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与徐敏娥碰面，林妍熙便记住了那张像极了八、九十年代港星的脸，难得遇上温文儒雅又绅士的客人，林妍熙觉得可以长期交往。
    「你会介意我有子女吗？」徐敏娥有点靦腆，第一次与网上认识的人见面。
    「你有子女？一点都看不出来呢，我看你应该只比我年长几岁？」一半真心，一半客套，林妍熙知道没有一点真心的话，对方并不会因为夸奖而感到高兴。
    「你别哄我了，都四十几了。」话是这么说，但看得出徐敏娥对林妍熙的花言巧语很受用。
    「不是，真的看不出来，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而已。」
    「他们是双胞胎，都上大学了，已经过了考研，马上就是研究生了。」徐敏娥不吝嗇地掏出手机，点开了相簿，一张三人合照便出现在萤幕上。
    「儿子长得很像你呢，秀气清爽，会吸引很多女生呢。」但吸引林妍熙视线的，是站在徐敏娥身边，略显木纳憨厚的女生。
    「这小子我才不担心，我比较担心姐姐，她整副心思都放在音乐上，不过她的确有才华。来，给你听听。」
    徐敏娥捣出耳机，要播放歌曲给林妍熙听。林妍熙瞥了萤幕一眼，《忧鬱的信》。
    「这首歌好熟悉……但我听过的版本好像不是这样的。」
    「喜欢吗？」徐敏娥笑得瞇起了眼睛，「我可喜欢了，是我女儿改编的，她跟我一样喜欢citypop。」
    林妍熙挑挑眉，好像有点意思，「那么厉害？会改编歌曲很不简单呢。」
    「她还会作曲！吉他、打鼓、混音她都会，之前还当过乐团的键盘手。这首《没有你的世界更棒》也不错，是她跟音乐界前辈一起写的曲，我也很喜欢。」谁都看得出来，徐敏娥很以她女儿为傲。
    用笔记写下客户相关资讯是林妍熙的习惯，人的脑容量有限，敬业如她可不容许自己踩到客户的地雷。熟悉客户的喜恶，才能拿捏着彼此的关係，进或退由她决定。
    这么看着，秋世琳的鼻子确实跟徐敏娥很像。
    凝视着秋世琳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林妍熙还是狠下了心，「如果不是我作安排，你根本不会见到我。是我当初猜到你会打电话过来，所以第一通电话才会是转接给我，不取得你的号码，我又怎么让大哥通融你来约我呢？」
    所谓大哥不是真的大哥，而是位很照顾林妍熙的熟人。
    「既然你一直都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秋世琳很不甘心。
    「因为我很好奇，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林妍熙舔了舔唇，或者也在纠结，「接近我的人，不是想讨好我，就是想跟我上床，但你不是。你很纯粹，只是想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
    秋世琳再次翻开那本笔记，快速翻阅了一遍每页最上方的名字，想要确定一件事。
    「你没有特别把我写下来，是因为我不是客户对吧？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吗？」仍然试图证明自己对林妍熙来说，是独特的一个。
    「徐敏娥的部分已经记下你了。」事实上，林妍熙不需要记下，因为关于秋世琳的一点一滴，都刻在了脑海里。
    「不是——每到节日你都会准时一到零点就发讯息给我，成为第一个祝福我的人啊！七夕和中秋节都是啊！你要是对我没意思，又怎么——」
    「你说像这种吗？」林妍熙拿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体，把聊天列表滑至底部，把萤幕朝向秋世琳。
    萤幕上显示着一些许久没有回应的连络人，最后一条讯息几乎都是林妍熙零点发出的节日祝福。
    「这……怎么可能……」秋世琳的脸色变得苍白。
    「在零点之前把手机网络关闭，花点时间复製贴上，送出讯息给所有人，一到零点就马上打开网络，讯息就会在零点发出。」林妍熙收起手机，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不过是一些小技巧。」
    也就是说，秋世琳并不是被林妍熙记掛着的，要第一时间送出祝福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秋世琳不过是眾多客人之中的其中一个，眾多自作多情小丑里的其中一个。
    如果最大的温柔是掩饰，那么太诚实就显得残忍了。
    只是情绪激动的秋世琳没注意到，虽然是同款，但这并不是林妍熙平常与她约会时使用的那台手机，那个聊天软体里有「秋夜晚风」，但没有秋世琳。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不说的话，我永远不会知道，对你来说不是更好吗？」头好痛，秋世琳实在想不通。
    「你太好了，好得很傻，傻到连坏人都不忍心了。」林妍熙顿了顿，像是自嘲般轻轻一笑，「我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但你的出现，却引起我的好奇了。你是个很好的人，连神都在眷顾你，把我所馀无几的良心都唤醒了。」
    「为什么不打算继续骗我？对我失去兴趣了吗？还是嫌我没有钱？不对，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没有钱……」
    「不是说了吗？良心发现了。欺负你的话，连坏人也会心疼，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你要是不在意我，就不会跟我妈断绝来往，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没必要把我推开。就是因为你在意我、喜欢我，才没有放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不是吗？」秋世琳尽最后努力，执拗地提出林妍熙喜欢自己的证据。
    「到底你是傻还是蠢呢？」林妍熙失笑。
    「既然你不知道喜欢什么，那更可以试着喜欢我呀，多一个喜欢你的人不好吗？到你有想法了，想我变成怎样的人都可以啊，我适应力很强的，像水一样，装进什么容器都可以，不要小看我。」
    「差点就要被你感动了呢……」林妍熙的视线来回游移着，像是想去看看秋世琳，又极力回避眼神接触，最后只好别过头，「回去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我不懂！为什么不可以！」近乎咆哮的质问。
    「你不需要懂。」
    被拒绝沟通的秋世琳强忍住泪水，抿着嘴盯着林妍熙，无形的不快透过表情和动作传递着，林妍熙什么都知道，但她选择忽略。
    谎言可能是最尖锐的利刃，但除了保护自己，也可能会刺伤自己。
    林妍熙说过很多的谎，为了讨人喜爱，为了让大家都在美梦之中。
    被包养过之后，再难以相信自己除了外表和年纪轻之外，还有什么值得被人爱。尤其是林妍熙这样，妈妈临终时也恨着的人。
    这一次，她想诚实一次，好让那个太天真太好的傻瓜不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为了她这种人，不值得。
    看着秋世琳忿然地夺门而出，大门关上的声音很大，大得让林妍熙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一声响雷也应声落下，随之而来是雨滴的声音。
    林妍熙瞥了眼玄关搁着的雨伞，又走到客厅的落地窗旁。
    远远地看着秋世琳徬徨地在雨中走着，当秋世琳一转身抬头看向林妍熙的家，林妍熙便快速躲在了窗帘后，继续偷偷地目送那孤单的、模糊的背影。
    慢慢地，雨越下越大，天就像入夜一样昏暗。
    没有开灯，林妍熙扶着旁边的墙，在黑暗中一点点蹲下来。
    如果发洩情绪是一种生理需要，为何连眼泪也会缺少？她果然不配拥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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