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冥站在陆云霆的床前久久不动。
    床上的这个人，是真的要死了。
    如果自己没有来的话。
    他真想就这样让陆云霆病死算了，可是想到那个人苍白的面孔和咳血的孱弱。
    手指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远山般的眉头蹙了又蹙，邪冥这才将手指搭在那形销骨立的脉搏上。
    房门外的院中，云浣雪被那群御医围上。
    青麟再度隐于暗处。
    收拾好的卫峥换了便装出现在云浣雪身边。
    卫峥在看着云浣雪，云浣雪在看着陆云霆的房间。
    被赶出来的御医们黑青着脸，都在喊着：“郡主”准备告状。
    云浣雪有些敷衍的点头，抢在那群老头子前面说到道：“有劳各位大人了，不知各位大人可有商量出具体结果？”
    “这……”
    群情激奋的老头们卡了壳。
    其中曾经接触过类似其他疫病的李御医站出来，“回禀郡主，大统领的病……”
    他哀叹一声，刚才的气愤消失无踪：“大统领现在已经是病入骨髓，情况凶猛异常，跟老夫从前接触的瘟疫实在不同。”
    王御医也跟着附和：“大统领的疫病好像不似普通感染，这……臣等无能，一时间也拿不出具体章程，只能暂时压制，看能……”
    活多久，等他们试验出具体药方。
    云浣雪心里冷哼一声，知道他们这是明哲保身，就算是治不好拖着，也比在自己手里治死了强。
    这是御医署的保命教条嘛。
    可是她面上却还是做出感激状：“那还要劳烦各位御医多多为大统领操心了，请一定尽快拿出一个章程出来。哦，对了，东厢房那边还有一位朝廷命官，也身患重病，还请各位大人前去诊治一下。”
    “他可不像大统领，是普通感染。”
    云浣雪着重强调，也不知重点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御医领命，在黑衣锦衣卫的带领下来到洪正明房间。
    一路上御医都在打听那位到底是何人？
    普通感染是怎么个普通感染?
    只可惜陆云霆手下训练的一个个都是铜骨的身子铁缝的嘴，一个字也不透露。
    御医们带着疑惑推开了洪正明的房门。
    昏黄豆灯下，丁志宽正在给洪县令擦手跟脸。
    他与郑立一人照顾一天，今天正好他师父去休息了。
    “你们是什么人？”他放下毛巾，看着这群突然闯进来了的人。
    他仔细看，认出来这些人蓝袍圆领绣熊罴，和青彪，正五品从六品官服。
    丁志宽立刻跪下，“拜见各位大人。”
    虽然他还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群御医也蹙眉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捕快衣服的年轻人，再看躺在床上那个面黄枯瘦悄无声息的男人，只觉得天塌下来。
    这郡主那里是送他们来看这个“普通感染”的朝廷命官，分明是送他们来送死。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感染，分明看着比起霍大统领还要严重。
    大夫将就一个望闻问切，这第一眼就是看，明眼人一看这就是不行了的征兆。
    个个御医现在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强忍着问道：“这床上的是哪位官员？”
    郡主这么重视，居然派了他们所有人来看他一人，霍大统领都不看了。
    老实人丁志宽说道：“这是我们洪洞县的父母官，是勤政爱民的知县大人。”
    几个御医舒下一口气，管你是什么，官不大就好。
    于是和颜悦色道：“小兄弟请起来吧，我们是郡主派来为这位大人看诊的御医。”
    丁志宽一听是御医，整个人都精神了，赶紧给他们让位：“大人，快请，我们县令大人已经病了许久了……”
    相比起东厢房的和谐，后院主卧安静得可以。
    卫峥忽然拉住了云浣雪的手，将她带到僻无人烟处。
    “干什么？我还在等陆云霆的情况！”云浣雪有些清冷地甩开手臂上的那只手掌。
    她救下卫峥，为的可不是让他和她胡搅蛮缠的。
    “你就那么希望他活？”卫峥忽然很生气。
    云浣雪察觉不对，“怎么了？”疑惑问道，“你希望他死？”
    “没错！我就是希望他死！”卫峥的脸色在树荫下被蒙上了一层阴霾，他看着云浣雪，断然回答。
    云浣雪震惊，没想到他承认得这么干脆，峨眉轻蹙：“为什么？”
    “陆云霆为了这一方百姓奔波，虽然没有功劳，但是也有苦劳吧。”
    他不是一向忠君为民，怎么现在竟然说出这种话来。
    “为了这一城百姓，你是没看见外面的百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人死了连一张草席都没有，城外的尸体堆得比山还要高了！”卫峥指着那几墙之隔的街道质问她：“你知道他们过得是什么日子？饿了，吃死肉，渴了，拉着自己的手动脉就咬！”
    “外面活着的不是人，那是人间炼狱！”
    “我知道。”云浣雪回答的很平静。
    并且很平静的看着他猩红的眼睛再次重复道：“我知道外面是人间炼狱。”
    卫峥不可置信看她，“就这样你还要救他？这就是他管理的一方百姓，你说的苦劳！”
    “对，没错。洪城的百姓是很凄惨，但至少这只是在洪城，陆云霆困住了他们，不能救他们出苦海，这不是陆云霆一个人的错。”云浣雪很公允的说道：“这是瘟疫之祸，和他无关。”
    而且，下旨的人是皇上。
    因为那道密旨，他一个人被逼得没办法才能做了那样的决断。
    “困守一城，这是最冷血的做法，但是不得不说，却是不得不采用的手段。至少他拯救了东越成千上万的人，若是让洪城那些携带瘟疫的难民逃出去，死的就不只是他们自己，还有许许多多其他无辜的人。”
    云浣雪看着卫峥，生化危机那些电影，被困守在一城中的人还少吗？
    站在主角的立场上看那些，确实被围住的人很可怜，可是真的一旦蔓延，可怜的会是所有人。
    “卫峥，你是为将者，当知有的事可为，有的事不可为。你就忍心看着那些健康的家庭，只是因为走在街道上无意间碰见了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就要遭受家破人亡的惨烈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