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皇后等等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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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皇爷办事,下点雨又算得上甚么?”冯怀走在廊庑下头,“不怕皇爷叫你办差,就怕皇爷不让你办差了。”说着他话锋一转,“齐娘娘倒是个聪明人。”
    曹如意咦了声,不知道为何冯怀突然就说到齐贵妃了,不过他还是顺着冯怀另起的这个话头说了下去,“这倒也是,后宫里头漂亮美人那么多,齐娘娘也不算里头最出色的,但走到现在,还真有几分过人之处!”
    冯怀笑的略有几分深意,“嗯,这话说得也是。就瞧瞧她能走到甚么地步。”
    他说着,抬起手,拇指上苍翠的翡翠扳指扣在拇指上,映衬着阴沉沉的天,“再过几日,天就要放晴,到时候要入天寿山了。都警醒些,飞鸽传书给灵济宫。这段日子,皇爷不在京城,都仔细睁大眼给我盯清楚,那些个大人有没有做出甚么手脚来。”
    他这话里沾了血腥。曹如意跟在他身后在灵济宫的地牢里头见了不少,听他这么说,心下也兴奋起来,应了声是,呵腰去了。
    冯怀吩咐完事儿,插袖站在廊庑下头看下雨。北面粗犷,连下雨都带了几分急躁。他回忆起故乡里头霏霏细雨,心头都难得升上了抹柔情。
    他迈着方步走了两下,咂嘴一叹。齐贵妃就是败在孩子没养住,当年进宫进的晚,要是选皇后那会子进的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王皇后的事儿。
    不过就是现在,她也不能小觑。瞧着这能伸能屈的劲头,就比其他人要高出一截。后宫的女人在冯怀看来,就是那么回事儿,头上挂着高贵的头衔儿,就是皇家养在那么一方天地里头的金丝雀。一个两个终日饱食无事,困囿于宫廷,时间一长,性情都尖酸刻薄。就算斗,也是女人之间斗得和乌眼鸡似得,和外头就差个没有扯头发撕衣服了。
    对皇后之位有野心的妃嫔多,想要自个儿子做太子的也多。可像她这样,真正做出来,可就不多了。
    人在世上得有野心,有野心了,才好往上头爬。要不然一辈子庸庸碌碌,被人呼来唤去又有个什么劲头。
    这点上,他倒是有些欣赏齐贵妃。
    冯怀站定,想起宝馨来。这丫头妮子是打定主意要往上头爬,既然这样,他倒是宁愿这丫头和齐贵妃像。
    既然想做出一番事来,那就必须要做大事。就算最后不成,也要将这天下搅合的天翻地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好叫后来人都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自己这号人物。
    皇帝的銮驾不日进入天寿山,天寿山位于京城五十里外,除去南京的孝陵之外,其他所有皇陵都在这里头。
    宝馨也有幸跟着朱承治一道去。
    当然她是不能够和朱承治一块站着的,祭祖这事儿,就算是张太后,她也得站在一旁。别说她这个只是和朱承治玩暧昧的。
    宝馨站在宫人里头,跟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里头。皇陵修建的气势磅礴,几乎完全照着紫禁城修建,神道笔直伸展向远处,道路两边的石像生诉说着皇家的至高无上。
    这些比后世过来看所谓的遗迹,要远远有震撼的多。她不禁心里咂舌,花费这么多功夫就是为了埋那么两个人。
    泼天的富贵,在这面前,连渣滓都不是。
    她脚下走着,心思转的飞快。人从祾恩门的两侧掖门走进去,琉璃花门叫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朱承治跟随在宣和帝的身后进入祾恩殿,祾恩殿里头供奉着帝后的牌位。偌大的殿宇里,气势庄严。
    他站在皇子之首,离宣和帝只有一步之遥。他低头垂首,在震耳欲聋的礼乐声中,越发恭顺。
    朱承治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袍角,那边袍服上明黄,看似无常,其实是从苏州扬州一代调取的最好的织工,齐千人万人之力,挑选最上等的做工。借着光亮还能瞧清楚上头的暗纹,九爪金龙狰狞威严,代表着至上皇权。
    这东西也该有一日属于他。朱承治心想。
    宣和帝跪拜,他也跟着跪拜下来,他跪伏在宝蓝杭绸蒲团上,额头贴地。
    ‘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拜上’朱承治心里默念,‘以后来祭祀各位先祖的就是孙子了,孙子定不会让列祖列宗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朱承治狂霸拽:你要!皇位我也要!
    宝馨两眼翻白:你现在呢?
    朱承治咬牙盯:忍着!
    第53章 惊惶
    平常人家的祭祖, 但凡有些家底的, 祭祖都是风风光光, 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看看这家子孙后代如何出息,到了皇家,自然是天下的顶一份儿。
    孝子贤孙在先皇和先皇后的牌位面前跪成一排,神位的供桌上, 摆满了牺牲祭品,几上摆放着九鼎。礼乐大作,宣和帝亲自主持祭礼。
    这等重要典礼, 张太后却不在。她早年得宠, 生下皇长子得封皇贵妃,皇后见着她都要客气几分。儿子做了皇帝, 自个也得封太后。到头来,还是不能正大光明的到祾恩殿里。
    张太后等典礼结束,就随意找了个借口, 躲开了去。每年这个时候, 就是往她心头扎针,不得不来, 来了呢,却是站在一边儿, 连儿媳妇的位置都比自个在前头。
    皇陵里头有专门给守灵嫔妃居住的地儿,不过那不吉祥的地儿也不敢给张太后住着。另外腾了一间殿庑给她老人家。
    王皇后在前一时过不来,齐贵妃奉这位老太后到殿庑里头暂且松松骨头。
    炕床上早已经铺好了厚厚的褥子。皇陵靠山,天寿山林子多, 又是阴宅所在。阳气不足,哪怕三伏天,人在这儿都能被寒气给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眼下还没到三伏天,所以寒气更加不容小觑。
    “老娘娘慢点。”齐贵妃伸出胳膊搀扶着张太后,另外一边是连嬷嬷。张太后是真有些累了,也没客气,身子的重量往齐贵妃那里压。齐贵妃一个深宫宠妃,险些接不住张太后的重量,咬着牙把她给搀扶到炕床上。
    人上了炕床,宫女上来给张太后脱掉脚上的青舄。
    “劳烦你了。”张太后人坐在炕床上,两腿伸直了叫宫女用小玉捶捶打。
    齐贵妃垂手站在那儿,“老娘娘言重了,这都是臣妾该尽的孝心。”
    张太后嗯了声点点头,“你在这儿,泓哥儿那边没事吧?”
    齐贵妃低脸应了,“这会子,泓哥儿和大皇子一道都在皇爷那儿,有人照看着。”
    张太后嗯了一声,之后也没再说话,她闭目养神,今个她穿戴的十分隆重,头上凤冠沉重,已经叫宫女摘下搁置到一边,露出里头的额勒,她靠在炕桌上,深青的翟衣上织金龙云纹。
    她低着眼儿,无意往太后的裙裾上看了一眼,那等富丽堂皇高贵的纹样,瞧在眼里心里起了点异样的浮动。
    这一点点浮动很快就被按捺下来。她站在那儿依旧还是皇上喜欢的识大局的贵妃。
    张太后把她搁在那儿好会,一言不发。张太后不爱管事是不错,但性情还没到诡异的地步。平常和后妃相见,都会照着规矩办事,行礼之后就赐座,说过几句话后,后妃们就行礼离开。这样不给脸的倒是少见。
    殿庑里头除了伺候张太后的人之外,还站着好些从慈宁宫里带过来的老人。这些个老太监都是当初伺候过先帝的,他们屏气屏声站在那儿,没有半点声息,若不是去看,还真的察觉不到还有这些人的存在。
    但是齐贵妃却不能忽略那些人,她站在那儿,都能察觉到那些老人在自个身上的打量。
    她在宫里也有几分脸面,就算老太后要发落人,也是冲着她手下人来,叫她这个主子没脸。谁也不会冲着明面上来,齐贵妃在心里把自个做过的事都过一遍,看看有没有甚么事儿落在老太后的手里。
    张太后没有发话,谁也不能出声。那边的漏壶壶嘴口,水滴滴答答。齐贵妃站那儿真有些难熬,但难熬也得忍。这么一路走过来,还没有什么不堪忍受的,老老实实站在那儿好会。
    过了半个时辰,张太后终于一觉给眯醒了,两眼睁开,见着齐贵妃规矩站在那儿,手指稍稍擦了擦眼,“还站在这儿呢?”
    没有太后的话,齐贵妃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抬腿走人,“臣妾得替皇后娘娘在这儿伺候老娘娘。”
    张太后不置可否,“最近泓哥儿那孩子,你仔细瞧着,别叫他到处乱跑,毕竟这儿不比宫里,祖宗眼皮子底下犯事儿要严重的多。”
    “是。”齐贵妃点头。
    张太后嘴角又牵出和煦慈祥的笑,“说起来,你这段时间伺候皇上也累着了。”
    齐贵妃面露惶恐,“这是臣妾的本分,不敢言累。”
    张太后眼风上下扫了齐贵妃一眼,面前的女人年华早已经过了最美好的时候,保养的再好,和水灵灵的年轻姑娘是没法比了。皇妃九翟冠戴头上,面露的是端庄。
    “好了,你也忙,去前头帮皇后料理下文的事吧。”
    齐贵妃听在耳里,颇有些刺耳。她几年前因为儿子被立为太子,决心做将来唯一的名正言顺的皇太后,所以对皇后之位起了野心。有野心自然不能冒然行动,王皇后无子是个好由头,却还要看宫里两座大山的意思,她那会自请用皇后才能用的明黄。
    皇爷倒是没表示反对,倒是被皇太后给驳了回来。还派来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嬷嬷耳提面令,提醒她身为嫔妃的本分。那会她伏低做小了好一段时日,慈宁宫那边才没了动静。
    这下,话语里头又提醒她此刻的身份。做了贵妃,却还是皇后手底下的妃妾。
    齐贵妃心有不甘,却隐忍不发,她应了,低头给太后行了个礼,退出去了。
    张太后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她和我当年比起来,差远了。”
    这话说的是齐贵妃,连嬷嬷在一旁接口,“天底下只有娘娘独一份儿,旁人再怎么像,也得不了娘娘的精髓。”
    这话说的张太后眉开眼笑,浑身的疲劳劲都消解了大半。
    两个脸对脸笑了好会,张太后扶手,“待会你叫人和大哥儿说,趁着这会子忙乱着,可以适当走动走动。大男人就该四处走,老是困在宫里,我都担心他给关坏了。”张太后说着笑眯了眼,“这孩子我看着就喜欢,难得的是不像他爹,从小到大净瞎胡闹。我都不知道要给他收拾多少回!就这孩子叫人省心!”
    太后说儿子,那和外头老母骂儿子一样。口里是骂,但心里头却是疼。连嬷嬷也不当真,“老娘娘这是心疼皇爷呢。”
    “心疼还是心疼,也要他买我的账。”张太后脸上的笑消弭了些许,“说起来,每次来这儿,都挺没意思的。”
    “你说我都做了太后,却还只能在外头打转,正大光明的在里头站着,怎么就这么难呢。”她说着不由得抹了抹眼泪,连嬷嬷知道这是她的心病。
    说起来张太后也是个厉害人,宫里有皇帝把生母封为皇太后的惯例,但若是嫡母还在,那么就先尊嫡母为皇太后,然后隔一天再尊生母为皇太后,而且会给嫡母加上徽号以示尊崇和区别。但张皇贵妃硬生生的通过身边的太监和外头的阁臣给勾连起来,同天嫡母生母同尊为皇太后,甚至都加上徽号。出现两宫并尊的奇景。
    有时候齐贵妃敢和王皇后叫板,除了自个有儿子有宠爱腰杆子硬之外,还有张太后这个婆母的例子在前。
    这话连嬷嬷当然不会提。
    “老娘娘想些好的,如今老娘娘天下尊荣独一份儿,谁也比不上您。前头那个,在这上,也比不过您喃。”张太后这才高兴了。
    “你说的倒是,对了,叫人给大哥儿送点羊乳过去。他正在长身子,这地方也没多少好进贡,就拿我的例。”张太后高高兴兴吩咐完,叫过几个宫女过来陪着她解闷。
    外头朱承治跟在宣和帝后头,宣和帝回头一瞧朱承治,不瞧还好,一瞧吓一跳。好一个大小子站在后头,他生的老高了,仔细比较起来,竟然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平常他无声无息的侍立在下头,自个高高在上,也没怎么看他,这么久了今日才发觉出来。
    宣和帝颇有些不习惯,这么大个儿子,叫他竟然有些手脚无措。他是不能表露出半分的,“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了,你下去吧。”
    朱承治领命,恭恭敬敬退出来。他一出来也没耽搁,直接往外头走。皇帝祭祀先帝那是家事,不可能把朝廷百官都给带上,除去五军都督府里头过来的护军还有锦衣卫,其他的都是宫女太监之属。
    他穿过琉璃门,从神道另外的小岔道走过去。
    方英正在那儿等着,后面跟着宝馨。
    外头不比宫里,在承乾宫里,有朱承治这么一尊大佛正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在外头不成。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
    宝馨规规矩矩贴墙站着,没见一丝儿大宫女猖狂样。
    朱承治见着她,黝黑的眼里浮出笑来,脚下都迈着轻快的步子,他走到她跟前上下打量一通,“倒是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
    今天她换了装束,身上穿着男式的紫圆领袍,上绣折枝小葵花,周边有一圈细细的金线圈起来。头戴乌纱帽,帽上以花点缀,帽下额上缀以圆珠。这么一身,其实老大不习惯。
    宝馨听了吓得低头去看自个,以为哪里不妥当,“真的?是哪里不好么?”说着,还真的急急去看。
    朱承治笑的牙不见眼的,宝馨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抬头一瞧,睨他,“殿下又拿我寻开心了。”
    朱承治手握成拳头压在唇上轻咳了声,“走吧,这会没多少事了,可以到处走走。”
    宝馨听了心花怒放,马上应了。朱承治记得自个在行宫里头说过的话,在宫里头呆的烦闷了,想要出来走走。皇陵这里虽然少了几分人气,守陵太监和嫔妃瞧着都没多少活气,但终究还是聊胜于无。
    朱承治避开大殿和人多的地方,带着宝馨走上前头的角楼。角楼仿照宫里建造的,修的高高的,依靠山势,就格外的高大。这地方少人气,守陵的驻军又在外头,她跟着朱承治一块上楼去,竟然没有受到多少阻拦。
    上了楼顶上,朱承治双手扶住墙垛,“你看,这儿风景挺不错的。”
    宝馨举目望去,只见得满眼苍翠,松柏累累,一片的山头,尽收眼底。苍绿中可见宫殿的斗拱琉璃瓦,琉璃瓦是富贵的颜色,在松柏之中也格外醒目。左右没外人,那边站着的方英睁着眼做瞎子,只当什么都看不到。
    宝馨胆子忒肥,脖子伸出去,去探个究竟。
    朱承治瞥了一眼眼前的美景,回眼瞟她,见她樱唇微张,露出些许皓齿。眼里露出点晦涩。
    “真壮观。”宝馨欣喜笑道,她瞧见那边的宝顶,偌大的一个圆,上头用青砖盖的严严实实,别说松柏,连半颗草都没有。
    她咦了声,脖子一缩又回来,“不过……”
    “不过甚么?”朱承治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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