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此花无日不春风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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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妃嫔们聚在寿康宫,七嘴八舌地称赞天军所向披靡,天子至孝至仁。
    太后在众目睽睽中持起金如意,看向玉枕。
    金玉满堂,好兆头。
    忽然一声脆响。金如意猛地砸在玉枕之上。
    事发突然,众人呆若木鸡地任由如意雨点般接连不断地砸下去。金器不硬,几下便折了,玉枕也成了一片狼藉。
    金折玉碎。
    “三十年来,我们赔给鞑子多少土地、金银、茶玉、女人?如今一柄金一块石就想换回他们的王子?”太后厉声道,“我不要金,不要玉,融金铸兵碾玉入药,送到边关,支援将士,我只要还回我的尚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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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平帝久久沉默着,终于开口,吴伯埙躬身待命。
    “告知鞑靼可汗,想要换回他们的王子,必用尚孝王。”
    八百里加急飞驰边关,半月之后,消息传回,鞑靼声称,尚孝王在塞北多年,身体衰弱,时至今日,已经不能再长途跋涉了。
    这当然是推脱之词。鞑靼可汗不止一子,何况,区区一个王子,又怎能跟大朝最尊贵的尚孝王相提并论,不肯交换,也是意料之中。
    承平帝负手而立,灯烛掩映下,脸色半明半晦:“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回自己的儿子?”
    吴伯埙回道:“鞑靼愿用尚孝王之子换回他们的王子。”
    尚孝王北去三十年,已育有一子,名为斗(三声)南,如今二十二岁。
    作者有话要说:  1.诚惶诚恐开新坑。这次有万字大纲支撑,只要不冷到北冰洋一定坚持下去!求收藏(*╯3╰)。
    2.被困宣化原型是土木堡,承平帝的妻大姐原型万贵妃。其他都是扯淡的。
    3.明朝时候蒙古那边挺复杂,有鞑靼有瓦刺还有兀良哈,文中就统一鞑靼了。
    4.祝尧禅不是男主,我再也不敢用中老年男人当男主了/(ㄒoㄒ)/~~。
    第2章 露峥嵘就是露狰容
    七夕。
    国丧为期一年,在此期间皇室之中不得嫁娶,加之早在先皇后卧病时,诸王、公主、王子便要轮流侍病,这样算来,婚事耽搁了大概两年左右。承平帝无子,宫中没有皇子,但诸王、世子、王子中却有很多已过婚龄的,所以太后想着来年开春便为皇室大举选妃。
    这个七夕是国丧之后的第一个佳节,潇湘公吴誉奏上一本:“毁不灭性,臣民不能以死伤生,国丧已过,应该恢复节庆宴乐。适逢七夕佳节,可效仿汉时古例,举办乞巧盛会,选出心灵手巧之淑女作为选妃之备。”丧期刚过,这样的建议旁人自然不敢提,可潇湘公是当朝国丈、先皇后的父亲,他此时提出节庆主张,旁人无可非议,就算言官也要赞他豁达识体,公而忘私。
    承平帝允准,既然是仿效汉时,便将地点选在了西安府。
    本朝选妃并不只限官家之女,凡有良家子品貌皆佳者皆可入选,所以按理说,这一次的乞巧会该当是不拒平民的,可承办此事的陕西布政使吴仲箎私定规矩,凡三品以上大员之嫡女方可入会。这样一来,范围小了许多,可有不少邻省官员送女儿前来,甚至有从京城特地赶来的,所以人数也不为少。西安府知府便选了远近闻名的官酒楼开襟楼作为盛会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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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天还没亮,月季便被人摇醒了,冲鼻子一股浓烈的香气。
    芙蓉轻声道:“快起来,快起来,熏香了。”
    月季打了个喷嚏,揉着睡眼问:“姐姐,你好香啊?”
    “没法子啊,今天晚上都是大官们的贵小姐,尤其那位吴小姐,听说她最讨厌别人有难闻的味儿了。咱拿着东家的钱,怎么也不能给东家丢人啊。我是淘泔水的,一身馊味儿,只能比别人多擦香水。你是吹火的,烟火气重,也早点起来准备吧。”
    “这些……”月季摆弄着她塞过来的那些瓶瓶罐罐,“都好贵的吧?”
    “快拿着,一个白白净净姑娘家,要是宽裕谁爱干吹灶火的苦差事?别跟姐姐计较了。”
    “谢谢姐姐!”月季当着芙蓉的面宝贝一般把它们收好,才往外衣袖子里伸胳膊,不解地问,“开襟楼有的是伙计丫鬟,为啥非要让咱几个打杂的上啊?”
    “因为你长得好看啊。”芙蓉抿着嘴笑,“你知道的,咱这店其实是知府大人的三姨奶奶开的。三姨奶奶本身漂亮,不喜欢别的漂亮女子,所以长得越好看,做的活越下贱,可这次不同了,知府大人发话,一定要选最好看的进去伺候。”
    月季还是不明白:“可来的都是各家小姐啊,伺候小姐们要长得好看干啥?”
    “承办节宴的是布政使吴大人,出面的,是他夫人。听说,他家公子也会陪着母亲妹妹一起来,这位吴公子阿……总之呢,你要是不想攀那个高枝,就离他远着点儿。对了,晚上还有专为咱们下人准备的拈阄射利呢,听说奖励丰厚,都是从京里采购的上等货,千万不要忘了去拈阄。”
    月季甜甜应了声:“记得了!姐姐你人又美心又美,老天保佑,一定拈到头奖。”
    开襟楼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淑女们不能抛头露面,各家小轿都是直接抬进门里才落下的。木楼梯上,莲步轻挪的两名少女是山西巡抚之女马小姐和都指挥使之女罗小姐,二人是闺中好友,此时正窃窃私语:
    “琼姐姐你瞧可巧,咱两个的席位挨着呢。”
    “那敢情好,大概是按着地域品级分的吧。”
    “那也不对,你看正中间,是吴小姐的席位,论地域,她在西,论品级,令尊也高过吴大人啊,何况听说今天席上还有总督、督师大人的千金,坐正席,也轮不到她啊。”
    马小姐细声细气的:“婉妹妹,话不是这样说,吴大人虽然只是布政使,可吴小姐的爷爷是谁,潇湘公、国丈、当朝太师,她大伯,兵部尚书兼着内阁次辅,更别提她姑姑是先皇后了。”
    “你也说‘先’了,已经仙去了,此一时,彼一时……”
    “我听说啊——”马小姐更低了声,用轻罗小扇掩着半边俏脸,“是我舅舅私下跟我娘说的,他连襟儿的堂哥在宫里当差,有消息。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罗小姐点头不迭:“嗯嗯嗯。”
    “听说啊,要不多久,皇上就要封贵妃了。”
    “皇上不是昭告天下永不立后了么?”
    “所以说啊,贵妃就是最大的了。你猜猜是谁,另一位吴家小姐,也是先皇后的亲侄女,今天这位吴双小姐的堂姐。”
    看罗小姐的嘴张成一个小小的圈,马小姐有几分得意,摇了摇手里的团扇。
    陆陆续续的,各家小姐都上楼落座。偌大厅堂里红飞翠舞,鬓影衣香。女孩子多的地方总是热闹,众女都捡着相熟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莺声笑语不断。可直聊到聊无可聊,腹中隐鸣,主家也没到。夜色渐沉,初月东升,离预定的开席时辰已迟了三刻了。
    终于有人一声高喝:“陕西布政使夫人、公子、小姐到!”
    闺秀云集的地方,布政使不好出面,所以委托夫人主持并无不妥,可为什么吴公子一个男子也掺了进来?
    正窃窃议论,只见一个衣饰华贵的青年公子大步走了进来。众女没想到竟当真闯进一个男子,都纷纷以扇掩面,及至看到他油头粉面,四分傲慢四分邪气中到还剩了两分俊俏,再想想他便就要是新的小国舅了,神色这才缓和了几分,有几位小姐悄悄红了脸。
    是的,罗小姐信誓旦旦答应马小姐不要对外说的秘密,此刻已然尽人皆知。
    这男子是吴仲箎的小儿子,潇湘公的宠孙吴量。此时大刺刺往那里一站,斜眼在厅里扫了一圈儿,喜道:“娘,你看,人说三晋三秦美人窝,还真没错诶!”
    这话可谓是唐突至极,随后而至的吴夫人果然闻言就怒了,眉一立道:“你这小子,眼皮子忒浅。你是什么身份?皇亲国戚,怎么随随便便就被乱花迷了眼浅草绊了蹄!你给我记住了,今后少动那些歪念头,你前途无量,可别轻易就堕了身份。”
    陕西天高皇帝远,吴家母子向来骄横,俨然当自家是天下第一家了。官眷们皆知,吴夫人一心想高攀龙门,只有当朝公主,才是她心中理想的儿媳,别的女子一概是闲花野草。
    在座的也都是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样蔑视,可身为淑女,仪容最重,只得忍了气。这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几分嫌恶:“这是什么味儿啊?”
    千呼万唤的,吴家小姐吴双终于登场了。声在人先,光听声音,就可想象那副眉心微蹙的不耐模样。果不其然,人如其声,只是,的确很美。
    “什么什么味儿啊?”吴量自负风流,怜香惜玉,可对自己妹妹却少了几分耐心,“香味儿啊,美人扎堆儿,当然香啊。”
    吴双勾起小指,用手虚掩着口鼻:“这西安府怎么办事的,也不选一个宽敞地方,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庸脂俗粉,熏死人了。”
    一个少女终于忍不住了:“小女子孤陋寡闻,不知各位姐姐用的什么香,但我和姐姐平日里都熏龙楼香,敢问吴小姐,也是俗香么?”
    吴量一看这圆脸大眼的女孩子,到有几分娇憨可爱,低声问下人,得知是甘肃总督纪维藩的小女儿,不觉更加留意了。
    吴双没搭理,走到正中席位,欲坐未坐,命婢女再仔细擦拭一番。
    纪小姐未得到回答,不由涨红了一张小脸。挨她坐的是她胞姐,不忍妹妹受窘,补问道:“还请吴小姐赐教。”
    吴双轻蔑至极:“龙楼香,不就是宫中用香么,有什么稀奇?但凡跟宫里人沾着些边儿,宫女的表姐,太监的堂妹,也能用得。”
    这一回大纪小姐的脸也红了。小纪小姐不服气:“那吴小姐又用的什么香?”
    “我用的香,每日都不一样,让我怎么答你?今日用的,是伽蓝香,一样是宫中所出,不一样的是,只供给中宫,是先皇后赐给我的。说起来,这伽蓝香出自占城国,天下无双,咱们自己可没有。国中自产的那些香料,太俗气了,熏得人也俗了,我是向来不沾的。”
    听说那个占城国,远在西洋,众女无言了。不一会儿有两个少女称赞道:“天下无双之香配天下无双之人,真是相得益彰。”
    这两女是陕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的女儿,她二人的父亲都是吴仲箎下属,当然要见缝插针的奉承。
    月季在后面听得直摇头,什么伽蓝不伽蓝的她也没听说过,不过说起天下无双却绝对是言过其实了,真正的天下第一香,那是开襟楼的腊汁啊!
    吴夫人已经不耐烦,吩咐一声:“时辰不早了,各家小姐已到齐,还未来的,也不等了,关楼门,开席吧,别误了一会儿拜七姐。”
    管家吴行正要应声,忽听一个声音道:“且慢。”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走上楼来。
    吴夫人道:“你是谁?”
    吴行见来人却心一动。只听那汉子道:“小的越寿,见过吴夫人。我家千金来得迟了,还请海涵。”
    “哪家的千金?”吴夫人不屑道,“好大架子,让这么多人等着她?”
    “凤翔公府,越氏。”
    吴夫人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吴行上前轻声道:“这个人,果然是越家的一个管家,小的先在京里老宅的时候见过他。”
    无人不知,凤翔公四代同堂,仅有的一个长女于多年前阵前殉国,如今有三子六孙几个曾孙,却只有一位千金,人称七姑奶奶的七孙小姐越季。
    如今太平之世,京城人口繁荣,一个枣子掉下来,能砸到几位七公子、七少爷,可若说起七姑奶奶,却只此一人,别无伪冒。只因这位七小姐不同一般闺秀,不拈针引线,专门武枪弄棒,抱打不平,路上见到什么乱事都敢管上一管,往往揍得恶徒抱头鼠窜,嗷嗷求饶:
    “姑奶奶饶命,姑奶奶饶命啊!”
    得此诨名,七姑奶奶。
    提起这个越七小姐,吴夫人便暗暗切齿。她祖父是凤翔公、当朝太傅、一代名将越毂,她先父追封无定侯,她那些伯伯哥哥个个手握重兵,这些也还罢了,最关键的是,她一向得太后钟爱。太后曾对越毂说过,你那千顷地里的一棵苗,早晚挪到我老祝家田里来。
    吴家自知不得太后欢心,这才一番苦心经营,无非想让吴双在这次的乞巧会上力拔头筹,在来年的选妃中高步云衢。可越季这一来,岂不要喧宾夺主,反倒成了为人作嫁?吴夫人越想越气,姓越的明明已得太后偏爱,占尽先机,还要来争,不要脸!扭头一看,女儿的脸色也很难看。
    吴双再眼高于顶,毕竟是摽梅之年,自有她的檀郎。她暗暗倾慕着揆文王世子,祝北觐。世子乃皇上亲侄,身份极贵不说,年轻俊逸,卓荦超伦,更是储位上佳的人选。可奈何,但凡有志皇位的,都挖空心思想要求娶越季。吴双把手帕绞来绞去恨不能一把撕开,倒要看看,这大名鼎鼎的越七小姐庐山真面目。
    楼梯传来脚步声,众人眼都不眨,相比于吴双,这位传奇的七姑奶奶更加让她们好奇。
    但觉眼前一亮,一个高大几近魁梧的身影,正大步流星走过来,一身艳丽的裙袄霞帔,满头珠翠,脸上浓墨重彩。当然最惹眼的,还是两只毫不掩饰的绣花大鞋,堪称三寸(横量)。
    众人差点闪瞎了眼,瞠目结舌,只有小纪小姐年少天真,忍不住,悄悄问姐姐:“越七小姐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偏生这小小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中尤为突兀,没人敢笑,大纪小姐尴尬道:“别胡说,将门虎女,大抵……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明朝大多时候总督和巡抚都不是常设官员,有事就认命,没事就走人,所以一个省最大的常驻官是布政使,一般是从二品。
    2.伽蓝香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从占城国带回来的,别的国家没有,属于纯进口货。
    第3章 开襟楼开襟大闹
    打一看见那张脸,月季便一把捂住自己的脸,好半天,才敢分开食指和中指,从缝隙里往外望,只瞄了一眼,又不忍直视地别过头去。
    这分明就是个擦脂抹粉的鲁智深,太符合三拳打死镇关西的形象了。众人心中都浮现出越小姐黑脸骑坐在恶徒身上,一顿老拳狂风暴雨般:“服不服?你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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