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绝不放手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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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珈文帮忙把肖扬往上抽了抽,对肖诚说:“非典那年,我还在小学住校。有天宿舍的阿姨给我一个袋子,说是我妈刚来给我送的中药。我大半年没看见我妈了,那会儿就跟发疯了一样跑出去找她。我妈根本没想见我,撂下东西就走了。不过,我还是看见她了,就一个背影。她烫着大波浪,钻进辆桑塔纳里。”
    她边说便帮人开门:“我那时想,我妈真时髦。我不懂桑塔纳就是个不上档次的牌子,我特别骄傲,同学的妈妈里,我知道的,没一个会开车的。你看,我妈对我再不好,我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她的好。妈妈就一个,又不像男女朋友,不合适了就换人。肖扬还小,你们何必非得让他知道他妈不好呢?”
    肖诚正走着,突然停下,深深望向楚珈文,就跟他看肖扬那个小可怜的眼神一样。他声音温暖:“今天晚上我跟肖扬睡一屋,”他笑笑,“不能陪你了。”
    楚珈文小声说:“谁让你陪。”说着,把人推走。
    肖诚背着孩子,轻松得跟背个旅游背包一样。他走得飞快,孩子的两条小胖腿在他背上晃来晃去。
    夜色微凉,月光让这蔷薇胡同不再布满灰尘,也不再棱角分明。肖诚在想楚珈文,第一次,二全在祁叔的小吃摊叫她嫂子,她笑眯眯的,算是默认;第二次,他当着程一山说她是自己女朋友,她也没有反驳;这次,他当着那么多人,替她辩解,帮她挽回尊严,她却不认了。
    虽说是句玩笑,可肖诚却当了真。
    因为关心,才变得异常敏感。她所有的情绪都瞒不了他。
    肖诚知道自己的毛病,他太把楚珈文当回事了。打开家门,她就是肖诚外面的世界。不管是好是坏,有多少秘密,这个世界都在不停地诱惑着他,让他不知疲倦地在里面探索。
    他能感知,甚至能预测,这个世界细微的冷热变化,但却对她无能为力。
    背上的孩子动了动,突然一个激灵醒了。他紧紧抓住肖诚问:“爸爸,这还是蔷薇胡同么?”
    肖诚笃定“嗯”了一声。
    背上的小手这才放松。这孩子怕把他送走,连觉都睡不安稳。
    肖扬半晌说:“爸爸,我们学校明天迎接外宾,我们班的节目让选上了。你能不能来看?”
    肖诚问:“怎么放假了都不让消停?几点,我请个假。”
    肖扬说:“下午四点。老师说,可能会迟点。”他懂事说,“爸,你不用请假,下班早点出来就行了。”
    肖诚点头,肉肉的小胳膊夹在他脖子里,软乎乎的。
    他问:“你们什么节目?”
    肖扬说:“唱歌。一共有四首。”
    肖诚皱了皱眉:“怎么没听你在家唱过?”他把小家伙向上耸了耸,说,“唱一段。”
    小家伙趴在肖诚背上唱了起来:“月光光,想爸爸……”
    唱了一段,没声了。
    肖诚晃晃后背,“哎,没唱完呢。”
    小家伙说:“唱完了,下面是唱妈妈的,我,不想唱。”
    “那是老师要求的,你说不唱就不唱啊?”
    “我都是只张嘴,不出声。”
    肖诚笑着说:“我儿子出息,那么小就会假唱啦。”说着,架着小家伙的胳膊往上一抽,让人骑上脖子。
    肖扬看着两人摞在一起高高长长的影子,揪着肖诚的耳朵大声说:“爸,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
    肖诚说:“行啊,再娶个媳妇,有俩娃,喊我爷爷。”
    自始至终,肖扬都没有问梅青半句。有些事,不面对就可以不用去做决定,这道理浅显得,连这么小的娃娃都懂得……
    ☆、轮不上你
    梅青接到楚珈文发的短信,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楚珈文的店里,手里拎着一个跟上次一模一样的游戏机。
    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楚珈文当然是因为前一天梅青说的那些话。梅青当着那么多人揭她的短,她自己倒没什么,可用她的短处当作侮辱肖诚和肖家的武器,这种行为就显得太卑鄙了。
    梅青仍是一身高定套装,限量款的高跟鞋和手袋,膈应地瞅着楚珈文。
    她早就看楚珈文不顺眼了。
    梅青心气太高,总是拿别人跟自己作比较。她觉得,自己跟楚珈文出身不好,都是做着麻雀变凤凰的梦,削尖了脑袋挤进豪门里的,应该有可比性,可比来比去,楚珈文总是样样比她强。
    比她年轻,男人比她的有钱,比她有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
    什么都有圈,贵妇也有。楚珈文不怎么参加她们组织的聚会,但梅青却在各种聚会的场合,听到那些女人们议论的主题,总是关于楚珈文。
    楚珈文送了两幅油画作为生日礼物;楚珈文推荐了一家很有格调的料理;楚珈文介绍了一个有名的瑜伽教练;楚珈文说那个牌子的新款靴子已经可以打电话预订了;楚珈文上了杂志封面;楚珈文……
    梅青不想听,她舍弃了儿子,牺牲了尊严,却还是赢不了。
    终于有一天,楚珈文淡出了那些同类的视线。梅青幸灾乐祸,攀得高,跌得重,活该。
    但最近梅青发现,这个女的,正在夺走她最珍贵的一样东西,她的儿子。
    对于这个孩子,梅青不是不上心。当初跟他分开,只有梅青自己知道有多痛。可她这些年,并不把这个当成个事。因为她知道,这孩子迟早是她的。肖爸肖妈年纪越来越大,精力就越来越差,肖诚自己也要娶妻生子,肖扬这孩子,他们留不住。
    可上次看见肖扬对着楚珈文叫姐姐的亲热劲,再看楚珈文看肖扬的那个眼神,梅青心头一紧。这女的,是老天爷派来玩她的吧。
    楚珈文向来会撩男人。上到九十九,下到刚回走,只要是个公的,楚珈文都不会放过。梅青不淡定了。
    真是膈应。
    梅青把袋子往店里的桌子上一放,鄙视说:“表面装得跟白莲花一样,这点钱都不愿意花,就你这样,还想当我儿子的后妈?”
    楚珈文头都没抬:“这钱该你花。”
    梅青一撇嘴:“凭什么我花钱,你落好?”
    楚珈文这才抬眼看看梅青,理直气壮说:“因为你横竖也落不着好。你的儿子,六年前你不要他,他恨你;现在你强行要把他带走,他还是会恨你。”
    梅青一上火,牙根生疼。她咬牙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恨我,我给他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玩好的,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楚珈文像看笑话一样摇摇头:“因为我恨过。即使小时候不恨,长大了,也会恨。”
    楚珈文的爸妈都抛弃过她,可到头来,她还是恨她妈多。因为两人离婚的时候,楚珈文记得她妈说过一句话:“我不要孩子。”
    刻骨铭心。
    “孩子不是一个物件,你想拿就拿,想扔就扔。他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思想。他会判断谁对谁错。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件东西,你当初扔给肖家,现在人家帮你照顾得那么好,你要收回来,连个谢字都没有,还把人欺负成那样。你觉得自己做得挺有理?”
    梅青哼了一声,“这你怨不着别人。我这么着急要把孩子领回去,还不是因为你上赶着要给我儿子当后妈么。”她起身离开,推门说,“我儿子亲妈活得硬朗着呢,死不了,还轮不上你。”
    打开门,梅青一激灵,到底是做了亏心事。
    跟她面对面站着个灰发女人,正怒目圆瞪,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梅青虽说前一天占了上风,可这蔷薇胡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不宜久留。她给人让了个地方,将笑不笑说:“您这时候挑得好啊,儿子去上班了,您跟人单挑。可别太欺负人了,保不准人家会告状呢。”
    肖妈的目的是楚珈文,不愿跟梅青纠缠,只用疑惑目光看着梅青和楚珈文两个女人。她进了门,一眼看见桌上放着的那个游戏机。
    肖妈面色不虞,楚珈文给她让座,她偏不坐,自己寻了个椅子,面对着楚珈文坐下。
    老太太问说:“你在认识肖诚之前,就跟梅青认识?”
    楚珈文点点头。
    从玻璃窗投进房间的阳光,刚好照在肖妈脸上,模糊不清的轮廓里,那带着阴影的表情一点点凸显出来,鄙视,愤怒,还有些惊惶。
    对面的人用力一拍桌子,对着楚珈文,牙齿打着颤道:“你不愿让肖诚留着孩子,就想帮梅青给我们家下套,把孩子送走?”
    也难怪肖妈起疑,梅青刚开始也是这么打算的。
    楚珈文轻松坐在柜台后的椅子上,眼神清亮,语气平淡道:“我没有。”
    冷静的气势,让肖妈半晌开不了口。老太太审视着楚珈文,这女孩年轻漂亮,长得挺有灵气,关键是该细的地方细,该丰满的地方丰满,用男人的话说,是个尤物。
    肖妈在心里叹口气,她家肖诚,是真的喜欢楚珈文。昨天她见了,肖诚连瞅着楚珈文的眼神都跟平时不是一样的味儿,像是被勾了魂一样。
    楚珈文不算热情,不动声色望着肖妈,说话也不卑不亢。老太太心说,别看岁数不大,这城府,够深。
    干脆开门见山,肖妈说:“我们肖诚,有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在新区有套住房,车也要换新的。他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从小到大,干干净净没做过什么坏事。我们家只要求他能正经找个媳妇,不要多漂亮,只要背景简单,知根知底就行。”
    “我这人呢没什么文化,说话可能不好听。听梅青昨天说,你那么年轻,就去给有钱的人当——”肖妈保守,说不出那个字眼,她吞口口水接着说,“你这人品,我们家信不过。你既然跟梅青认识,那应该清楚她坑了我们家的事。我们不能再被坑一次,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接受。”
    老太太深深吸了口气,她也有孩子,她知道说这些话会伤人,但她宁愿被伤害的是别人,也不愿是自己的儿子。
    “我们是这条街上的老人。只有我一句话,你这个店就在这开不下去。你还是离肖诚远一点,别总跟他这么腻着,让他踏踏实实找个姑娘谈恋爱结婚。你要是做到了,我们全家谢谢你,你算是个识大体的姑娘。你要是还缠着我们家肖诚,我们也不可能让你嫁给他,到时候,耽误的可是你跟他两个人。”
    楚珈文望着肖妈有些走神。老太太絮叨,中心思想就俩字——“你滚”,让她颠过来倒过去变换了那么多句式,还好老太太没文化,只会一国语言。这样让人想不走神都不行。
    老太太穿着一身她认为很庄重有品位的衣服,但一看就是对面服装店出品。她的左手无名指戴了一个设计粗陋的金戒指,上面却缠着崭新的红线,可能是刚刚换过。她没有任何保养,衰老得很彻底,脸上深深浅浅的都是皱纹。她很瘦,胸部下垂,衣服里应该戴的是那种地摊上卖的简易文胸。她的头发花白,两鬓和发迹最为明显。
    白发。楚珈文想,那个女人,现在也应该有白发了吧。她会像肖妈这样放任不管,还是会去不厌其烦地染发补染呢?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刻薄、自私、絮叨、疑神疑鬼、出言不逊、强人所难。但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她的儿子。这是护犊的母性本能。
    楚珈文多希望她自己的妈妈也可以这样,在认为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或者有危险的时候,像一个狂暴女战士一样跳出来。
    在韩文宇甩了她的时候,有人啪啪给他两嘴巴,说:“吃干抹净就想跑,老娘跟你这个人渣拼了。”
    在韩文宣欺负她的时候,有人拿菜刀出来,说:“先让你当了太监我再报警。”
    在梅青或者山嫂说她坏话的时候,有人嘴脸难看地吐她们一脸口水说:“老娘新东方撕逼专业八级,不服来战!”
    但是,一次都没有。
    有一种生物,叫做别人的妈妈。
    楚珈文起身,拿一次性杯子接了一杯水。她递给肖妈说:“阿姨,你喝口水润润嗓子,再接着说。”
    肖妈被噎得有些错愕。
    门铃带着怨气响了一声。楚珈文先扭头看,淡淡说:“阿姨,你儿子来接你回去了。”
    肖诚看着楚珈文,那人脸上不带任何表情,他的眼睛里一瞬间失了焦。
    肖妈不依不饶,对楚珈文说:“你答应我,我就走。”
    肖诚一把把自己的妈搂住,连推带抱往外走:“还答应什么啊。走吧,家里有果汁,比水好喝,咱回家喝啊。”
    肖妈被人裹着出了门,肖诚趁机回头,楚珈文趴在柜台上,低着头记账,根本不看他。
    门外,祁叔帮忙打着哈哈,拽着肖妈一起往回走。
    幸亏祁叔早上去进菜,看见肖妈进了楚珈文的店。他赶紧给肖诚打电话,肖诚还在上班的路上,就调头赶了回来。
    三个人走到一处有树荫的地方。
    肖诚跟肖妈两人这会儿不对眼,都不吭声。祁叔老好人,两边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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