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人人都爱老祖宗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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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面的人见他祭出本命宝剑,那是真撕破脸皮了,急的又惊又怒,嘶喊大骂,“望海真人,你欺人太甚!”
    “修真本就是弱肉强食,杀人夺宝、为了修炼不择手段!修仙就是这么残忍和冷酷!”
    “况且仙凡有别,凡人不断侵占我们的地盘和资源,我们却要忍气吞声一退再退,听凭官府差遣,自古以来修士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自尊和脸面了?”
    “你们十大金丹真人,就是这样统御中洲数万修士的?就不怕陨落后,无颜愧对列祖列宗!”
    “我不服,我不服!”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泣血呐喊,望海真人古井无波的脸上显出一丝动容。
    一头乌发更是映衬出苍老面容,他已然浑浊的眼中划过沉痛,沧桑道,“铭华啊,你还是执迷不悟。”
    “百年后我们都将化为尘土,年轻一辈还要在凡间生存下去。你们总是认为我们为官府做事,斩妖除魔也要隐瞒着凡人。却不知道,我们竭力想保护的,正是我们的徒子徒孙。”
    虚空中,听到真人这番话的年轻一带修士,无不动容。
    就算他们自己是修士,可总有亲人、朋友是普通人,他们何尝不是在保护他们,为此竭力营造和平安全的环境呢。
    “唉。”静默中,叶长安听到有人幽幽叹息。
    侧目眺去,是离望海真人不远的一个修士。
    白发苍苍,老者看上去年逾古稀,穿着黑色盘龙暗纹唐装,双手背在身后,眉梢眼角都刻满沧桑皱纹。
    她正在琢磨对方有点眼熟,而对方有筑基大圆满的修为,敏锐察觉她的视线,目光锐利望过来--
    四目相对,叶长安脑海中电光火石闪过张年轻人的容貌。
    是他啊。
    面纱下,她微微一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趟看戏来的值,省去她去寻人的功夫。
    第25章
    她的面容身影都隐匿在法袍下, 对方自然看不到她真面目,没发现异样便转过头去。
    过了会儿, 又貌似无意地看了眼她。
    子羽道人皱着眉注视下方, 余光却一而再,再而三瞥向右侧方的修士。
    围观看戏的修士唯恐露出真面目会牵连到自己, 所以纷纷用上了遮隐的法术宝物。
    一眼看去, 那人和其他修士没什么区别。
    可子羽道人总觉得,刚才目光交汇时, 对方那双露在面纱外的莹莹水眸让人觉得莫名熟悉。
    这边铭华道人还在呐喊着什么,望海摇头, “不用说了。”
    他何尝不知道凌山派是被人推出来的出头鸟, 可他时日无多, 无法再进一步追查下去了。为了杀鸡儆猴,无论如何这个门派是留不得了。
    “起。”一声低喝宛如平地惊雷炸开,老者巍然挺立, 双手举剑高过头顶,以看似缓慢实则迅疾的速度向护山大阵劈去。
    斩灵剑爆发出耀眼光亮, 虚空中围观修士纷纷闭目遮眼,那一剑斩出的光柱瞬息间膨胀十倍不止,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划开苍穹, 刺耳音障震得少数没有防备的修士顿时七窍流血,惨叫哀鸣。
    森寒如冰川的剑意斩裂护山光阵,就像是被撬开壳的鸡蛋,里面仓惶逃窜的凌山派弟子一览无余。
    而地上残留着一道寒冰覆地的深深剑痕, 长达数百丈,将整个凌山派祖庭从中斩断。
    望海真人御剑飞进到山中,围观修士也纷纷跟了上去。
    叶长安催动法器来到摩拳擦掌正准备跟进的徐止棠身边,及时叫住他,“你说你师父也来了?
    既是神霄派掌门,我合该拜见才是。”
    “我师父在这里。”徐止棠把叶长安带到刚刚那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前,给彼此做了介绍。
    长安拱手拜见过对方,在子羽真人惊疑不定的眼神下,又道,“长安仰慕真人许久,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止棠一脸懵逼。她仰慕他师父?她什么时候认识他师父了!
    子羽真人掌教百年,积威甚重,小辈见之无不敬畏有加,若有人随便这样说话早就勃然大怒,可不知为何在对方含笑注视的眼神下,莫名答应了,还借故把徐止棠支开。
    “搞什么啊。”徐止棠一步三回头,心中好奇的很。
    凌山派祖庭不断发出爆炸声,烟尘滚滚,各种颜色的法术光芒大绽。
    而半空中只剩下两人,长安挥手步下结界,迎着老者肃然注视,缓缓取下面纱--
    “小石头,好久不见了。”
    魂牵梦萦的女子,就这样浅笑盈盈出现在他面前。
    子羽道人看着对方,恍惚想起两百多年前,彼时他还是个垂髫孩童,被师父叫过来见人。
    素衣如雪、青丝如云的女子懒洋洋坐在廊下,落英缤纷散在她发间,衬得人比花娇。她捻着颗棋子正在和师父对弈,看到要输了便耍赖悔棋。
    “这一步我看走眼了,本来应该是在这儿的。”
    “师父。”白玉束冠、青衫磊落的青年无奈的叹笑,注视她的眼神很温柔。
    “我赢了!”啪地落下一子,女子喜笑颜开,扭脸看到他时,好看的眉眼弯的像抹月牙,朝他伸出手来,广袖迎风露出一截冰肌玉骨的手臂,“好可爱的小娃娃。到老祖这来,给你糖吃。”
    他那时候从小在宗内门修炼,都没有下过山见过外面的人。见到女子惊为天人,想起师兄弟们谈起的外面好看的女人都是狐狸精,便睁着眼睛懵懂问,“你是……狐狸精吗?”
    女子大笑,指着自己问,“你见过这么仙气飘飘的狐狸精嘛。快过来。”
    “小石头,这是你师祖。”师父唤他,眉目疏朗的男子敛起笑意后便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散发出来。
    他恭敬拜见,女子摆手说不用那么多虚礼,拉他到怀中抱着,又是摸头又是捏脸。还随随便便把师兄弟们一丸难求的仙丹当糖果喂他吃。
    他倚在她带着清雅檀香气息的软暖怀中,听她和师父聊着这些年的见闻,连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被师父抱着回房中的路上,夜凉如水。
    他问师祖去哪儿了,为什么不留在宗门内。
    师父说:山上清修太枯燥,她喜热闹,跑到人间去玩了。过段时间会回来看看的。
    他问为什么其他人不知道师祖的存在。
    师父道,她觉得自己名声在修真界不太好,不想影响他开山立宗。她还让他发誓,只有神霄宗继任掌门才能知道她的存在。
    年幼的他还不太明白师父说话时复杂的神情,扒着师父坚实的肩头,一心扳着手指数日子,算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师祖。
    糖果真好吃啊。
    然而人间似乎太过繁华惹人留恋,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他从垂髫孩童长成策马江湖的少年,也只见过祖师几面。
    最后一次相见,便是两百多年前,她风尘仆仆从远方赶回,与师父密谈之后便离开,找了一处杳无人烟的雪域渡化神劫。
    那一天,他陪着师父在山门内,亲眼目睹了九天玄雷。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令人胆寒。
    直到雷云散去后,也没有出现飞升的光柱。
    师父踉跄后退撞在他身上,颓然的几乎站不住,瞬间面容苍老很多。
    但师父坚信她没有陨落。
    他也这样相信着。祖师可是天地间唯一的元婴修士啊,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陨落。
    直到……小师叔化魔打伤师父,把祖庭毁成魔气肆虐的疮痍之地。师父没多久去世,他接受掌门之位,以一人之力硬生生是撑住了摇摇欲坠的宗门。
    从那以后,他彻底死心了。
    “师祖……”满是褶皱的眼皮颤颤,微黄发浑的眼珠抖动的厉害,老者哽咽着喉头剧烈滚动,一直挺直的、维持着坚不可摧形象的肩膀徒然一松,露出个短促的微笑,眼泪却已经夺眶而出,顺着松垂的面颊滚落,“师祖,你回来了。”
    “小石头。”叶长安心下一叹,递来素白手绢,“你都这么老了啊。上一次见你还是翩翩美青年来着。”
    多年没被人提起过的小名陌生又熟悉,更何况这独特的开口就想让人揍她的性格,再无需怀疑对方身份。
    子羽道人莫沧澜接过绢帕擦净脸,执掌掌教之位多年威严甚重的人难得露出一点赧然,“让师祖见笑了。师祖还是这般驻颜有术,风华绝代。”
    叶长安摆摆手,很是自谦,“不行了,没有当年风采了。这些年你可还好?”
    “还……”他习惯性想说还好,嘴唇翕动了下,可在对方温柔注视下,某种情绪忽然决堤,压过了多年的坚毅隐忍,汹涌而来溃不成军,委屈的像是八九岁的幼童,“不好,”他看着叶长安,苦笑,“一点都不好。”
    怎么可能会好呢。
    积压已久委屈和怨忿一泄而出,他喋喋不休说着她失去踪迹后,这两百年来神霄宗的剧变。
    叶长安静静听着,就像当年每次回去看望他们,师徒两个都是一样的话唠。
    “……让师祖见笑了。”最后到底是莫沧澜不好意思说下去及时打住,心中唾弃自己,怎么在老祖面前就跟个孩童一样失态。
    叶长安笑着摇摇头,抬手摸摸他的头,“这些年辛苦你了,小石头。”
    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就像是阳光照进心底骤然驱散了压抑的怨气。老者眼圈一红,强制压抑着起伏心绪,慢慢镇定下来,问出了心底盘旋的疑问,“这些年,师祖是怎么了?”修为居然低到了筑基后期,连他现在都不如。
    叶长安便告诉了他关于归墟的境界、自己失去意识的闭关。
    听完之后,莫沧澜猝然长叹,“太可惜了,如果师祖再个几十年出关,师父还能再见您一面。”
    冲虚真人被打伤后魔气入体,强撑了几十年,还是不治身亡,溘然长逝。
    叶长安笑意微敛,“文卿到底是谁打伤的?听阿棠说和魔族有关,我醒来后去祖庭看见了文卿残留的记忆碎片,叫我不要再见君琅。”
    莫沧澜眉头紧锁,“此事确和小师叔有关。”
    叶长安沉眸,君琅是她收的第二个徒弟,就是李郜白现在称呼的小师兄。当年是个流落街头父母双亡的凡人乞儿,被她收养后以炼器之才名冠天下,并修成世间绝无仅有以此为道的金丹真人,却道心不稳入了心魔。她为了帮他,便将他封印在死寂之地。
    她立过誓约,只要他在死寂之地除掉心魔,她就放他出来,并保证绝对不会再收其他徒弟。
    莫沧澜叹息,“您陨落的消息我们都是藏着瞒着,却有那些歹人故意闯入死寂之地,告知小师叔您的事情。您也知道,小师叔的心魔……非常厉害。不知怎么他就破了封印跑出来,来找师父,两人发生争吵,小师叔情绪失控被心魔控制,伤了师父,毁了神霄派祖庭,终究铸成大错。”
    尽管叶长安从种种迹象揣测出了真相,亲耳听到,神情也是默然,“是我的错。当年不经君琅同意就把他踹去死寂之地,他心中怨愤也是理所当然的。“
    莫沧澜的表情顿时颇为一言难尽,无数话语涌上又硬生生压下。对于老祖一如既往抓不住重点表示心累。
    叶长安又问,“那君琅现在在哪儿?”
    莫沧澜摇头,“不知,小师叔毁了师父辛辛苦苦建立的神霄派大半根基,害死了师父。师父虽不准我有恨,然我心中始终放不下,亦不想再和小师叔有任何牵扯。是以这些年从未派人打探过他的行踪。只知道那事之后他就销声匿迹了,无论修真界还是人间,此后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
    叶长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瞧见下方战斗已接近尾声,便道,“这里不方便,回头我们再聊。”彼此留了联系方式。
    莫沧澜注视着她,语气带着一丝忐忑和希冀,“老祖您还是打算在人间生活?要不要回现在的宗门看看?”
    叶长安笑笑,“暂时不用。我这边还有很多事。”看见老者眼中一丝失望,递给他一个瓷瓶,“这些年你做的很好,回去后也要督促弟子好好修炼。莫慌莫急,机缘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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