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一章 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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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之春,可是湿冷的天气依然持续。中央气象局发出低温特报,北台湾晚间低温仅有九度,已经过了新年的初春,比冬天还冷。
    凌晨时分的街道冷冷清清的,除了路边街灯和不远处的便利店还亮着灯外,只剩警察局还不停歇,仍不时有人进出。
    高瘦的身影,染了一头在夜间也非常亮眼的橘色头发,穿着随意套上的厚羽绒、卫衣和牛仔裤,在警察局门外出现,单看背影可能会被误会为不良少年。
    「要跳桥就不能选夏天吗?冷死了,还挑最冷的晚上来跳……啊——夏天也不行,太勒了,勒到出一身汗,还是秋天比较好。」冷得缩起了脖子,嘴巴低声嘟嚷着,都是寒流来袭被紧急叫出来的抱怨。
    话虽如此,秋世镐踏进警察局前,还是有点放心不下,特意回头看了眼坐在梯级上,被长羽绒几乎包裹住整个人、耸拉着脑袋还没酒醒的姐姐。
    「在警察局门外应该很安全吧?应该不会冷到生病吧?」秋世镐担忧地左顾右盼,要是姐姐能听话乖乖待在车上,他就不用烦恼了。
    第一次踏进警察局,虽然没干过什么坏事,秋世镐却不禁有点紧张。
    「那个……我来接林妍熙的。」秋世镐下意识用手指摩挲着耳朵,不敢直视负责柜檯窗口的警察。
    「家属?」警察挑挑眉看着秋世镐,秋世镐连忙摇头,警察一脸了然于心,「男朋友啊?过来签字。」
    秋世镐不知所措地摆摆手,但似乎没有人在意他到底是不是林妍熙的男朋友。
    在还没看到林妍熙的情况,秋世镐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好像突然之间,他也有了要负起林妍熙安全的责任。
    警察把秋世镐带到走廊,抬起下巴示意坐在走廊尽头长椅上的长发女子,就是林妍熙。
    「她不肯去医院啦!你是她男朋友就好好开导一下她,年纪轻轻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呢?」突然,警察扭头深深看了秋世镐一眼,「不会是你对不起她吧?」
    「不似!我没有!」秋世镐很冤枉,他跟林妍熙一点也不熟。
    直到秋世镐来到她跟前,林妍熙才抬起了头。林妍熙一脸平静的表情,并不意外秋世镐出现在自己眼前。
    「走吧!我一大早还有事情呢,现在没剩几小时可睡了。」秋世镐撇撇嘴,不想说任何安慰的话语。
    林妍熙只是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般,跟随着秋世镐的脚步。空洞的眼神,表示着现在的她,什么想法都没有。再漂亮的外在,好像只剩下空壳。
    快要走到警察局的大门前,秋世镐忽然停下了脚步,林妍熙差点就要撞上他的背部。
    秋世镐转过身,盯住林妍熙,「小时候我因为讲话有点大舌头,连自己名字都讲不好,转学的时候被其他小朋友围着嘲笑我、欺负我。我姐她那时候个子小小,像发育不良似的,却推开人群找到了我,站在我前面,嘴巴像开了机关枪一样把欺负我的人都骂走。」
    即使现在已经二十出头的年龄,体格比起姐姐强壮许多,但在秋世镐心中,当时小小一隻的姐姐,身影其实很高大。
    也不知道林妍熙有没有在听,秋世镐继续说:「我姐虽然似个笨蛋,但我相信她的眼光。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她。她也来了,不要再欺负她、伤她的心了。」
    就算是个笨蛋,也是他的笨蛋姐姐,秋世镐不希望他那总是很天真很乐观的笨蛋姐姐变得忧鬱。
    踏出警察局,那坐在梯级上长发乱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膝盖的背影,比站在秋世镐身后的林妍熙,更像是想不开要去寻死的人。
    秋世镐粗鲁地把林妍熙拉过去姐姐身旁,但见她身上穿得不多,仅有稍厚的毛衣御寒,秋世镐虽然一脸嫌弃,还是把自己的羽绒脱下,盖在她肩上。
    回过头,他看着姐姐,眉宇间有些担忧,「我跟你嗦,里面的警察都以为我似她男朋友,似我辜负了她,我操冤枉的好吗?你的女朋友你自己开导,我先回车上。」说罢,逃跑似的跑到一旁的停车格去。
    坐着的人伸出左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林妍熙坐下,但林妍熙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垂下来的脑袋。
    「我是不是差点就永远失去你了呢?」秋世琳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林妍熙的耳朵。
    犹如跟空气说话一样,没有人给予秋世琳回应。
    「你知道的,就算你给我餵毒药,我都会乖乖吞下去。不过嘛,以后你再叫我喝酒,我怎样都不会再喝了。从今天开始,我要戒酒!哈哈哈。」故作轻松的口吻,秋世琳却在笑出来后下意识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抬起头来笑着看向林妍熙,「我只是被你灌醉了,但不是聋了,你在我耳边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为什么还要找她呢?林妍熙抿着嘴,还是没有回话。
    「我从来都搞不懂,为什么『我很好』会是个错误。小时候搬家,搬进一个全新的社区,在公园认识了第一个朋友,那是个我觉得会跟我成为好朋友的人。可是明明认识了几天都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她会跟我说,因为我很好,她不想把负能量传给我,不想让我看到她不好的一面,丢下一句掰掰,就跑走了。我莫名其妙的,就失去了一个朋友,而且再也找不到她。」
    秋世琳原本平稳而缓慢的语调,在她吸了吸鼻子之后,一腔怒火顷刻倾巢而出,「而你呢?也是说我很好,说会有更值得我爱的人出现,然后也丢下我了。所以我很好为什么会是种错?当好人就是这种结果吗?那我可以从今以后开始学习当一个坏人,让你不要离开我吗?你说呀!我该怎么做才可以!」最终化为一轮急切的怒吼。
    秋世琳双手掩着脸,失声痛哭着,哭得不能自己。
    连在局内的警察也闻声来到门口探头察看,秋世镐再怕冷也只得着急地下车赶来,边对警察扬手示意抱歉,边跑到姐姐身边。
    「我才叫你不要欺负我姐,她怎么就哭了啦!」秋世镐蹲下来轻轻搂住姐姐,抬头怒视着面无表情的林妍熙。
    在平息情绪之后,秋世琳低声地说:「秋世镐给我回去车上。」
    「可似——」秋世镐被姐姐瞪了一眼,不容置疑的眼神,让他不得不再次离开。
    转身离开之前,秋世镐还跟林妍熙比了个「我在看着你」的手势。
    再次回到两个人的世界,秋世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力地甩了下头,却甩不开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面对面站着,秋世琳连神情都带着紧张,目光中透露深层的担忧,彷彿面临着决定性的选择,而她却没有选择的资格。
    「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吗?」秋世琳的身体也随着声音微微颤抖着。
    看向秋世琳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不知怎地,林妍熙有点想哭,慢慢连眼前的秋世琳也被盈在眼眶的泪水模糊了。
    可是林妍熙没有答应留下,只是压低了嗓音,缓慢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世界太黑暗,所以想成为光照亮我?可是你不知道,光芒耀眼,也会刺痛着我。」
    或许在林妍熙的世界里,并不需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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