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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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褚昉不在的时候,她心算完毕都会睡上一觉歇歇神思,或者拼补誊写破碎的《笑林广记》,但显然这两件事现下都不宜做。
    用过晚饭,青棠照常端来药,当着褚昉的面,陆鸢只好喝了下去。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药如此苦涩,苦涩到掩盖了所有味道。
    她无意识颦紧了眉,端过一盏花茶清口,却见褚昉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淡漠。
    她不动声色舒展眉心,清口之后又小啜几口茶,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已经习惯了药的苦涩。
    褚昉在这时突然开口,吩咐书韵:“明日拿些蜜饯过来。”
    陆鸢掀眸朝他看了眼,柔声道谢,可这句道谢却似触怒了褚昉,他平静的目光变得有些烦躁,面色冷肃几分,拿了书坐去灯下自顾翻看。
    陆鸢察觉褚昉在生气,只觉莫名其妙,以前他待她也很冷漠,但基本的修养还在,只要她规矩本分,没碍着他的眼,他不会无端冲她撒气。
    而且他也不曾一连许多日宿在她房里,更不会像今日一般闲来无事在她房中看书,更不必说主动提出叫人给她送蜜饯。
    一切都太反常了。
    大概是看在她生病的份儿上?因为大夫说她肝气郁结,要她宽心,所以褚昉才会耐着性子给她更多陪伴?
    这样想来,一切便说通了,他不是无端生气,而是明明不耐烦待在她房里,却偏偏发作不得,只能自己生闷气。
    那她之前自请休弃一事,他可曾好好考虑了?
    他心中可是已经有了决定?只要再忍过三个月,再对她布施一些恩义,便可名正言顺休妻。
    陆鸢心中升起一丝希冀,好似看见了蔽在云后的日辉,只待一阵清风拔开浓重的阴云,一切森郁都可见日而销。
    第15章 夫妻恩爱
    ◎她倒想方设法勾起我儿来◎
    蘅芳院,郑孟华正与几个管事合计采买年货的事,听说书韵求见,立即放下手边事把人请了进来。
    “表姑娘,主君让我取些蜜饯给夫人送去。”
    郑孟华愣了下,不由问:“表哥说的?”
    书韵知她真正介怀的是什么,轻轻点头,朝她身后几个管事婆子瞥了眼,用意很明显。
    郑孟华暂时屏退几个婆子,对书韵道:“有话直说吧。”
    “主君这几日下值回的早,经常到夫人院里喝茶看书,昨儿见夫人喝药皱眉,特意吩咐婢子拿些蜜饯过去。”
    临近年关,诸般事务基本落定,褚昉一般只当半日值,后半晌闲暇在家,郑孟华也是知道这事的,但她近来忙着操持庶务,没留意褚昉动向,不想他竟去了兰颐院。
    书韵见郑孟华沉默,想她毕竟出嫁五年,不知府里近况,便小声补充道:“以前主君若看书,都是在璋和院,不常去夫人院里的。”
    郑孟华微微点头,想了会儿,对书韵道:“你先回去,等会儿去松鹤院找我,蜜饯到时候再拿。”
    说着,她掏出一粒碎银塞到书韵手里,书韵急忙推辞:“表姑娘,您待我有恩,这些事不过举手之劳,哪值得您如此破费。”
    郑孟华攥着她手收紧碎银,和善地笑着说:“从我还在府中时,就是你在照顾表哥,咱们的情分还长着呢,这些权当你的脂粉钱,你正是大好年华,该好好打扮,等时机合适,我替你筹谋,收进房里来。”
    郑孟华虽未明说,书韵也知这个房里自是安国公的房里。褚昉出身世家,容仪俊美,允文允武,上马可统三军,下马可唱风雅,这样的主君,书韵自是仰慕已久,且他们这种婢子身在奴籍,将来就算嫁人也只能嫁入奴籍,哪有给主子做妾来得荣光,妾室虽无名分,若得主君宠爱,吃穿用度高人一等,也不算枉活一世。
    书韵心中认定郑孟华是将来的主母,听她如此允诺,自是欢喜应下。
    待郑孟华去了松鹤院,书韵便立即寻了过去。
    郑氏听说书韵要见郑孟华,想是儿子有吩咐,把人传了进来。
    书韵又说一遍来意,郑氏听罢,虽然奇怪儿子何时有心情过问这等小事,却没多问,叫书韵拿了蜜饯回去。
    待房里只剩姑侄两人,郑孟华状似随口说道:“几年不见,表哥倒是懂得体贴人了,听书韵说,表哥这几日下值都在嫂嫂房里陪她。”
    郑氏不知还有后面的事,看向郑孟华问:“几日都在?”
    郑孟华点头:“是呀,不过表哥平日公务繁忙,只在此时有些闲暇,该多陪陪嫂嫂。”
    郑氏脸色沉下,“那个狐媚子,我还当她安分了,叫她好好养病,她倒想方设法勾起我儿来!”
    郑孟华忙替郑氏顺气,劝道:“姑母,您别生气,嫂嫂因为子嗣一事不顺心,表哥多陪陪她也是应当的。”
    听她提到子嗣,郑氏脸色更冷,恨声说道:“将养了两个月,没有半点起色,明知照卿子嗣不宜再等,她竟连句敞亮话都没有,当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规矩没教养!”
    “别人家的主母,晓得自己不好生养,总要早早为丈夫筹谋,她倒好,别说给丈夫纳妾了,还心安理得霸着丈夫,去,叫她过来,我问问她打算何时给褚家添丁。”
    丫鬟领命便立即去了,郑孟华边给郑氏顺气,边柔声道:“姑母,早知你气成这样,我便不与你说了,表哥和嫂嫂夫妻恩爱不是好事么,您何必如此生气?”
    郑氏冷笑一声,“夫妻恩爱?那陆氏配么!”
    话虽这样说,郑氏心中却一阵不安。
    陆氏貌美,便说艳冠京城也不为过,且这两年她柔婉恭顺,打理庶务也算井井有条,大有悔过之意,自家儿子毕竟是个男人,枕边风听久了,难免就陷了进去。
    郑氏看一眼侄女,想到几次与儿子说起娶平妻的事他都一再拖延,不曾给个准话,本以为儿子只是顾及官位怕授人以柄,如今再想,怕是没这么简单。
    这其中定有陆氏作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不舒服,文有点儿短小,宝子们海涵~等我过去这两天,满血复活。
    第17章 再请休书
    ◎让照卿予你一封放妻书◎
    不消多时,陆鸢便到了松鹤院,待她见过礼,郑氏并没叫她入座,开门见山问:“大夫说你还须多久能调养好?”
    陆鸢恭瑾回道:“说的是至少半年,但前两个月并无起色,怕是不好说了。”
    见她还算诚实,郑氏面色稍缓,说:“照卿过了年就二十五了,放在旁人身上,早是两个娃娃的爹了,确实不宜再等,你可有为他打算过?”
    见陆鸢沉默,郑氏直接说道:“你一心养病,没精力想这事,我也不怪你,只我今日叫你来,是要知会你一声,照卿已答允娶华儿做平妻,按我的意思,婚期便定在正月,婚典诸事也不须你操持,只一点,照卿身居高位,脸面最是紧要,你作为他妻子,自当维护于他,莫学那小门小户泼辣妇人,失了体面。”
    一番敲打之后,郑氏盯着垂首恭立的陆鸢,等她的答复。
    其实郑氏心里已有了答案,以陆鸢一贯的温顺,定会恭恭敬敬应声是,她要的就是这句温顺的“是”。
    “母亲,平妻,于礼不合吧?”
    陆鸢抬起头,目光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
    郑氏姑侄俱是一愣,谁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未及他们反应,陆鸢继续说道:“儿媳明白母亲的顾虑,也知该为国公爷筹谋子嗣一事,但自古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平妻实在不合礼度,怕有损国公爷的名声。但儿媳染疾,不能替国公爷诞下子嗣,深感羞愧,自请休书一封,允我归家。”
    陆鸢跪下去,音色平静无波,冲郑氏叩拜道。
    屋内一片寂静,郑氏姑侄面面相觑片刻,再次看向陆鸢。
    郑氏问:“你可想好了?”
    陆鸢答:“儿媳这些日子一直在想此事,已是深思熟虑。”
    郑氏心内窃喜,面上却不显,想了想,示意郑孟华扶陆鸢起身,和善道:“你能这样想,也不枉照卿与你夫妻一场,算来过了年,你嫁进来便满三年了,但结发夫妻得讲求缘分,你和照卿三年无子,想来是无缘的,归家也是个好去处。”
    “母亲说的是。”陆鸢柔声说道。
    郑氏指指暖榻,示意陆鸢坐下,而后满面慈色道:“但下堂妇的名声总归不好听,你肯为照卿着想,我们自当投桃报李,这样吧,等过了年,让照卿予你一封放妻书,和离便罢,也算好聚好散。”
    如今坊间皆知陆鸢不孕,褚家便是休了她也无可厚非,虽说和离与休妻殊途同归,但和离,更显得褚家仁义,便在此时仍旧顾及陆鸢名声。
    陆鸢笑了笑,领下这个人情,说道:“多谢母亲。”
    郑氏善解人意道:“马上就过年了,怎好让你此时灰溜溜地回去,你且宽心,我与照卿说说,让他过了上元节再办和离的事。”
    陆鸢微微点头:“都依母亲。”
    郑氏笑起来:“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亏待你,定给你一笔傍身的资财,日子还长着呢,你定能再寻到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陆鸢笑了笑,没有说话。傍身的资财,他们不给她不会要,但若给,她亦不会推拒,至于姻缘,一别天地宽,再与褚家无关了。
    郑氏达成目的,没有多留陆鸢,交待她安心调养后便放她回了兰颐院。
    一出松鹤院,陆鸢忽觉神清气爽,好像长途跋涉后,终于自泥沼中抽·离,那些混浊的东西再不能拉着她沉陷,她终于可以洗去一身泥泞,迈着轻快的脚步向远方去,远离这片泥沼。
    今日阳光好,映得院中红梅神采奕奕,陆鸢穿行其中,竟不由自主折下一枝放在鼻前嗅了嗅。
    红梅不似腊梅,香味很淡,陆鸢吸了吸鼻子,只吸入一股寒气。
    这一幕被在院中晒暖儿的王嫮瞧去,她打趣道:“嫂嫂,今日怎么这般好兴致。”
    王嫮已有两个月身孕,之前有些胎像不稳,连着卧床休息了半个月,今日才在褚暄陪同下出来透透气,恰巧看见陆鸢折梅。她嫁进褚家一年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生气的陆鸢。
    陆鸢莞尔一笑,朝她走来,寒暄着问她近来感觉如何。
    王嫮答了几句后,拉着陆鸢行至隐蔽处,压着声音郑重其事地提醒:“嫂嫂,难道你就没觉察喝的药有问题么?”
    陆鸢一怔,看着她摇摇头。
    “我的傻嫂嫂,你怎么不想想,怎会喝了一个多月的药一点起色都没有,你身边就一个青棠伺候,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别人要想在你的药里动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而且你可知你不孕的事怎么传出去的?我听说,外头茶楼酒肆都在谈论这事,你想想,那林大夫是个知轻重的,怎会乱说,若无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这事哪能闹的满城风雨?”
    虽未明说,但言辞之间指向何人却是明明白白。
    王嫮见陆鸢沉思,接着道:“之前小郑氏生辰宴,请了不少人,传个闲话可是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
    陆鸢明白王嫮的意思,也猜到自己生病广为人知应非偶然,但流言的源头已不可追溯,她无凭无据,总不能靠着猜疑去讨公道。
    且就算她有凭据,这公道就能讨回来么?
    陆鸢释然地摇头,示意王嫮不必再说,“都过去了,何必再去计较,弟妹,你好好安胎,院里头孩子多,小心些,莫叫他们冲撞了。”
    王嫮歪头看着陆鸢,有些看不透她。
    两人以前共同掌家,你来我往常有摩擦,陆鸢看似温吞,但从没有吃过实质性的苦头,倒是王嫮常常被她气得有苦说不出。王嫮比谁都明白,陆鸢绝非看上去那么软弱可欺,为何这次竟不计较?
    陆鸢无意深究,王嫮一腔是非无处说,很快就没了与她聊天的兴致,悻悻去了别处。
    陆鸢往兰颐院去,听见门口传来家奴对褚昉见礼的声音,而后便见褚昉往松鹤院去了。
    郑氏派人在门口守着褚昉,大约要跟他说和离的事吧?
    这样也好,省的陆鸢再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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