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光阴酿 第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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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汐凉拍了拍单骏的肩膀,对方一闪躲开,她拍了个空。“有即曳这种师傅,想要活下去,常年身经百战,自然什么都会了。”
    “计策勘称完美,似乎我只用提供人就行了。”单骏沉思片刻,有些担忧地问,“若后天晚上不下雨怎么办?”
    “这还不简单?”汐凉耸肩,“那就改火攻呗。”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腮帮,“对不住,你的人要带的东西可能就会多那么一点点。”
    单骏:“……”
    “即曳让我打败他并重伤他的场景,在火攻之前?怕火攻开始,整个混乱,打不起来。”
    汐凉有点发愣,“什么打败即曳?”
    “这帮山匪几乎是靠他集合起来的,失了他就等于失去主心骨,这是他的原话。”单骏有种不好的预感。
    “哈哈!”汐凉毫无形象夸张地大笑起来,“皇帝怎么会派你这么蠢的特使来,连即曳这种话也信?哈哈哈……”不愧为师徒,汐凉的大笑和即曳如出一辙,又是拍桌又是跺脚。“他已经动身去皇城了,怎么和你上演你打败他的戏码?”
    “什么?”
    “若他真是首领,直接下令让大家投降不就是了?即曳完全是甩手掌柜,寨里的事情完全不管,仅有的威信也是因为他江湖第一高手的身份,并没有几个人听他的。只因为有他在,大家出去闹事的底气要足得多而已。什么主心骨,完全是胡扯。”
    “那他说的那些……”单骏拳头捏紧,骨头挤压的咯吱作响,
    汐凉摊手,“哄你玩的。”不嫌事儿多地又添一句,“他经常哄人玩,能不被骗到的大约只有我了。”忧伤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你要理解他,因为高手都是寂寞的。”
    单骏终于出离愤怒,他觉得他就是个傻子。
    汐凉于心不忍,“你莫要这个样子,他还没对你做什么呐,你没看见那些活活被气死的。不过若你想要报仇,我倒是可以把他的死穴告诉你,让你泄一泄愤。”
    “什么?”
    美到绝对算得上人间难寻的绝色,但是看在单骏眼中无论是谁也比不上他的妍妹好看的少女,此刻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你给他送一个美女过去,再让这个美女送他一罐子壮阳药,他绝对会怒急攻心走火入魔吐血三升,这是我根据多年试验的经验,总结出来的最有效的一招,屡试不爽。”
    单骏:“……”
    睡梦中的即曳连打了三个喷嚏,从被一群肤白貌美胸大腰细的美女环绕的美梦中惊醒,揉了揉鼻子,不甚清醒地嘟囔,“哪个仇家又在骂我?”扬起车帘子,“车夫,到何处地界啦?”
    “刚出京兆府嘞,是不是路太颠簸,吵醒了公子?”
    “这倒不曾。到皇城还要多久?”
    “还早嘞,马车本就走的慢,怕是要七八天,若公子嫌颠簸太过受不住,慢慢地走,十几天也是有可能的。”半百的车夫挂着一脸的络腮胡,操着一口地方口音。即曳租他车时,他特地把平日不用的毛毡都铺了出来,这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怕只得十七八岁哦,除了出手阔绰的银两,空手空脚就要走远路,也不怕磕着碰着了,浪费这一身顶顶好的皮相。还好他是跑正经生意的,要是遇上了别个,只怕一上车就给敲晕,高价卖到勾栏去了。这样成色的样貌,也不知能卖几多钱。车夫默默想着,肯定比自己一辈子辛苦赶车要多,唉,对于要把人卖掉这件事,其实他有一点心动……
    长着汐凉口中万年不腐的脸的老男人即曳又打了几个喷嚏,心道莫不是最近贪欢太多受了凉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并不发烫。想起还在同车夫说话,便道“大伯莫管我,快快地走罢,我去皇城有急事的,能缩短时间,我给你加钱。”
    车夫笑的淳朴憨厚,“公子客气嘞,公子前头给的那些,已经是平日里的十倍了。既然有急事,那我加快脚程就是了。”
    马车里的即曳没有说话,细长的眼睛眯起来,耳尖轻轻一动,轻笑道,“大伯,咱们怕是得耽搁上一会儿才能继续赶路了。”
    话音未落,周遭狂风大起,浑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你再走不得了,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受惊的马匹挣扎嘶鸣,跺着蹄子乱跳,带得马车左右晃起来。即曳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扭头温和地对车夫说,“大伯请走远些,一会儿怕是动静颇大,莫要误伤了您。”
    那个声音如同魔音鬼魅,阴魂不散,“身为杀手,何时变得如此心善?倒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武功第一要价第一的人。”
    “我几时同你认识?”即曳慢条斯理理了理袖子,“十二禤阁三十四鬼宿的怅亓宿主,虚张声势了这么久,还不准备现个身么?”
    空中有身影极速滑动留下长长的黑影,之后定在即曳前方,玄色斗篷将整个人都笼罩起来,一张脸只看得见线条分明的下巴,身形比即曳要高大许多。
    “敢刺杀阁主的人,都不配活着。”
    “也难为你们了,追到这个地方来。”即曳一只手背到身后,一道银丝滑出衣袖,“既然要打,就别废话了,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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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五天转瞬而过, 苦苦等待的庄梦玲还没有等到开国郡公府的提亲,鄞家的大小姐鄞霜华却迎来一道圣旨,赐婚于她和番王庞暤, 为正一品番王妃,婚期都定好了,四月十八, 一个宜嫁娶的大好日子。
    捧着圣旨的鄞霜华想破脑袋也想不通, 自己究竟是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才引起了庞暤的注意和兴趣, 去求了这样一道旨意。她当然不会认为突发兴致的皇帝赐婚给了傅家三小姐和马家五公子, 然后就上了瘾,把皇城中尚未婚嫁的人乱配对。傅斯烟有她当皇后的姐姐在, 皇帝至少知道傅家人口几许, 至于她,估计皇帝连有她这个人存在都不知道吧?
    嫁给庞暤不见得有多少坏处, 至少鄞霜华觉得自己不会吃太大的亏, 对方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心思深沉,那自己就以心思深沉处之, 她又不是不会。
    嫡长女高嫁, 虽然番王的权势并不如何, 不过那么多个王爷里, 除了一把年纪的敬王,无意娶妻的宁王,其他王爷都半斤八两。对于鄞家这种并非皇城中数一数二显赫世家, 能有个王妃之位已经算是主上烧高香了。鄞家笼罩在一片欢庆的气氛里,这气氛却感染不到一个人,那就是平日便言语不多,这两天越发深沉阴郁的鄞炘。
    鄞霜凌找他问过两次,她觉得他很有些不对劲,实在不像要提亲的人,半点笑容也没有,人似乎也瘦了些,脸上堆积着乌云。最主要的是,鄞炘问了她一个问题,她们进宫去琉璎水榭赴宴,除了到场的王爷,有没有遇到别的男人,特别是皇帝身边的人。鄞霜凌仔细想了很久,她自己是没有遇到的。鄞炘单独问到庄梦玲时,她才想起中途有一段时间她曾出去过,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遇着别人,就不为她所知了。
    鄞炘听后气息整个控制不住粗重起来,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最后一拳砸在身旁的柱子上,环抱般粗的柱子裂开出一条蜿蜒的缝,殷红的血从拳头上渗出来,把鄞霜凌的脸都吓白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难不成四娘在宫里得罪了了不得的人?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何苦这样伤了自己?”雪白的丝帕包上伤口,瞬间被血液浸透,鄞霜凌满屋子找伤药,“之前明明记得大哥放在这里的,又被扔到哪里去了?”
    “我没事。”鄞炘轻轻叹气,语气疲惫又无力。“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鄞霜凌走回他身边,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猜想,好的不好的参杂在一起,不好的想法明显要多些。“是不是玲子出了什么事了?原先订好昨天去提亲,也被你给拦下来,说推迟几天。大哥,你能告诉凌儿原因么?是庄家出了事,还是咱家要出事?别把所有东西都闷在心里。”
    相比起一个娘生的哥哥鄞嘉,鄞霜凌和鄞炘要更亲切些,大约是她是所有妹妹中最跳脱的一个,常缠着他偷偷溜出府去玩,他这个大哥少不得多费了些心。
    鄞炘拍了拍她按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安抚道,“无妨,不过是最近太累了,想要等事情少一些,精神也好些再提议亲的事,我现在的模样,她看见也是担心的。”
    鄞霜凌咬唇看了他半晌,最后说,“那大哥好生歇着,”
    “嗯,今夜轮班,歇一觉就要进宫,不送你了。”鄞炘抬手搭在眼睑上,大掌遮住了半张脸。走到门口,因为担忧而回头的鄞霜凌看不见他手掌之下的表情,只觉得屋外一片艳阳,而他却笼罩在深沉浓重的黑暗里,随时能被浑浊的黑吞噬掉。
    鄞霜凌往大姐霜华屋子去,她要把鄞炘的异样与她好生说一说。
    庄梦玲一大早起来眼皮就止不住地跳,一会儿左眼,一会儿右眼。她不是相信什么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的人,觉得自己肯定是昨天没等到鄞家的人来提亲,太过失望,夜里没有睡好,所以产生了不适。结果歇了一个午觉,眼皮的跳动不弱反强,简直要跳到睁不开眼睛了。
    不知为何,她有种奇怪的预感,鄞炘肯定出了什么事情。他要来提亲一事并没有宣扬出去,庄梦玲的父母亲对此事一无所知,还是鄞炘让人送信过来告诉自己,他这几天委实太忙,提亲一事怕是要延后,字里行间全是歉意和思念。
    庄梦玲唤了丫头进屋,换上出门的衣裳。鄞炘今日下午轮休,她想去见见他,一为心里无法压制的忧虑,二为她也想他。
    衣裳换好,人还未出院子,前院来人拦住了她,请她速去正厅接旨。
    庄梦玲一颗心突然开始狂乱地跳动,几乎要冲出胸膛。
    来宣旨的是煊太妃身边的人,懿旨说她聪颖敏慧,深得太妃喜爱,特召入宫,陪太妃一段时间。一段时间是多久,懿旨上没说,宣旨的宫人也没说。
    老嬷嬷生的格外庄重,为宫廷浸染多年,自带五分威严,声音听起来便不是十分柔和。“恭喜庄四小姐能得太妃青眼,马车已停在郡王府门口,还请四小姐动身,莫让太妃久等。”
    大夫人的面色并不是受宠若惊,反而有些犹豫,“这样匆忙进宫,需要带的东西都来不及规整,还望多准一晚,也不会因为仪容不整唐突了太妃,嬷嬷通融则个?”
    “大夫人说的原也在理,不过老身不过一传旨之人,太妃娘娘的旨意明示今晚务必带四小姐到她跟前。宫里必不会缺了四小姐所需的东西,至于贴身要用之物,后头收拾好了,送进宫便是。”说完,又怕对方不信似的添了一句,“兴晨郡主每次进宫都如此,总是突然召唤,并不见郡主有何异议。”言外之意就是,连郡主也是接了旨后忙不迭进宫,庄梦玲就别磨磨唧唧了。
    躲是躲不过了,庄梦玲轻轻道,“既然嬷嬷如此说,恰好我穿的就是外出的衣裳,现在便动身吧。”
    嬷嬷无甚笑意地夸赞了一句,“果然是的太妃娘娘心的,就是通情达理。”
    庄梦玲抿嘴对她笑了笑,转身朝母亲行了屈膝礼,“母亲,孩儿去了。”
    大夫人为这一跪弄得有些懵,她不知道女儿为何会突然如此,怔怔地看着她只带了大丫头浣溪,跟着嬷嬷出了门。被太妃喜欢上,降旨宣进宫伺候明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兴晨进宫侍疾,出来时可是得了无数赏赐的,若不是她刚晋正二品郡主不久,怕是又要提位次。可是大夫人偏偏生出一种悲伤来,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这一去,也许就再回不来了。
    想要开口把人叫住,想要对方回头来再让自己看上一眼,喉间却像堵了什么东西,发不出声音来,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人走远。等到回过神来追出去的时候,庄梦玲已经上了马车远去了。
    宣旨的嬷嬷并没有和庄梦玲坐同一驾马车,她坐的这辆要奢华许多,车里熏的龙涎香,若没有记错,上回在琉璎水榭闻到煊太妃身上熏香并不是这个味道。除此之外,这辆马车似乎是全新的,车里陈设一切都没有被用过。可疑之处越来越多,庄梦玲一遍一遍地自我安慰,不会有事,不可能会有事。
    浣溪见她实在紧张,动手就着车上有的水和杯子,把壶装了水放在火炉上烧热了,倒了一杯给她,“上回进宫,小姐还高高兴兴,这回同是进宫,小姐怎的这般坐立不安?”
    庄梦玲捧着杯子饮了一小口,苍白的嘴唇染上水润的晶莹,“这次不一样的,浣溪。”
    “奴婢伺候小姐这么多年,小姐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不信鬼神,处事不惊。连上回在玉器铺子里遇上歹徒,小姐也是一本冷静,奴婢还是头一回见您紧张成这样。”
    “是啊,我不该这样。”庄梦玲无意识转着手中的杯子,“我也不想这样。”可是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心里这种难受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无论她怎么放松,如何想开心的事,都只增不减。
    为了让她放松些,浣溪开始闲扯些有的没的,分散她的注意力。要是一直这么紧张,在太妃娘娘面前失仪,可就是大不敬了。“那回在玉器铺子里,是第一次遇上鄞公子呢。小姐还记得他那时的模样麽?奴婢们从栏杆上看着,他飞奔过来接住您的场景,真真和话本子里写的一般,没想到能够亲眼见着。”
    “我不记得了,他的胳膊那么硬,痛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哪里还有时间关心其他的。”说着倒是笑起来,“他接人的动作也不知缓和一下,半点不懂怜香惜玉,真是块木头。”
    浣溪揶揄道,“后头送来了那么些东西,生生送到小姐心软,可见鄞公子并不呆的。”
    “说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是何时只在乎起他,原以为此生非单骏不可,现在发现,不再心心念念那个永远得不到的人,我也可以过得很开心,比任何时候都开心。”庄梦玲看着杯子里的水,水面因为马车的前行不住晃动,没有半刻平静,一双落在水面上的柔和眸子因此被揉碎。
    马车停下的时候不知磕到了什么东西,动静有些大,让庄梦玲猛然惊醒,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睡着了。之前还紧张到手心冒汗,和丫头说了会儿话就睡了过去,连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
    车外有个声音响起,“请庄四小姐下马车。”
    庄梦玲忙打开车门跳出去,满眼的惊喜,“鄞炘,怎么是你?”看到他的瞬间,只觉得已经悬在半空许久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下一刻又为对方满脸的疲惫和憔悴而心痛,“你怎么了,脸色差成这样,是生病了么?”
    “我没事。”鄞炘的眼神有些躲避,“太妃在仪瀛宫,让我来接你过去。”
    庄梦玲就进过宫一回,对这个宫那个宫的根本不熟,见是鄞炘来接,猜测道,“皇上也在?”
    “嗯。”鄞炘有些含糊其辞,“快些换乘马车罢,别让太妃娘娘久等。”
    “这两日都在忙旁的事,不知道你的情况,你在信里又不说,早知道你成了这个样子,就该把事情全部推掉,早些去看你的。”庄梦玲坐在马车里,不敢打开窗户,就贴在车壁上说话,她知道鄞炘在外面听得见。
    “都是公务而已,忙过这一阵,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别担心。”
    “太忙的时候就别写信了,多节约些时间休息要紧。”
    “并不花多少时间,而且……我已经写成习惯了。”庄梦玲听到这句,银铃般的轻笑如同锋利的刀,将鄞炘一颗心一点点刺穿割裂,痛到不知道痛为何物。
    “之前说过食言者回被我杀掉,你又食言了一回,我又舍不得杀了你,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只要你开心,怎样都成。”
    “真的?”
    “嗯。”
    “唱个歌来听。”
    “……你被郡主带坏了。”
    “我还从没见过皇上,皇上长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很凶,一句话不投机就要杀人?”
    “……不得无礼。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了。”
    “鄞炘……”
    “怎么了?”
    “你以后会对我好吗?会一直好下去吗?”
    车外的人良久未答,再次开口时却是别的话,“仪瀛宫到了,下车吧。”
    庄梦玲没想到所谓的仪瀛宫居然巨大成这样,看着那被三人高的九条龙石雕环绕的巨大正殿,半张的嘴好半天都无法合拢。
    “我不能跟着,你一个人进去吧。”看到庄梦玲的一丝头发被风吹得在脸上扫来扫去,很想抬手帮忙抚一抚,生生忍住了就要抬起的手,所有的力气只够说出两个字,“莫怕。”
    庄梦玲笑的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在鄞炘心上来回地扫,“有你在,我不会怕。”说完,与平常道别无异,挥了挥手,转身一步步走上高台。
    中午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让天色迅速暗下来,阴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快要下雨了,一场伴随雷声,迎接春天的大雨。
    庄梦玲站在黑黢黢的宫门前,有些忐忑地回头看了高台下的鄞炘一眼,对方遥遥地对她点头,她的心便又安定下来,壮着胆子跨进高高的宫殿门槛,向里走了几步,然后跪在冰冷光滑的地上,头磕在手背上,“臣女庄梦玲,参见皇上,参见太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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