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皇后等等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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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银匙,也就比拇指指甲盖儿大那么点。用来喂药,那一碗药足足要喝个半个时辰。
    苦涩的滋味把嘴里灌了满当,那么小小的一点,足够人品尝到顶了。
    宣和帝不耐烦喝,正要抬手推开,朱承治捧着药碗跪在床前,“父皇再喝点,为了江山社稷天下百姓,多保重龙体。”
    说着那张精致俊美的脸上,还落了两道泪。
    真真个孝子,瞧得宣和帝险些没缓过气来。
    “不喝了。”宣和帝挥了挥手,他重新躺回去,“你回去吧。”
    朱承治应了,然后第二日,他又来了。而且是奉张太后的懿旨。亲娘压在头上,就算宣和帝再不想见着这个长子,也得捏着鼻子应下。只是每次没和人说几句,就把朱承治给打发走。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不舒畅,还是别的缘由,这病没有半点好转的现象,甚至一度转重,宣和帝嗓子疼痛咳嗽不断,两只鼻孔都堵了,气儿都靠口喘。
    顿时政事都不能出面处置了。这样儿躺床上,都浑身上下难受,别说要出面主持大局。渐渐的朝廷里头有了请皇长子出来暂时主持局面的声音,宣和帝听着,当即把朱承治手里的药碗给砸了。
    “甚么药,都是些庸医!”宣和帝怒喝,他双目布满血丝,“去,把那些庸医都给朕拖出去砍头!开的都是些甚么药,朕的病都治不好!”
    药汤淋漓泼了朱承治袍服下摆,汁液滴滴答答顺着衣裳往下滴。
    朱承治面不改色,“父皇息怒,太后娘娘已经下令,叫下面的地方官员送当地的名医入京城。”
    “还不用!”宣和帝两眼圆瞪,病中人喜怒无常,谁也摸不准他们的脉,“朕还没到那个地步!”
    “父皇的病……”
    “一点毛病,都是那些个庸医给拖累的!”宣和帝气喘如牛,怒火上来,弓腰又是一阵咳嗽。
    朱承治正要上前,见着自个淋漓的一身,又止步不前。
    太监进来,呵腰禀报,“皇爷,姚真人要进药,说是最近炼制出了新的丹药能强身健体,对皇爷的病有所益处。”
    宣和帝两眼倏地发亮,朱承治见到,下意识蹙眉。这些个装神弄鬼的东西,统统都不可信,金石之术要是真的那么有用。那些个道士早就自个先成仙了,哪里还用得着在宫里讨生活!
    “父皇,不如先听太医怎么说。”
    “不用!”宣和帝咳嗽了两声,抬手制止朱承治的话,“朕的身子,朕自个清楚,还不到要满天下求医的时候!既然有人献药,那就行了!”
    宣和帝心下急躁,自个身子到了什么地步,他心里都有些发虚。太医的药吃吓了肚子,病情不见好也不见坏。那些个太医生怕用药一个不好就大难临头,用的药药性都慢,怕有个闪失。
    可这会子要再慢下去,他自个都没有半点耐性了!
    朝臣说他圣体欠安,外头朝廷一个多月都没有上朝,虽然有内阁司礼监一外一内处置没出个什么差错,可也给内阁留出了空子。再病下去,那些个人再提立太子之事,他连压都压不住了。
    那些个朝臣的本事,就是他这个皇帝,也不能小觑。
    “叫他进来!”
    宣和帝挥开朱承治。
    朱承治见着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躬腰进殿,那男人头上结个髻子,眉眼瞧着平白无奇,丢到人里头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瞧不见半点仙风道骨的影子,也没有眉鼠眼的猥琐样儿。
    姚文龙跪下,给宣和帝跪下,然后身后太监就给送上药来。
    “父皇,这……”朱承治才开口,就被宣和帝喝止,“你给朕滚到外头去!”
    这话说的重,君命如山。不管是做儿子还是做臣都不能违背。朱承治只得退到外面。
    病人顽固起来,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回。宣和帝服用了姚文龙的药,然后紧接着就干脆叫姚文龙给上了针灸。
    这姚文龙还真有几分本事,那些个太医胆子小,只敢稳打稳扎,开出来的方都温和的连个纸糊的人都耐受的住。姚文龙胆子大的多,他上来就敢上针,把平常太医们不敢用的全用到了。
    他的大胆倒是把宣和帝的病情给缓解了。渐渐的有了些起色,养了半个来月,不说恢复到以前,但至少好转明显。
    宣和帝很是高兴,赏赐了姚文龙不少,甚至还越发亲近他,带在身边都多了。
    宣和帝对姚文龙越发满意了,以前就喜欢他炼制的丹药,现在自个的病也被治好了。心情舒畅,自然也乐的多施舍些恩惠。
    心情好了多带在身边,说几句话,也是个解闷的好办法。
    宣和帝病好了大半,上了万岁山看风景。万岁山上丛林蔽日,鹿鹤成群。于养病也是个好去处。
    宣和帝上了阁楼,在阁楼的最高处凭栏远望,“你说,朕这病来得可蹊跷了?”
    姚文龙跟在后头,听这话,腰和个虾子一样的弓起,“皇爷这病来的的确也太蹊跷了些,病势汹汹,瞧着委实有些古怪。平日皇爷身体安康,不至于如此。”
    说着,他卖弄关子似得闭了嘴,脸上露出为难。
    宣和帝看不上这样儿,故作高深的把戏,他自小到大见多了,也行不通,“有话你直说。”
    姚文龙飞快瞟了一眼宣和帝,奓着胆子回话,“这个么,贫道也说不好,只是皇爷这病委实蹊跷,平常人家的壮年男子也少有得病的,就算得病,也不过都是些小毛病。将养个几日就差不多了,但皇爷却……”
    宣和帝脸色沉下来,“继续说。”
    姚文龙低头舔了舔唇,继续说下去,“这个倒是有个另外的说道,两龙相争,必有一败。”
    “胡说八道!”宣和帝怒喝,他面色紫涨,姚文龙跪在那儿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另外的话。
    宫里头哪里来的两龙!全天下也有他一个敢自称真龙天子。也只有太子才能算的上一条小龙。
    太子,谁是太子。他都还没立太子呢!
    宣和帝僵住了。
    五六月的天儿开始热起来,炎热的天,宝馨等着下头送上冰块,每年夏季,下头的衙门就要给后宫照着份例送冰块。这都是规矩。
    谁知等了老半天,只送来了一半。她正摸不清楚头脑,打算叫人去问问。
    去问话的小太监还没出值房呢,外头就有人叫,“徐姐姐,不好了!”
    宝馨脸色一变。宫里严令禁止大吵大闹,承乾宫里头也是一样,听着声口像是方英。方英的腔调掉在半空,太监惯有的不阴不阳嗓音,还能听出些哭声来。
    她一下顾不上其他,跑出去,见着方英面无人色,见着她,两条腿啪嗒一下,跪在地上。
    宝馨跑过去“怎么了?”
    “徐姐姐,皇爷要咱们殿下出宫去!”
    这声儿闷头一棒子敲在宝馨头上,打的她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乱冒金星。
    作者有话要说:
    朱承治:老爸,不要乱吃药。
    宣和帝:不要你管!
    朱承治:哦,那你吃一箱吧。吃一箱……春*药
    第58章 下怀
    皇帝的儿子们只有一个能够继续留在宫廷里头, 其他的迟早要封王离开京城, 前往封地。
    宝馨咬了一口舌尖, 疼的缓过神来, 抬头就见着方英惶惶然半跪在那,如丧考妣。她上去一把揪住他, “皇爷给咱们殿下封王了?”
    这会儿方英的天都快要塌下来了。太监们的前途全都在主子身上, 主子不着好, 他们这些伺候的人的前途哪里见得着!
    方英哭丧一张脸,耳朵里头听着这话, 下意识就答,“这倒是没有。”
    “那殿下现在人呢?”宝馨满嘴里都是血腥气,说着话,舌尖都一跳一跳的疼。
    “在娘娘那儿。”
    消息是先在前朝宣布的,然后后宫里的人才知道。王皇后知道之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慈宁宫, 请老太后出马。惠妃是朱承治回来亲口告诉他的,听儿子这么一说,惠妃整个人哭的厥过去几次。明间里头一片混乱。
    “我苦命的儿!”惠妃两只胳膊吃力的抱住早已经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儿子, 哭的双眼红肿, 朱承治回抱住她,柔声安慰, “娘,别哭了。哭多了伤眼睛。”
    “长哥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小时候没人管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磕磕碰碰长大, 却还要受这份苦!”惠妃不敢嚎啕,只敢抽噎,整个人都搭在儿子肩膀上,腔子里头的气儿上涌,她两眼发黑,身子软软的向后一仰,朱承治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到,才没叫她一头栽在地上。
    朱承治半抱半拖把人给弄到明一间的山炕上头,里头外面的宫女太监乱成一锅粥,惠妃身边的大宫女瞧见这架势,指挥人把惠妃的鞋脱了,整个抬到炕上,又搬来被子把人给盖了,“殿下,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朱承治不答,他伸手在惠妃的人中上一掐,原本昏厥过去的惠妃悠悠转醒,两眼望见儿子,又掩面哭了起来。
    哭声淅淅沥沥,叫人心慌。
    “好了,娘,真的没事,没事。”朱承治安抚她,惠妃摇摇头,“长哥儿,只要你好。哪怕是要我的命,我也甘愿!”
    这话说的出自肺腑,可惜这世上就没有几桩能如愿的事儿。
    “去给娘娘倒杯茶来。”朱承治吩咐。
    春桃知道朱承治这是要清场了,嘴里嗳了声,冲其他宫女太监打了个手势。其他人跟着她一道静悄悄的退出去。
    春桃退出殿门外,亲自守在门口。外头的热浪已经腾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承乾宫遭遇了变故,腾腾的热气迎面扑来,竟然生不出半点热意。
    “去请徐姑姑来。”春桃对其他小宫女道。
    殿内成那个样儿,要是两个人抱住一块哭,场面就没办法收拾了!这会就得找个能镇得住场面的人才行。春桃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宝馨嘴适合。
    宝馨得了消息,很快赶过来了。她不在惠妃身边伺候,但却是朱承治的大宫女,朱承治在这儿,她过来,理所当然。
    宝馨一路过来畅通无阻。到了外间,她见春桃眨了眨眼。低眉顺目的等在外头。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里头传来拍掌声。静止不动的太监宫女们顿时活动起来,宝馨趁机夹杂在那些个宫女里头混到殿内去。
    说句实话,除非万不得已,宝馨才不愿意来惠妃这儿。一门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活寡妇,心思不说变态,却也挑不出什么好来。惠妃自个过得凄凄惨惨,外头也就罢了,这承乾宫内,儿子身边,要是闹出个什么事,她非得搅的风风雨雨。
    宝馨当年就吃过这个大亏,叫惠妃罚跪在太阳底下。在一帮子人面前给下了面子。人要面子树要皮,逼急了,她就敢在惠妃眼皮子底下动作。到时候朱承治更亲近自个,气死惠妃更好。
    她一入殿,耳朵里头就听到断断续续嘶哑哭声。
    那哭声软绵绵的完全没有气力,想来力气都在之前被耗费光了,只剩下干嚎。
    入了挂起的锦帷,过了两道水晶帘,只见着惠妃被朱承治抱着,两眼红肿,目光呆滞。
    朱承治手里攥着帕子给她擦泪。他抬头就见到宝馨,微微颔首。
    熬好的安神汤端上来给人喂下,不多时,安神汤起了作用,惠妃闭上眼沉沉睡去。朱承治叫人上了枕头,好好的把被子给惠妃盖好,让宫女好好伺候。这才和宝馨出了明间,紧贴着的暗间里头去。
    暗间和明间紧贴着,里头放着的都些明间里头用得着的杂物。
    朱承治领着宝馨进去,随意坐在杌子上,宝馨迫不及待开口,“殿下,这怎么回事?”
    朱承治面色不改,甚至宝馨都没有从他脸上瞧见半点凄惶,他坐在那儿,面上竟然还浮现了一丝笑容,“就你听到的那样。”
    宝馨简直出奇的愤怒了,都火烧眉毛了,竟然还有心事笑!
    “殿下!”宝馨走到面前,裙子一提,也不管怎么端庄,直接坐到他旁边,“这都甚么时候了您……”
    “那我该怎么样?”朱承治回过脸反问,他的面容沉浸在一片暗色里,只见得他分明的轮廓和那藏在交领里头颀长的脖颈。
    他头脸微仰,脖颈在交领里头仰出一段格外优雅唯美的弧度。宝馨见着他略略上扬的嘴角,说不清楚那笑容里是嘲讽多些,还是另外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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