可能就会被当成异类。给他们发双倍月银,正好能让他们心存感激,又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出现奴大欺主的现象。
    萧景曜平时公务已经足够繁忙了,不想回家后还得处理糟心事。
    只可惜研究所的研究人员们都提前赶回家过年了,不然萧景曜真想趁着年假和他们认真交流一番。
    正宁十五年最后的一个月,萧景曜依然还是要进宫,侍奉在正宁帝左右。
    正宁帝怪舍不得萧景曜的,偶尔看着萧景曜叹气,“你去了户部之后,下一个中书舍人,未必有你这么能干。若是你日后又有什么想法,可以先和胡阁老说,再跟着胡阁老进宫,当面同朕说。”
    萧景曜自然是恭敬应下。不过不管是萧景曜还是正宁帝,心里都清楚,萧景曜到了户部之后,进宫的频率还是不好太高。
    萧景曜先前本来就该在正宁帝身边当差,每天进宫,是他的职责所在。现在去了户部,再频繁进宫。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正宁帝呢,正宁帝每天召见了哪些人,哪些人进了宫,朝臣们各有各的消息网,心里门儿清。
    萧景曜提出来的某些东西,可能不太适合,正宁帝他们先前能护着萧景曜,减轻萧景曜在其中的存在感。现在萧景曜去了户部,要是还这么干,朝臣们又不是傻,从萧景曜进宫的次数,以及新东西推行的时间,就能推算出来,萧景曜在其中的作用。
    对萧景曜来说,这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正宁帝故意打趣萧景曜,“翻过年后,你就十六岁了,正好成丁的年纪。去了户部,没有朕护着,大家可不会因为你年纪小而让着你。想成为大人可不容易,面临的挑战多得很,怕了吧?”
    萧景曜无奈,“陛下决定让臣出去历练,若是没有挑战,还算什么历练。至于害怕……”
    萧景曜眉毛一扬,少年人锋锐的光芒尽现,“臣侍奉陛下从无错处,莫非他们比陛下还威严?”
    正宁帝哈哈大笑。
    户部郎中,从五品。和萧景曜现在的正六品相比,又升了一级。
    自此,萧景曜两年升两级,完全打破大齐开国以来,进士进官场后,前两年的升官记录。
    正宁帝想到这事儿也挺可乐,故意揶揄萧景曜,“你这是奔着打破记录来的吗?最年轻的状元,传奇的六元及第,到了官场,还在破记录。朕倒是十分好奇,你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说完,正宁帝又是一叹,“只可惜,朕估计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咳咳咳。”
    萧景曜赶紧道:“陛下洪福齐天,何必说这些丧气话?快到年关,京城一片喜气洋洋,百姓们都盼着过年,话里话外,都在感念陛下的恩德。”
    正宁帝又咳了几声,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百姓能安居乐业,朕便十分满足。”
    萧景曜顺势将话题转移到了民间的过年习俗上面。说着说着,萧景曜就将自己给下人发了双倍月银的事儿给秃噜了出来。
    正宁帝若有所思,笑着看了萧景曜一眼,“你倒是心善。”
    萧景曜笑道:“不过是见他们这一年伺候得十分尽心,再给他们一点盼头而已。”
    正宁帝不再多言,萧景曜也以为这茬过去了。
    结果第二天早朝,萧景曜就听到正宁帝宣布,“年关将至,百姓们都盼着一家团圆,热热闹闹过大年。诸位爱卿亦是一家和美,很是热闹。只是边关将士卫国戍边,无法回家与亲人团聚。他们为国尽了忠,却无法为父母尽孝。朕心叹之。念在他们对大齐一片忠心的份儿上,今年年底,便给边关将士多发一个月的粮饷。”
    以顾将军为首的武将们眼睛瞬间就亮了,万万没想到正宁帝竟然在年关的时候还记挂着卫国戍边的将士们,个个感动得眼眶通红,纷纷出列,大喊:“陛下圣明!”
    武将们本来就嗓门大,这会儿一起大喊万岁,简直喊出了立体环绕声的效果,整个太极殿都是他们慷锵有力的声音,甚至还能听到一点回声。
    萧景曜下意识地去看了一眼胡阁老的脸色,又是一笔意外支出,估计胡阁老的心里不太痛快。
    果不其然,胡阁老的脸色确实不大好看。但看着绞尽脑汁说奉承话,为正宁帝歌功颂德的武将们,胡阁老也不过冷哼一声,并未开口阻止正宁帝这项决策。
    正宁帝很满意现在的情形,又格外提醒了一句,“此事,《大齐日报》必然会刊印。”
    所以某些不安分的家伙,你们想伸手之前,最好想清楚,这么大的事,你们瞒不瞒得住?
    胡阁老冷哼一声,户部出的银子,谁敢伸手,通通剁了!
    相比起用眼神威胁所有人的胡阁老,顾将军就直白多了,大咧咧一笑,对着正宁帝抱拳道:“陛下,若是有喝兵血的人,臣建议,将他们一家老小全都流放至边关,若有战事,将他们赶去最前方打头阵,能换一个敌军的人头都是赚。也让他们知晓,边关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卫国戍边的将士们,为了边关安宁,付出了多少心血。”
    正宁帝抚掌大笑,“爱卿所言甚是,准奏!”
    有人脸都绿了,愣是不敢在这个关头出列说上一句话。
    不得不说,《大齐日报》真是一项反腐的大杀器。信息透明的情况下,官员们想从朝廷下拨的钱粮上动手,难度直线上升。
    军队的粮饷,以前有人动,现在信息透明了,伸手的人也没了那个胆。
    那可是军队啊,一个不好容易哗变的。他们只是想贪点钱,不想成为大齐的罪人。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各地歌功颂德的折子就跟雪花一般飞进了京城。
    萧景曜现在还干着中书舍人的活,看了这些折子后,对各地官员们拍马屁的水平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把毕生所学全都用在了拍马屁上面啊,瞧瞧人家这马屁拍的,引经据典,含蓄中又带着点奔放,都快把正宁帝吹成功盖三皇五帝的一代圣主了。
    青州总督的折子最为奇葩,大几千字,全是废话。什么“臣今日馋嘴,用了些饴糖,奈何牙齿不中用,痛了半宿,写折子时,臣的右脸还高高肿起,以至于有人怀疑臣家中有河东狮,臣妻名声被臣拖累良多”,“陛下今日用了些什么?胃口可还好?”,通篇都在唠家常,完全不像是一个封疆大吏应有的文辞水准。
    萧景曜看的眼角直抽搐。正宁帝却很高兴,认真将奏折看完,边看边笑,还对萧景曜说道:“乔昉的牙不好,却又嗜甜如命,经常忍不住去吃甜食,吃完后,第二天必定牙疼脸肿。老毛病了,一直改不了。”
    萧景曜惊讶于正宁帝对乔昉的亲近,内心又有面小旗子在挥舞呐喊,学到了学到了。适当的废话文学可以增进君臣之间的感情。自己日后要是也被外放做官,给正宁帝的折子也这么写。
    正宁帝似乎看出了萧景曜的想法,忍不住失笑,“你日后给朕这么写折子,朕一定会看,因为朕对你很是看重。若是一个朕不大熟悉的官员上一份这样的折子,那就是纯粹的废话。”
    萧景曜受教,认真点头,“那臣争取比乔大人写得更详尽一点,务必让陛下知晓臣都干了些什么事。”
    “去!你小子是想累死朕呢。”正宁帝笑骂了萧景曜一句,“也不必太过详尽,朕可不想知道你这一个月都吃了些什么。”
    萧景曜一脸严肃地点头,“那是自然,一个月怎么够,必须得写一年。”
    “咳咳咳……”正宁帝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没好气地拿着奏折拍了拍萧景曜的脑门儿,“又淘气!”
    咳嗽完后,正宁帝又对萧景曜说道:“户部十三司,每个司都设有郎中。依胡阁老的性子,肯定是想把你带在身边悉心教导的。不过,朕倒是觉得,你自己可以试着独当一面,主领一司之事。”
    萧景曜沉默片刻,说了一声,“郎中之上,还有员外郎,就算单独去一司,臣也不能主领一司之事。”
    郎中从五品,员外郎正五品。萧景曜也想当一把手,奈何职位不允许,顶上还有个一把手在呢。
    正宁帝理所当然道:“他要是没你干的好,等到考评之时,这位置不就是你的?”
    萧景曜都震惊了,这算什么?皇帝手把手教你怎么升职?
    萧景曜更是从正宁帝的话里抓到另外一个重点,“考评?陛下的意思是,下次官员考评,我这个升了两次官的,也跟着一起考评,干得好又升职?”
    卧槽,这就是天子宠臣的待遇吗?本来两年破格升两次官就够炸裂了,没想到正宁帝还想继续这个状态,这么一算,萧景曜要是干得好,明年年底官员考评过后,指不定又能升一次官。
    三年升官三次,走完了别人九年才能走完的路。
    什么叫做飞速升职啊家人们。
    萧景曜这个资本家都被正宁帝的阔气给惊呆了,忍不住给自己制造点升官障碍,“臣资历不够,升官太快,底子打得不够扎实,难免有点虚……”
    正宁帝对萧景曜可有信心了,闻言立即道:“你的底子还不够吗?朕看你处事处处周到,性子十分沉稳。若是朝中只按年纪来排官位,那现如今阁老们都该是那几位快八十的老大人。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官场之中,能者上,庸者下,也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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