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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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延听得无语,这说法真让人汗颜了。一路唠着拌着,回到新府,已经快中午了。东方爷胃里空,吐出的除了酒还是酒,薛浅芜想让他吃些饭,可是徒劳无功,他根本难咽下。
    服侍他歇睡了,秦延让薛浅芜先吃饭。菜都端上桌了,薛浅芜被闹腾得没半点儿食欲,也没怎动筷子。
    约到日暮时分,宰相府有人来请东方爷了,说是皇上派来了人,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薛浅芜晃醒了东方碧仁,此时他的酒意已消,只是头有点儿胀痛,洗了洗脸,就清醒了。经薛浅芜提点,猛然想起晚膳的事。愁又袭来,蹙拧着眉,徘徊着走来走去。
    薛浅芜不敢乱说了,宽慰他道:“不过是吃顿饭,难不成还能把你压在那儿,跟娇公主圆房不成?”
    东方碧仁被她逗得苦笑,笑了一阵,忽然停下来恳切道:“你和我一起去吧?”
    “什么?”薛浅芜吸口冷气道。这是他们两家人的餐宴,她去凑个什么热闹?
    东方碧仁坚定地道:“我不想隐瞒你,想让一切都明朗化!这样咱们才能知己知彼,经得住可能的误会……”
    薛浅芜想了想,忖思着道:“就算还像上次,扮成你的随从……但那皇后和皇太后、包括你的母亲,都已见过我了,万一不慎,露馅了怎么办?”
    东方碧仁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只带你一个人,未免太惹眼了……不如我找一个身高与你差不多的暗卫,你们一左一右,这样别人就能少些怀疑!反正我身边的随从常换,连母亲都难以认得全!”
    安排妥当,薛浅芜的心里,仍是忐忑。这次前去,与上次不一样。上次人杂,在诸多俊男靓女中,她一个小随从,自然引不起注意。何况上次,皇后和皇太后都还未见过她。
    今晚座中的每个人,都见过她。包括皇上赵渊,也与“她”有渊源。
    就算把她饰得多么像位公公,也仅是像而已。尚未亲临其境,薛浅芜似乎已看到,在一双双老练犀利的眼光下,她被穿透成马蜂窝的千疮百孔之惨样儿。
    为了掩饰瘦削的体型,东方爷特意给她找了件宽敞衣服,虽是宫装,却近乎于袍子,穿在身上八面来风,颇为凉快。
    东方爷亲手为她易了容,之后让她揽镜自照。薛浅芜终于踏实了三分,这副丑陋尊容,比上次的还要可怖,就算前废后薛浅芜的将军爹在世,估计也认不出。
    这才放下了心,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与东方爷一起,先去了宰相府,与老夫妇会合。时近夜幕垂笼,府门外的光线并不很亮,东方槊和梅老夫人,皆没注意儿子身后那俩随从。
    第一贰五章圣上忽指婚,拟双喜临门
    薛浅芜和东方碧仁默不作声,随着东方槊夫妇,一路入宫。皇上赵渊等人已经等候多时。
    君臣之礼不可废,何况亲家还没结呢。东方槊深知其理,不顾高太后、皇后李氏的客套说辞,仍是逐个俯首拜过。
    赵渊哈哈大笑,开篇里自有含义道:“咱们多年的交情,槊兄总是这样客气!以后更当和睦如一家了,这些繁文缛节,外人不在,就省去了吧。”
    东方槊却恭敬神态照旧,如置身在朝堂,慷慨陈词,摆正一番公私理论。虽然有些破坏晚膳轻松融洽氛围,但从明哲保身的官场学问来看,这样做是不会出差错的。无论今天还是日后,皆不会被抓了把柄去。
    严谨恪守,功高不盖主,位尊恒谦卑,配上东方槊那浑然天成的大气魄,颇有宰相之风,这也是多年来他稳居相位的主要原因。
    却说几位最尊荣的妇人,也聚在了一起,拉着手儿,姐姐妹妹叫得好是亲热。不需多时,鸡毛蒜皮、儿女长短、养生美容,絮絮碎碎说了一堆。
    素蔻公主望着东方碧仁,心如怀春,面若敷脂,益增娇美。可能考虑到今晚非比寻常的意义,终是敛起了汹涌的爱慕相思,以小女儿的娇羞态,蹭到梅老夫人跟前,乖巧讨喜的小猫样,口口声声叫着“伯母”。并在李皇后的使眼色中,亲手为梅老夫人奉了盏茶水。
    梅老夫人喜不自禁,一个劲儿地夸素蔻公主懂事儿,小祖宗心肝宝贝肉儿,能用上的昵称好词都用上了,似乎还不尽意。恨不得立时就娶进了宰相府,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有个这么尊贵、美貌、孝顺的好儿媳。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男的女的自动分成了两拨儿,年老的年轻的各凑在一块儿。他们侃侃相谈之时,赵太子迁、东方碧仁这两青年才俊,倒被孤立了去。幸甚他们交情深厚,也就乐得坐在角落,说些闲话。
    究竟是男子,又都怀着苦闷心事,聊了一阵子,话题也就尽了。剩下憋闷着的,都是在公众前说不出口的。赵迁端着酒杯,对东方碧仁道:“咱兄弟俩,对饮一场如何?”
    旁边不起眼立着的薛浅芜一听,好是着急,今天上午,爷已经喝了那么多,哪堪再饮?忍不住拉了拉东方爷的衣襟,言在此意在彼地道:“爷遇到好事了,喝酒方助兴吗?”
    东方碧仁脸色一滞,清醒地推辞道:“多谢迁兄美意,只是今有要事相商,不能醉去。改日定和迁兄痛饮烈酒,不醉不归。”
    赵太子迁已注意到丑公公装扮的薛浅芜,多打量了几眼,微妙的怪异感又生。
    轻啜了一口茶,赵迁说道:“东方弟身边的随从,怎么一个比一个有似曾相识之感?”
    “是么?”东方碧仁微愣,旋即笑道:“那就是缘分了。咱弟兄俩,看人的眼光都是一致的。”
    薛浅芜心里突突跳着,她并不是怕被赵迁认出,而是担心引起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正在此时,晚膳已经传了上来。赵渊、高太后招呼二人道:“仁儿、迁儿,坐那么远作甚?今晚难得凑得这么齐全,还不坐到一块儿来?”
    两人不再多说,坐了过去。薛浅芜低头跟着东方爷,暗暗松了一口气儿。
    坐毕,拘谨的倒是这些晚辈们。东方槊话本来就不多,赵渊、高太后为了打破僵局,一个劲儿地招呼着大家。李皇后得体地笑着,偶尔插几句话,总是恰到好处。她还特别擅长眼色暗示,一旦瞧准机会,就示意着素蔻公主给未来可能的公公婆婆夹菜。
    面对公主的献殷勤,东方槊很是过意不去,梅老夫人则乐呵得合不拢嘴。薛浅芜从未想过,梅老夫人那张冰冷淡漠的板脸上,也能露出如是灿烂年轻的笑容来。
    当素蔻公主又为东方槊夹了一块鱼头时,赵渊调侃她道:“蔻儿对伯父真好啊!从小到大,从未见你对父皇这么上心过!”
    素蔻公主也算听得出话儿,赶紧又加了一块孝敬她父皇,同时面带羞赧地道:“父皇可说笑了!平时蔻儿伴在父皇身边,想尽孝心随时都可以,但是伯父伯母却不常来……想蔻儿幼年时,经常去府里和东方大哥一起玩耍,伯父伯母待我极好,感情早已深得难以割舍,长大之后,作为女儿家的不好抛头露面,相聚的时间也就少了些!偶然尽些心意,实在难以传达那份子情!”
    “这话倒是合情入理。”赵渊笑着点头赞道。
    高太后接过话,亦笑着道:“话却也不好说!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永驻宰相府了,见你伯父伯母的面,比见祖母父皇、母后姨娘的面还多呢!那时你也未必会对我们上心!”
    话中之意,饶是傻子也听得出。
    李皇后笑而不语,素蔻公主羞红了脸,瞟了一眼东方碧仁,期盼而又含混地道:“蔻儿巴不得能服侍在伯父伯母身边呢!虽然对于祖母父皇、母后姨娘,蔻儿是一样的感情,没有偏向之说……但终归是,舍不得的……”
    这一通矛盾话下来,席中的人除了东方碧仁、薛浅芜外,俱都笑个不止。
    薛浅芜那张被颜料遮涂遍的脸上,唯有一双眼睛是灵动的,从这个人扫到那个人,试图发掘一些趣来,奈何无聊荒凉的感觉,忽然充满了心。
    那些人的脸,图像一般,在她眼前层层叠叠晃啊晃的,让她惶恐得想逃离。东方碧仁似是有感应般,朝她看了一眼,又不便明说话,只以好主子的姿态,体恤着下属道:“怎不好好吃饭?”
    众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薛浅芜忙坐端正了,低垂着头,只拣距离自己最近的菜肴,往碗里扒拉着。
    赵太子迁似是不受控制,竟然低声笑着说道:“习武之人,多吃一些!”
    这句话说得轻,除了东方碧仁他们三人,旁人都没注意。薛浅芜错愕地抬起头,恰好撞进赵迁的眼眸里。目光交汇,两人都是一惊,这是怎个状况?
    赵迁不明白自己为何对一男子,产生如此关怀之情。薛浅芜却是不确定,他是否认出了她。东方碧仁与薛浅芜的心思一样,看了赵迁好久,才放了心。相信他也只是有熟悉感,并没认出丐儿。
    晚膳进行到了中场,比起一开始的肃穆,氛围轻松很多。赵渊沉吟了一会儿,捅破了窗纸道:“上次在蔻儿的庆生宴上,发生那件意外事儿,也是有目共睹!如今朔儿情况不好,要把蔻儿嫁人冲喜才成。朕忖度了很久,也没找出个合适的驸马人选来。想着仁儿蔻儿一并长大,两家又是深厚关系,现在他俩也不小了,该是成婚宜家的人了。不如凑着今晚,大伙儿商量一下,把这事儿定下如何?”
    早有心理准备,还是难以承受。
    皇上赵渊的这番话,无疑是给一锅煮了很久、就等盛出的汤,加入了各种料。酸甜苦辣,品在每人心中,滋味不同罢了。
    君无戏言,既已说出,就无收回之理。容不得反驳,容不得拒绝。
    素蔻公主粉脸满是激动,差点喜极而泣。几位妇人甚感宽慰,长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东方槊不表态,脸色泰然无波。仿佛这所有的一切,与他关系不大。宰相府要娶进的媳妇,是谁倒没什么打紧,他只是一个见证者,辅佐以公公的名义罢了。
    赵太子有些无奈,看着东方碧仁。那又如何?悲哀的岂只有东方弟?自己不也一样,对于婚姻毫无选择余地?何况东方弟是妹妹的心上人,终究是相熟的,强绑在一起,也不至于太生分了。而自己面临的则是,全然陌生的两个人,有朝一日,忽然睡到一张床上,多么可笑,情何以堪?
    东方碧仁不料想,皇上直接说了出来。连询问都没有,就这样决意了。
    薛浅芜透过浓厚的妆,悲哀地看着他。东方碧仁急得俊脸通红,张了好几次嘴,都在妇人们的举杯庆祝中,岔了过去。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婚期商定在了本月十五。
    扳着手指算算,几乎没有准备时间。不过对于两家来说,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该置办的早齐全了,剩余的主要是讲讲排场,走走礼仪形式。
    东方碧仁苦于插不上话,站起身来。梅老夫人察觉儿子意图,忙过来按着他,满脸含笑地道:“仁儿,还不谢过皇上赐婚?”
    “这……”东方碧仁额上流着汗道:“我不喜欢……”
    话没说完,李皇后接话道:“皇上,还有迁儿!”
    柳淑妃一听姐姐开了口,也欢喜跟着道:“是啊,迁儿比着仁儿,还大上些许月!哪有哥哥未娶,弟弟先成家的道理?索性来个双喜临门,两个娃儿同日娶妻得了!”
    赵渊愣了一下,哈哈笑道:“你们不说,朕还差点没想到呢!听说那个……叫做采娉是吧?是个难得贤惠的好姑娘啊。”
    这场指婚闹剧,越发乱了。此时焦躁的不仅有东方爷,还多出来个赵太子。
    东方碧仁急怒挣扎,尚有缘由,皆因心有所属。赵太子迁就奇怪了,他没心仪女子,立个像样的太子妃,来为皇室传宗接代,本该是好事啊,为何也是一副便秘表情呢?
    排斥也罢,不喜也罢,反正在长辈妇人们的操纵下,他俩没了一点儿发言权。赵迁尚能勉为其难,涩涩饮了半肚子酒,接受了这事实。东方碧仁却不行,终于爆发,吼了出来:“能听仁儿说一句不!”
    全场被这一喝,震得鸦雀无声。
    见过一向温和如玉的人,发起火来,是怎样一番场景吗?就像漫天冰雹,劈头盖脑砸进了静潭里,波涛溅起,拍打溅湿岸边乱石。
    梅老夫人看着儿子激动的脸,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捂着胸口闷叫一声,躺在地上昏了过去。
    “母亲!”“夫人!”“伯母!”“姐姐!”纷杂声音同时响起。
    薛浅芜的心,于刹那间,如坠冰窟。梅老夫人这病真够及时,一切皆成定局。
    第一贰六章沙砾碜心间,何以度流年(上)
    梅老夫人忽然昏倒,赵渊急忙传太医来诊看,结果也没验出什么毛病,只说苦心劳神,气血不足,静泊调养,歇歇就会好起来的。还特意嘱托道,半生操劳,到了这般岁数,万不能费心太重了,不然屡次昏厥下去,恐怕就难治了。
    李皇后深有同感,红着眼眶儿道:“还不是这些儿女们,净不让人省心!但凡事事顺着父母的意,懂得长辈们的良苦用心,哪里会有这种局面?仁儿相比还是懂事的,我却更苦了,蔻儿迁儿两个,都特别爱闹腾,片刻不能让人安宁,早晚一天,母后的心血都为你们耗尽,你们就遂愿了!”
    这话不仅让赵太子迁、素蔻公主愧疚汗颜,听在东方碧仁耳中,更是难当。
    李皇后口中责怪的是自己那一双子女,却把东方碧仁绕进去了。或者是说,言此及彼。
    赵太子迁说什么也不会再反对婚事安排了。东方碧仁满腔块垒,然在母亲病倒当头,也不好说出半个反对的字眼来。
    赵渊派人备了舒适的马车,送东方槊夫妇回府去。梅老夫人未过多久,就醒来了,只是看着身子骨虚弱得很,仿佛只要稍微劳累生气一下,就又旧病复发了,连日在病床上躺着。东方碧仁本孝,让薛浅芜先独自回新府,他留下来照顾母亲。
    孰却不知的是,梅老夫人一直暗暗与宫里的李皇后、高太后联络着,准备着婚嫁事宜。
    东方碧仁看到里里外外打忙的人越来越多,宰相府一天比一天出落得喜庆,忍不住问:“他们这是作甚?”
    梅老夫人答道:“母亲心里长期发闷,想要看些喜庆颜色,调整一下。”
    东方碧仁总觉得不踏实,那天皇上忽然指婚,又逢上了母亲昏倒这个变故,不会就真仓促定下了吧?
    凑着空儿,去宫中看赵太子迁。结果发现宫中也是一派喜庆忙碌景象,赵迁却是格格不入,独自卧躺在花丛间,半壶残酒,自暴自饮。
    东方碧仁惊问缘由,赵迁愁闷地道:“你竟不知道吗?这月十五,太子妃就要进门了,我却没半点儿当新郎官的喜悦感!”
    “竟这么快?”东方碧仁变了脸色道:“那晚的草率决定,怎能当真?照你这么说来,咱兄弟俩同日娶妻,也是势在必行的了?”
    “亏你向来聪明!被蒙混到了这地步?”赵迁眯着眼看他道:“我就不信!宰相府能没什么动静!”
    东方碧仁只觉事态严重,措手不及。也顾不得与太子相商了,忙返回宰相府,奏梅老夫人道:“母亲,你现在生着病,如何看着仁儿成亲?这事绝对不成!恳请母亲托了媒人,暂把婚期缓一缓吧。”
    梅老夫人闻言知意,无法瞒到洞房花烛之夜。只流着泪对儿子道:“皇上当众指婚,金口玉言,怎能更改?你当时不反对,现在一切都定局了,若再提出悔婚,你把皇上置于何地?你还让蔻儿活了不?你把母亲置于何地?”
    接连问了一串儿后,梅老夫人忧心忡忡伤感地道:“儿啊,东方家的担子,可都在你身上的啊!你若任性,就先别管母亲,任我病死算了!”
    东方碧仁进退两难。事情尚未解决之前,又不好去新府见薛浅芜。接连数天,他都苦苦守在梅老夫人房中,企图说动母亲,可是徒劳无功。
    赵太子迁他俩,真谓同病相怜,聚的日子自然就多了些。别人都在张罗忙得昏天暗地,他们却在醉中度日。
    这几次去宫里,竟没见到素蔻公主,不然东方碧仁定会从她着手,推去这门婚事。
    装作无意问起赵迁,自己都是河里的泥菩萨,难以保全了,赵迁哪有兴致理会这个?醉得摇头晃脑地道:“女孩子出嫁前,你见哪个抛头露面,出闺房胡乱跑的?”
    东方碧仁越发坐不住了,心如煎炒烹炸,说什么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无论如何得见见薛浅芜,把这事情告诉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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