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绝不放手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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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说没有恶意,鬼才信。
    “滚。”楚珈文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韩文宣,你故意让人在店外面等,是想让这条街上的人都以为我不是正经女人?你这是算准了,我不敢让人知道那些黑历史?”
    韩文宣一眯眼,不但不生气,还似乎很有耐心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聆听对方的声音。
    楚珈文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仰起脸,目光锐利,像是淬了毒的箭,带着致命恨意。
    她越是愤怒,韩文宇越是得意。这么容易被激怒,俩人以前的那些渊源,她都还记得呢。
    韩文宇对着眼前这朵娇花挥动手臂,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样子:“行行行,我知道你敢。被人发现了你的过去,你在这条街混不下去了,大可以换一个地方,等着被韩文宇发现,被认识你的人发现,被我发现,被当地的人发现。然后,你再换一个地方。直到,所有人都对你失去了兴趣,你就可以像没有来到过这个世界一样,默默老死。这,就是你给自己设计的结局?
    “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再也画不出好东西?那是因为,你这六年过得太平顺了,也太空虚了。你学会了一样我们搞艺术的最要不得的东西,就是认命。没有了极致的忧伤,也没有了特别的愉悦。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六年前的人设,一个失足少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艺术的感染力,需要的就是这种冲动,失去理智的冲动,常人无法理解的冲动。”
    每个人说起自己热衷的事物,便会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韩文宣忘情演说,把脸贴得更近,“六年前,我可是打眼就挑中了你。想想就遗憾,我弟就是这样,我到了嘴边的东西,他都要抢过来先尝尝——”
    心口一凉,他下意识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看清楚,楚珈文一手拿着把水果刀,跟发疯一样,向他捅过来,“是你自己找来的,是你让人在外面等的,店里发生什么,我说了算!”
    韩文宣慌忙拿桌上的彩绘底座去挡。“当”的一声,他手臂一震,顺手把金属底座向楚珈文掷去。
    楚珈文偏头,底座砸中架子,石膏娃娃碎落一地。
    听到店里动静不对,外面有人拍门,山嫂直接领着几个人冲了进来。二全比那几个人都快,首当其冲跑到韩文宣面前。楚珈文把刀藏在身后,自己后退几步,贴在墙上。
    “韩老师!”二全忧心忡忡喊了一声。
    韩文宣拿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整了整衣领,跟没事人一样笑说:“还是以前那个暴脾气,一句话没对她心思,就乱砸东西。”说着,跟大家作了个一起出去的手势,“没事没事。唉,那谁,你不是要我的签名吗?走,我再送你几张我音乐会的vip门票。”
    众人表情复杂,看楚珈文没事便鱼贯而出。
    韩文宣走在最后,将要出门时,仍不甘心,转身轻声道:“我手里,攥着我弟的一个把柄。凭着这个,你准能让他离婚,然后回过头来娶你。”
    他拿了张名片,塞进卷闸门的门缝里。
    ☆、我喜欢你
    店里立时安静下来,楚珈文瞪大眼,望着卡在门缝的那张小卡片,脱力垂下手臂。她有些气喘,身上控制不住地颤抖,只好就势顺着墙根蹲了下去。
    韩文宣这种人,就是典型的那种院子里的恶犬。以前有韩文宇在她身边的时候,韩文宣只能夹着尾巴;现在她没人护着了,这条狗就跑出来咬她,欺负她。
    楚珈文半晌站起来,收起那把刀,开始打扫一屋子的狼藉。
    头疼得厉害,楚珈文从手袋里拿出一瓶止疼药,倒出两粒,塞进了嘴里。这药是肖诚买的。那晚过后,楚珈文就把药随身带着。她捏着药瓶想,这个礼物,可比那对耳钉实用多了。
    山嫂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
    楚珈文正准备关上店门。她这会儿没心情也没精力陪人聊天,便没把人往里让。山嫂却像一床被抽真空的棉被一样,自己硬是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楚珈文看见这号人物脑仁更疼了,她托着半边脑袋问:“嫂子,你有什么事么?”
    山嫂破天荒的沉默,拉开一把椅子坐下,郑重其事盯着楚珈文,一瞅就是半晌。
    楚珈文垂下眼。她明白,当一个人拼命想对你表示出尊重的时候,她的心里其实特别看不起你。
    “珈文,”山嫂斟酌开口,“嫂子在蔷薇胡同住了十一年。这条街上的人,不像在大城市里的人那么开放。嫂子下面要跟你说的话,可能在你这儿,显得又傻又土,也可能你觉得根本不是个事。但嫂子一定要跟你谈谈。为什么呢,因为像你这样的姑娘,像发生在你身上这些事,以前咱这条街上,压根没有过。”
    楚珈文仍是低着头,长长出了口气。
    山嫂点头,这丫头,起码还知道羞耻。她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份叠成豆腐块的报纸,在楚珈文面前展开。
    楚珈文在报纸上看见了自己的脸。【光源二少迎娶千亿新娘,美女画家豪门梦碎】。这个消息曾经让她觉得是人生的终结,没想到出现在这报纸上,却是条娱乐新闻。
    楚珈文脸色苍白,把打开的报纸沿着折痕,慢慢地对折起来。
    山嫂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女孩,她心里埋怨起自己来。本来是楚珈文不占理,可为什么她一对着楚珈文,就心虚张不开嘴了呢?
    山嫂深呼吸,学着电视剧里正派主角的样子,义正辞严:“我也是最近才认出来,下大雨那次来找你的那个男的,就是这报纸上的豪门少爷。那天晚上,我看见你俩,内什么,抱在一块儿。珈文,你想想,他都不要你了,又回来找你,这藕断丝连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还有今天这个,二全都告诉我了,那人是个拉小提琴的,是什么,演奏家。二全小,看不明白,嫂子心里可有数,”山嫂叹口气,看着空了一块的架子,上面少了不少石膏娃娃,“东西都撞碎了——”
    言外之意,够激烈的。
    楚珈文眼皮微颤。山嫂每一次发出声音,都会让她头疼加剧,像是小时候玩的掌上游戏,一条蛇,一点一点咬住了她的神经。
    “按说,嫂子不该管这闲事,”凡是以这种句式作为开场白的,偏都是最喜欢管闲事的,“我是为了肖诚。”
    听到肖诚的名字,楚珈文脑子里轰的一声响。
    单凭嘴说不过瘾,山嫂伸出食指,对着楚珈文的鼻尖比来划去:“珈文,做人要凭良心。别人眼里,肖诚吊儿郎当,又带着个那么大的孩子,有女的愿意跟他就不错了,碰上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像是他高攀了。可事实是什么样,你俩到底是谁配不上谁,你心里最清楚。”
    楚珈文猛地抬起眼,目光投射在对方脸上。看来,山嫂这是认定了,她是专门给有钱男人做情妇的,而这种有钱的男人,还不止一个。
    楚珈文态度愈发疏离,淡淡哼了一声,说:“我不清楚。”
    “不清楚?”山嫂一拳打到棉花上,怕对方不服,一时性急,便使出了杀手锏,“你这样的女人,可是他们老肖家的大忌。”
    八卦这种事是山嫂专长,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肖诚根本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肖扬那孩子,是肖诚他哥的。他哥比肖诚大五岁,几年前出了场事故,人没了。就在老肖家最难受的时候,肖诚他嫂子,跟着个有钱的人跑了,儿子也不要,就丢在老肖家不管。肖诚看小肖扬没爹没妈可怜,就留在自己身边,当儿子养着。”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们家,怕是再也容不下第二个这样的女人。
    楚珈文不再出声,安静看着山嫂两片唇翕动,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讲着别人家的噩梦。她默默走到了山嫂面前。
    店里只留了一盏小灯,楚珈文的脸,此刻正好湮没在阴影中。
    山嫂见楚珈文无话可说,心里暗自得意,到底是要出大招狠招,才能一波致胜。对肖诚前任嫂子梅青的厌恶先入为主,山嫂下定决心,她不能让楚珈文这个狐狸精坑了肖诚。而且,这女的跟男人纠缠不清关系混乱,留在蔷薇胡同就是个祸害。她要想办法,把这个祸害赶走。
    “我劝你,还是放弃肖诚——”山嫂继续那个话题,口沫横飞,才说了一半,突然舌头一硬,两眼发直。
    对面,楚珈文已经利落地脱下了上衣,又解开腰间纽扣,微微弯了弯身子,褪去了牛仔短裤。
    灯光不亮,却足以让人看清面前起伏有致的身体,白皙,匀称,泛着一层柔光。
    “你,你,你,”山嫂眼看着楚珈文把手背到背后,摸到了文胸的搭扣。她窘迫不已,往四周急慌慌瞅了一圈,大叫,“楚珈文,你这是干什么?”
    楚珈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冷淡答:“嫂子,原来你知道,什么叫作隐私。我的事,肖诚从没有问过;肖诚自己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要告诉我。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你凭什么要打听,要揭穿?把别人衣服扒光,让最私密的部分暴露出来,你就那么爽?”
    楚珈文说着,又把衣服一件件原样穿了回去,“我的隐私,是我想让谁看让谁看,而不是谁想看谁就能看。”
    山嫂懵了,她忘了,电视剧里的正派主角,都会被坏人打败,要真有一波流,那还拍什么电视呐。
    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山嫂是刑警的老婆,是这条街上十多年来,最本分最贤惠的媳妇。她这次来跟楚珈文摊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最有资格替这条住出了感情的老街,来教训一下这个新来的、喜欢惹事的女人。她明明做得对,却反被侮蔑羞辱,山嫂咽不下这口气。
    “楚珈文,你,这也,太不要脸啦!你陪男人睡觉你倒有理啦?”山嫂气得口不择言。
    “嫂子,你不陪男人睡觉?”楚珈文轻声讥诮。她边说边走到门口,拉开了大门,问:“你还有别的事么?”
    山嫂一咬牙,一跺脚,走到门口。她转脸对着楚珈文,看起来是在发狠,却没有了刚来时的气势:“你别得瑟,你的事,我无论如何也会说给肖诚听。至于你听不听劝,那是你的事,反正吃亏的也不是我。”
    楚珈文没有回应,她失神看着山嫂的背影,头脑迟钝,从头到尾只记住了山嫂说过的一句话——肖扬,他不是肖诚的孩子。这就是了。一个没有跟自己的妻子共同孕育抚养过亲生孩子的光棍,你能指望他把孩子带多好呢。
    从店里到家里,这大半条街的距离,没了那人在身边,显得乏味漫长。止痛药缓解了头疼,却因为她没吃晚饭刺激着肠胃。楚珈文有气无力,走得很慢。
    回到家里,她翻了翻,上次肖诚买来的零食,还剩下一袋饼干。虽然没有胃口,她还是勉强塞了一块在嘴里。人得吃东西才能活着。
    手机铃响,楚珈文拿起来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名字,让她心头一酸。
    “你白天给我打过电话?我那会儿手机没电了。”肖诚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累。
    “嗯。”楚珈文费力咽下嘴里嚼了半天的饼干。
    “想我了?”那人带着些痞气笑了,“我没在家,这会儿不能见你。”
    楚珈文问:“你现在在哪儿?”
    那头像是躺在了床上,慵懒伸展了一下身体:“出差,在b市。”
    出差?楚珈文皱了皱眉,她白天去过他上班的地方,保安告诉她,肖诚请假了。
    “怎么不说话?刚从店里回来?晚饭吃了么?”
    一连串的问题,楚珈文没有回答。她还在思索着出差和请假的区别。这让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楚珈文对欺骗的容忍度,比常人高出很多。以前韩文宇总是骗她,她心里明白,却从不点破,甚至一点都不生气。因为她觉得,只要在感情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骗她,就不需要去纠缠细节。这样,省去了情侣之间不必要的争吵,是呵护两人关系的行为。
    在一起时间久了,她也有几次,趁着机会暗示过婚姻,但韩文宇都以各种各样的藉口搪塞过去。那几次,她很是伤心失落。结婚这种事,毕竟不是小事,不能骗骗就算了。
    那些时候,楚珈文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出身不好,那种豪门又特别讲究,说不定韩文宇是为了她好,怕她因为结婚这事受气呢。现在想想,为了原谅男人的谎言,她自己的底线却一再退让。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辛辛苦苦等来了——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就连听说韩文宇订婚的消息,她还是不信的。韩文宇含糊其辞,说是两家公司合并,为了扩大市场做的一个示好的动作。生意的事她不懂,虽然担忧加剧,可也说不出个门道来。
    直到这事板上钉钉,她还忍住眼泪,傻傻问韩文宇:“这次总该不是骗我的吧。”
    “豪门梦碎”,那可是字面意义上的“碎”。韩文宇结婚的时候,楚珈文砸了伸手能及的所有东西。她这样的失控,不单单是因为难过,而是气恼自己太傻。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只是换来了更多的欺骗。她怨韩文宇,更怨自己,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如今一切重来,她闭上了眼睛。
    “喂——”肖诚听着她半天没动静,确认电话还在通话中,沉默了一阵,才问说,“你是不是又头疼了?”
    一面是心安理得的谎言,一面是只有爱人之间才会有的,极为精准的直觉,楚珈文难以抉择,赌气道:“没有。”
    “你骗不了我。”那头打火机“啪”的一声响,肖诚点了根烟。
    楚珈文被气笑了,真是贼喊捉贼。
    “吃药了么?”肖诚问。
    “吃了。”
    那头“嗤”的笑了,话语轻松又温情:“傻子。”
    两人半晌无言。
    楚珈文下定决心,即使是谎言,也不再去拆穿。
    肖诚和韩文宇不一样。他从里到外,都透着干净。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去伤害别人。
    楚珈文愿意为了肖诚再错一回。人活着,爱恨喜悲,就跟吃喝拉撒一样,不知不觉就是一辈子。或许,这次结果不同呢。
    “早点休息吧。”肖诚嘱咐,“疼得厉害了就去医院看看,别忍着。”
    楚珈文答应:“知道了,我现在好多了。”将要挂上电话,她突然又叫住他,“肖诚——”
    “唔。”那头的声音被缭绕的烟雾吞没,微弱得快要听不见。
    “能不能教教我,怎么跟人打架?”
    “谁欺负你了?”肖诚警觉,突然打起精神。
    “没事,我就是好奇。你说你以前练过散打,我想知道怎么才能把对手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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