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晚唐浮生 第13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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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西德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紧紧握住父亲粗糙的大手,感受到了无穷的暖意。
    第036章 海运
    已经是四月最后一天,秘书监又送来了本月大事简报,以及下个月需要处理的各种事务。
    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关注的了。
    因为大方向已经定下,细节有人完善,进度有人在推动,政策有人在执行。
    宰相们都很专业,也很勤政,处理起来非常快速——更主要的,靠谱。
    邵树德只需做个监督者,时不时抽查、巡视,看看有没有人阳奉阴违,有没有人消极怠工即可。
    总体而言,他这个皇帝当得是比较舒坦的。
    有时间欣赏歌舞,有时间出外打猎,有时间写作著书。
    五月份几乎就是四月的复刻版,邵树德完全可以预料,六月还是五月的复刻版。
    在战争结束、体制改革进入尾声之后,这个天下已经没有太多花样了。现在需要做的,其实就是所谓的复刻。每复刻一次,天下就更太平一分。
    五月份最大的事情,大概就是天威军集体“转业”了。
    这又是一支臣服在邵贼淫威下的杂牌部队。或者说被熬鹰熬得受不了,于是同意前往辽东当府兵。
    整整一万五千人,老规矩,先当募兵拿饷,慢慢等待分地、分部曲。
    刚刚还完历史欠账的辽东道府兵,现在又缺部曲了。
    第二件是则与镇兵有关。
    经过几年时间的努力,疏勒镇一万二千镇兵的家属悉数迁移完毕,驻于阗国的五千镇兵及其家属也到位了大半,考虑到姑墨州的开发渐渐有了起色,于是议置姑墨镇兵。
    此镇军员额为六千,从横野、平卢、广捷、落雁四军中招募,举家迁移而去。
    姑墨镇军组建完毕后,还有龟兹镇军,不过这大概率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仔细算算,西域的镇军其实不少了。
    于阗那五千就算了,完全是靠当地养着。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疏勒镇军一万二千人、高昌镇军六千人。
    双河镇军在经过同光四年、五年的努力后,陆续增加到了九千。今年不会继续增加,北庭那边需要好好夯实一下根基,明年继续开辟荒地,改造农田,同时会小幅度增加一千镇兵,后面会增加到一万二千,这也是双河镇军的额定兵员数。
    第三件能稍微提起点兴趣的,则是有关海运的。
    俗话说需求催生技术。当你有足够的市场需求时,技术是有极大可能迭代进步的。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大夏的海运事业蓬勃发展,船只也经历了两次迭代改进,最重要的两个指标操纵性和可靠性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也正是这样的进步,将渤海商社从前期可怕的高沉船率中解救了出来,成本逐步降低,愿意从事海运行业的人也多了起来。
    出海当水手,可不仅仅是工钱高那么简单。事实上,当船只拔锚起航时,每个水手都可以合法携带一个规定尺寸的小行李箱,他们可以在里面存放规定种类的货物,并在到达目的港后自由出售,无需交税。
    好吧,税不税的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关键是货物。这是可以卖很多钱的,少则两倍,多则数倍,一趟出海,所得够他们挥霍很久了——大航海时期不成文的规矩,不然即便是走投无路的乞丐,他也爱惜生命,不会轻易上船过那危险重重且生活条件猪狗不如的日子。
    水手数量的充沛,令展开更大规模的航运成了可能。
    税务监杜晓、户部尚书郑珏建议,在入秋北风乍起之后,尝试从穆州海运一批粮食至河北,再通过黄河输送至洛阳。
    这只是一次“试运营”,规模也不大,两艘船装载大约六千斛辽东粟麦,就数量而言,简直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政事堂的宰相们同意了,邵树德也没有反对的理由,更别说这事分外合他的心意。
    于是乎,他大笔一挥,在上面御笔朱批:“到港后,酌情加发赏赐。”
    辽东的发展很快,虽然不断安置移民、府兵、部曲,消耗了大量粮食,但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辽东道诸县的基础已经非常厚实,积攒在各个仓库内的粮食有增无减,滚雪球效应十分明显。
    有鉴于此,户部打算收一批粮食回来,存入含嘉仓城。
    长途陆路转运成本太高,十车粮食都不一定能到两车。但如果是水运的话,成本就会降低到几十分之一的程度——前提是不沉船。
    但话又说回来了,即便沉船又如何?还能全沉到海底不成?只要能回来一半以上的船,那都是大赚特赚啊。更何况,发展了这么多年,航线成熟,沿途水文情况也比较了解了,近海航行时,还能临时靠泊泰封、百济、新罗三国的港口躲避恶劣天气,安全性其实比较高了。
    再刨除运输过程中可能被海浪打湿损耗的那一部分,这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者,想要动用辽东的粮食,除了海运还能怎么办?
    批完奏折后,邵树德又来到舆图边,按着东边漫长的海岸线,若有所思。
    历史上有人大规模海运粮食吗?
    有的,那是一个将漕运玩废后,不得不求助于海运的王朝:元朝。
    元朝定都北京,因为北方多历战乱,且很多土地被蒙古人划作牧场,再加上黄河肆意逞凶,实在凋敝,不得不从南方调运粮食。
    第一次海运在至元十九年(1282),这是一次探索,在两眼一抹黑,什么水文情况都不知道的背景下,冒险将4.6万石江南粮食运到北方,全程1.3万余里。
    从此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有元一代,海运航线被不断摸索了出来,共有2-3条,非常成熟了。最快的十天就能从浙江抵达大都,让人惊讶不已。
    时间安排也非常科学。夏至以后,台风还没来,南风却已劲吹,于是抓紧装粮上船,尽可能一次走多些船,省得出发晚了遇上台风,船毁人亡。
    最多的一年,从南方运了约350万石粮食到北方,一般都在二百万石以上。
    船只损毁率也不高。
    最初还不太熟悉,沉船率大约是四分之一,后来逐步降低,有元一代,海运损耗整体平均在5%以内,后期压缩到了1%左右。
    对比明清漕运,动不动三成“漂没”,真的很良心了。
    但为啥说“不愧”是元朝呢?他们的管理水平实在是太差劲了,又很肆无忌惮。自从发现海运捷径后,就开始狠命压榨江南。海运沉船的,也必须由“海船户”(一种户籍)自己掏钱补上,因此搞得很多海船户家破人亡,最终让江南士民对海运视为畏途。
    元朝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老这么压榨江南不是个办法,北方得有点生产力啊!于是开始治理黄河,结果把自己给治没了……
    可惜的是,从江南发家的明朝继承了江南百姓对海运的痛恨,开始改漕运了。
    邵树德觉得,凡事就怕走极端。
    漕运、海运为啥非此即彼呢?两个都有不好吗?
    像辽东的粮食,你既不能陆运,也不能漕运,除了海运没有别的办法。
    沿海多滩涂,没有良好港口的地方,那就走漕运。
    沿海有好港口,适合海运的,就省点钱走海运,不但损耗低、运输成本也低——唐代漕运,因为比明清多了几百里陆路,故平均只有70-80%的到货率,但就这水平,其实还是比明清高那么一点。
    “海运!”邵树德的手指头从辽东穆州、理州等港口往下划,绕了一个半圆外,落在了沧州无棣港上面。
    这里有一条运河通往永济渠,可沟通黄河通至洛阳。
    “洛阳现在不需要南方粮食,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邵树德坐会了御案后,拿出渤海商社、安南商社的资料来看。
    数据最多的还是渤海商社。
    十几年了,平均每年二十多艘船转运辽东的各类物资。
    最近三年中,只有一年沉了两艘船。
    放大到十年,损耗率大概10%以内。
    再看看最初,呃,确实有点高。
    但很明显,随着时间的推移,损耗率是逐步降低的。
    对航线越来越熟悉,水手们越来越熟练,管理水平也逐渐跟上来了,各方面都在进步,损耗率当然是要下降的。
    凡事只要去做、去练,时间长了,总会有成果。
    如今船舶制造技术也慢慢上来了,今后损耗只会越来越低,长期稳定在5%以内,甚至在几十年后,可以向1%迈进。
    唯一需要担心的,大概就是这种规模的海运,会吸引海盗的聚集了。
    这是无可避免的,但也是可以打击乃至消灭的。
    老实说,海盗们又不是傻子,抢一船粮食,惹怒官府,不死不休,何必呢?真要抢东西,我不如去抢满载丝绸、瓷器之类货物的船,两者的收益不在一个层面上。
    “因噎废食不可取。”邵树德合上渤海商社的资料,心中下定了决心。
    即便被海盗抢一点,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海运成本太低了,完全可以覆盖这些损失。
    元朝一个胡人政权,都能每年海运200-300万石江南粮食至大都——明朝每年的漕运量,也不过就400万石,却要调动十几万人——大夏这会没有“百万漕工”既得利益群体困扰,还犹豫什么呢?
    漕运、海运并行,两者互为对方的备份,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想到此处,他有点想去东边看看了。
    第037章 出版
    “陛下若要东行,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皇后折芳霭亲手煮着茶水,道:“不如等到明年科考放榜后。”
    同光七年有科举考试,明法科和算科第一次按道分取名额,对这个新生帝国而言,其实算是一件大事了。
    农科官员已经遍布各道。每一年的考功,政事堂都会把他们单独罗列出来,呈送到邵树德的案头。
    王雍进政事堂后,更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好处。
    这位大佬是真的帮小弟平事。考功评等之时,会据理力争,不让农学出身的官员们吃大亏,起步时就比别人低。
    可以说,这个派系在新朝雅政的加持下,势头非常好,蒸蒸日上。
    明年二月底科考之后,又会加入一股生力军,令他们这个派系的根基更加厚实。
    而且,他在京的话,可以加一场殿试,整几个状元出来,名正言顺授予高官,作为自己人培养。
    “这都六月底了,夫君稍稍忍耐半年。”皇后倒了一碗茶,刘氏立刻接过,端到邵树德面前。
    “我这是怕,再等下去,没那个精力四处走动了。”邵树德说道。
    遥想建极十四、十五年那会,他率军从漠北黑城子出发,跨越万里,讨平西域。那时候的自己,还有力气纵马驰骋,强弓握在手里,须不比那些壮年军汉差了。
    回来之后,兴许是心愿得到满足,一下子松懈了。常年被压制的各种疲劳、暗伤涌了出来,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肌体。
    同光三年秋天,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打马球了。
    同光五年之后,他也没有再亲自驯服别人送来的良马,因为有点力不从心。
    到了今年,步弓也用着吃力,打猎时开始用绵软的骑弓。
    再等两年,怕是连打猎都觉得累了,只能在一旁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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