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五章 摇摆的天平(6) 狂傲不羈的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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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就这样从她的世界消失,真的。这会儿,连开刀房里都不再看到他的名字。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当她说,她对他只想敬而远之。
    也不知道自己的失落到底从何而来,早在回国之前就对他彻底失望不是吗?就像一阵狂风,十年之前,来的时候也是这样骤然而至,十年之后,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匆匆而去。
    就算她的那个甲状腺肿瘤的病人是他救的,那又如何?而他的漠然否认,摆明了就是与她划清界线,不想再有任何纠葛。
    这样的消失不是刚好称了她的意,为什么还仍期待着医院的某个角落会再碰见他的身影,手术排程表里会再看见他的名字?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可笑。
    终于在人事命令的公告上,看见他被掛上代训医师的职称,让她心里某处感觉落了一块空。
    一年的时间,够她好好消化大脑里残留的情愫了吧?这样的结果或许是好的。等他代训结束或许就会再回来,也或许不一定,到时候,自己应该已经能够更坦然的面对。
    人生的这一辈子还很长,没有必要把自己的心思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而她,也不需要男人。好好地磨练自己耳鼻喉科疑难杂症的处置和开刀技术,应付门诊和住院难缠病患及家属的沟通技术,偶尔假日回老家陪陪母亲逛街间聊,女人为自己每一天的快乐而活,确实踏实得多。
    时间久了,伤痛总会淡忘,伤口总会癒合。
    慢慢地,她也就不会再去注意,似乎哪个背影有点儿像他,也不会无意识地留心,手术排程上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关于耳鼻喉肿瘤的病人,有了前车之鑑,她还是尽量能不碰就不碰,能转诊就转诊。这个医学中心里,反正有邹子杨学长驾轻就熟处理,那她就不必淌这浑水,给自己找麻烦。直到邹子杨学长届满与医学中心合约的两年,学长准备离职到另一家区域医院,因为那儿离学长的老家近一些,照顾家里大小比较方便。
    新上任的耳鼻喉科主任,是个做事一板一眼,从北部来的医师。不喜欢别人多插嘴他的治疗,也不喜欢接应别人不处理的病人。姚典娜转诊了两次甲状腺肿瘤患者,便被嘮叨得耳根不得清静。
    「烂摊子不想负责,才要丢给别人吧?现在主治医师都是论件计酬,大家柿子都挑软的吃,不是自私是什么?那难处理的病人都没有医师要收的话,是要怎么办?医学中心的医师连这肿瘤病人都不会处理,是要给人家看笑话吗?」
    是呀!确实是义正严词,让她哑口无言。总不能这样常常依赖别人,姚典娜摸摸鼻子,就学着自立自强些,倘若真的不行,就私底下好好和病人家属商量,到其他医学中心找更高明的医师吧。
    协助病患找到一个更能妥善解决问题的专家,不也是负责任的行为吗?否则难道要等到病人生命出了问题,才要亡羊补牢?
    但是,某次星期六一大早接到的电话,便让她几乎就要气炸。
    「明明是凌晨五点以前就来的病人,为什么不直接签给昨天值班的主治医师,偏偏要在八点零三分签给我?」姚典娜在与急诊的通话中,忿忿不平地抱怨。
    「可是病人去年曾经看过姚医师的门诊,今天又刚好你值班,就签给你囉!」急诊接电话的人员敷衍地应付,或许是正忙碌着,听口气感觉也不打算花太多时间解释。
    姚典娜强压着一把怒火:「去年这个病人只是小感冒来看耳鼻喉科,过去甲状腺问题都在内分泌内科吃药治疗,这次肿大的问题和他上次来看感冒并不相关,硬要拖过八点以后签给我,这不是找我的碴吗?」
    虽然不是肿瘤,但是吃药效果不良又突然发生甲状腺风暴的患者,即便目前急性症状暂且控制住,收住院就是得考虑手术,便让她开始头痛起来。
    巡视完一圈住院的病人,忐忑地等着急诊上来的病患,却迟迟没有见到新入院患者,心头一虚,反而也涌上些许愧疚。想想急诊应该也不是故意,或许忙着处理病患紧急的状况,就差那三分鐘,责属便刚好落到她身上。
    姚典娜走进护理站,打算拨个电话再到急诊问问,没想到急诊倒先行一步打了电话进来,说是那患者已经改签给一般外科了。以后甲状腺手术的患者,都会签到一般外科去,倒是让她松了一口气。
    以后不需要再面对甲状腺手术的病人,虽然少了突破挑战的机会,但是日復一日的生活里,若能这样风平浪静无忧地做完该做的事,不也挺好。不管甚么样的职业,都是为了五斗米折腰,明哲保身为要,没必要把自己压力逼得那么大、那么紧。
    本来忖度着或许自己满两年合约也差不多要准备走人,医学中心负荷这么大,这几年来为了医院评鑑,还管医师有没有发表论文。颁了人事命令提醒一年内没有学术成果的医师就要减扣薪水,这算是哪门子荒谬的游戏规则。
    幸好她抓了些硕士论文的研究结果,又凭藉网路往来方便,多亏有andrew的指导修改,也陆续丢上期刊,看来这医学中心还可以再待一阵子,便又索性加签了两年约。
    「隔壁到底在做甚么?开个刀闹哄哄的。」姚典娜正在执行一个内视镜鼻竇手术的当下,隔壁的手术室竟传来哄堂大笑的喧哗声,比她手下抽吸鼻竇脓液的声音还大,让她不禁顿了两秒,抬起头来问。
    适从隔壁室走过来,指导新手麻醉护理师调整麻醉剂量的麻醉科医师瞇起眼睛,呵笑着说:「喔,隔壁是一般外科的杜鑫评医师啦!他每次都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讲笑话、开黄腔,真是受不了。不过开刀大家压力都很大,很多医师都会乱骂人,开得不顺就飆脏话,把新来的护理师吓得跑光光。所以,大家却都很喜欢跟杜医师的刀,很受欢迎哪!」
    敏感的三个字跳入她的耳里,喉咙一个缩紧,口罩下的嘴角微微牵扯。她努力压抑住语气里的讶然,沉着地回应:「杜医师……回来了……」
    「呃……对呀!他去年和另一个主治医师一起去受训达文西手术,两个星期前刚回来我们医院。下个月听说达文西机器手臂就要进来,靠近护理站那两间手术室最近在整修,就是为了这个。」
    常常在各手术室间流转的麻醉医师,又是各大小外科病房间走动频繁,对外科医师的人事变动似乎再清楚也不过。
    这么快,就一年过去了吗?姚典娜下意识蹙起眉。
    就在她已经很久、很久不再想起他,她以为几乎就快要把他遗忘的时候,这个名字悄悄的在她心上又撩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不,她会释怀的,她告诉自己,绝不会再让理智断了线,她相信。
    淡定以对,就像个普通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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