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被他死死压抑的回忆突然一一浮现在了眼前，封中通仿佛看到了当年秦庆看到是他下手时那痛心和不敢置信的眼神，眼角甚至还有些许晶莹。
    而那时，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全身心的沉浸在秦晟逃走的恐慌之中。
    原来……师傅那时候哭了啊……
    是啊，师傅……对他最好了啊！
    小声的呜咽渐渐的变成了嚎啕大哭，好像当年他还是年轻人的时候拜倒在秦庆师门之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都有人保护一样……可是之后，再也没有人关心他和保护他了……
    封中通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当年的他，会被权利和利欲熏红了眼呢……
    “对不起……师傅……”苍老的脸上，眼泪不住的流淌，封中通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于无，“……中通，知道错了……”
    秦晟站在一旁，握着法器的手垂在了身侧，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封中通，亡！
    他竟然选择了……自弑。
    封……师兄……
    秦晟闭上眼，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舒子珩跪在地上，哭到说不出话来。
    台下的人面面相觑，内心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大掌门……今日竟然真的全都被杀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因为台上那看起来只有二十几的年轻女生……
    风水界的天……
    真的要变了啊！
    在这个念头刚生出来的瞬间，左庆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会场：“今年的论术大会就到此结束，大家就此退去吧……”
    左庆成名多年，在修士心中极具有威望，他既然开口发话了，当下就慢慢的有人拱手退出了会场。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很快陆陆续续的会场上的修士就散了干净。
    而在走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禁朝季童童的身上投去了敬仰佩服的目光。
    等人全部都走干净了，左庆才叹了一口气，“如你所愿了。”
    季童淡淡的开口：“咎由自取罢了。”
    他又是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咎由自取还是其他……人已死，再讨论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可能是上了年纪吧，他的确心软了很多……
    秦晟走到季童童旁边，叫了一声：“童童，我们也走吧。”
    季童没有出声，而是看向了左庆。
    左庆会意，点了点头，缓缓开口，将他刚才跟她讨论的事情说了出来。
    还没有说完，秦晟就冷漠的一口拒绝：“不了，我对掌门这个事情没有什么兴趣。你另找他人吧。”
    后者沉默片刻，看向他，诚恳的道：“小晟，你父亲这一生的愿望就是为了壮大风水盘，当年因为他突然死亡，我心灰意冷之下解散了门派……我，我的内心，也对老哥有愧啊！！”
    “你真的、不愿意尝试一下吗？”
    苍老的眸子中，竟然出现了苦苦哀求之意。
    秦晟呆呆的看向左庆，又看向了不发一语的童童，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反而闭上了眼。
    他的模样分明是排斥拒绝不想再听他说，左庆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出声道歉：“封中通……他们的确是对不住你，师叔……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当年，如果我能发现的话……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他默默的转身，明明浑身有着如此充沛的灵力，此刻的背影看上去，却像是一个伛偻将死的老人。
    秦晟的睫毛剧烈的抖动，但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当人走出比试台之时，秦晟终于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随后狠心的低下了头。
    “我绝不会上你的当！做你的傀儡！”
    季童似是有些奇怪他竟然这么想，但好歹还是解释了一句：“不是傀儡。他大限将至，怕是活不了太久。”
    “……大、大限将至？”秦晟的声音陡然变得干涩了起来，“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季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得道得道，哪有那么的容易？大限大限，大道所限啊！”
    谁都变更不了。
    她也一样。
    “如果你是想做的话，现在追上去吧。”季童别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看向已浑身颤抖的师傅，“还来得及的。他或许也在等你。”
    当年的长辈，现在只剩下他一人了……
    而现在，童童却告诉他，师叔的大限竟然要到了……
    师叔……！
    秦晟没有丝毫犹豫，扭头就向左庆消失的方向跑去！
    看了一眼师傅消失的身影，季童童看了一眼天空，淡淡的笑了起来。
    她也要……去追寻自己两生的大道了啊……
    ☆、晋|江独家发表
    第322章
    华山论术大会上的事情果然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整个风水界，所有人都对那个年仅二十岁修为就已经到达弥境修为的女生感到分外的好奇。但除了当时在场的人能见过季童童的风姿之外, 其他人再也无缘得见。
    只在江湖上留下了一个传说, 不得不说可惜可叹。
    除此之外, 风水界另一轰动的大事也广受瞩目。三大掌门已死, 德高望重的左庆一手解散了四大门派，重新建立了几十年前的门派风水盘。而掌门由左庆和秦晟担当。
    左庆成名多年，自然没有人对他的身份有所质疑；而谈到秦晟……名气不大且年纪仅仅只有三十岁，尽管因为左庆指派的原因，没有人敢当面指出这位掌门的不合理，但是内心的嘀咕却还是存在的。
    且随着人越来越多，这种现象也慢慢的开始失去控制。
    直到有当时华山论术在场的人突然认出来, 这个男人不就是那个季童童的师傅吗！这一句话陡然引出轩然大波！
    要知道, 现在季童童在风水界的地位, 甚至都可以与左庆为之媲美，如果不是因为她年纪太小，资历尚浅，凭借着这个修为和天赋都能强压左庆一头。
    而现在, 竟然有人说这个男人是季童童的师傅！
    在得到其他参加论术的人认可之后, 这股热潮瞬间涌的更高！
    虽然季童童本身的天赋本就逆天，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师傅的教导也是缺不了的。
    所以这句话一说出来，当下原本心里还有些不满的人也没有意见了。与之相反的，倒是满心的欣喜。
    如果师傅在风水盘是掌门的话，那徒弟也会参加进来的吧！
    一想到又能见到这样的天才人物, 不少已把季童童当做偶像的人早已心驰摇曳。
    左庆和秦晟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过季童童在群众间号召能力会如此强，但总的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之前预想出现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没有遇到太多的困难。
    而让众人失望的是，季童童没有进入风水盘，甚至连开山大典的时候都没有来。
    **
    “真的要走了吗？”
    山上。
    风吹在黑色的袍子上飒飒声响，秦晟看向背对着她的童童，眸里的痛与不舍一闪而过，低低的问道。
    季童没有察觉，发丝吹拂在脸上，带来丝丝的痒意，她伸出手将其拂在耳后，平静的嗯了一声。
    这段对话这段时间两个人已经重复很多遍了，但是直至最后一天，秦晟还是在问。尽管他知道童童一旦心意决定下来不会轻易的更改，但是他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问，只期盼她能改变决定。
    只是没想到，她还是这个答案！
    果不其然！还是如此！
    哎……
    秦晟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走？”
    “近几日吧。”季童垂下眼眸，“我再陪父母几天。”
    他微讶异：“你跟他们说了？”
    “哥哥说的。”饶是季童淡漠的性子，提到哥哥殷杭之时，眼里还是没忍住一丝微软的笑意。殷杭心细如发，从这几日的反应就察觉出她有点不对劲，立马询问了她，得知她想从加佛退学游历大川，还想就这么直喇喇的跟父母说的时候，更是被吓得脸色都变了。他连忙阻止了她，告知这种事得循序渐进，随后慢慢的想法子让张萱接受了这件事。
    即便是这样，张萱还是将错一头怪在了殷杭身上，又哭又埋怨，殷杭不但照单全收，还好声好气的装宝安慰逗笑，终于让妈妈接受了这个事情。只是他能把老妈糊弄过去，却无法瞒过殷凌的眼睛。
    只是得知这事是童童的渴望之后，殷凌沉默少顷，还是挥挥手许可了。孩子长到这么大，他跟小萱都没有宠过一回……难得她这次有想要做的事情，那他……也没有道理反对啊。
    想到家里人，季童的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他们都很好。”
    “是的，都很宠你。”秦晟回想起之前两人因他抚育童童长大之事而感激涕零的模样，也不由的哑然失笑。
    “时间不早了。”之前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她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我走了。师傅，保重。”
    纤瘦的背影慢慢的就要消失在原地。
    秦晟突然开口，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语气认真，似乎还包含着其他复杂的感情，“什么时候回来？”
    身影微微一顿，片刻后，耳边传来了轻而缥缈的声音，犹如来自天边：“……可能，一年两年……可能，永远也不回来了。”
    秦晟呆在原地，闭上眼，久久的站着，一动不动。
    “你是真的……内心只有大道啊……”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突然低声的笑了起来。
    他内心有别的，左庆也有。
    任何人都有。
    除了她，什么都没有，干净的一尘不染。
    只有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