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请问是要对戒吗？”
    百货柜台，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一个全副武装包得只能看见耳朵，另一个好一点，除了帽子口罩，好歹透过平光镜还能看见眼睛，只是目光极轻，看起来有些冷漠。
    “单戒。”回答的是个子比较高的那位，但接受纬度测量的是另一个。
    “客人，您的手很好看，不管戴哪一款都会很合适。”
    “……”
    对方的沉默，让柜姐多瞄了一眼，不过她什么客人没接待过，立刻笑着说道：“我给您推荐几款，应该是喜欢比较简单的款式吧？”
    熟练地从柜子里拿出三款，并排摆在客人面前，柜姐这次瞄的是高个子，因为他很自然地倾向自己的同伴，不知道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肉眼可见矮个子的耳廓有点发红。
    “中间这款不错。”高个子指了一下，听声音就感觉在笑。虽然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柜姐竟是有些出神。
    不太喜欢说话的那个看了一眼，似乎并没有什么挑选的欲望，迟疑一下，点了头。
    柜姐从善如流拿出记录本，开始定细节，“我们提供免费刻字服务，请问需要刻什么吗？”
    “不用。”
    “需要。”
    两位客人同时出声，说的内容却截然相反。
    当即对视，几秒后，高个子胜利了，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柜面上点了点，说道：“刻上belong。”
    “不需要后缀吗？”柜姐很敬业，“一般客人都会在belong后面添上to再加上名字缩写。”
    “哦？是个好提议，你想怎么加？”高个子故意问同伴。
    “……”
    没得到回应，高个子显然有想法，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不爱说话的人忽然开口。
    “m，tom。”
    “m是什么鬼？”高个子纳闷。
    “你不需要知道。”
    柜姐默默记录，不着痕迹往客人身上瞄了瞄，气氛有些微妙。
    “因为要排单定制，所以大概需要一个月的工期，请留下号码，到时会发短信通知您。”
    终于送走今天第一笔成交的客人，柜姐不由还觉得有点可惜，感觉像是艺人。过了一会儿，高个子突然自己一个人折返。
    柜姐眼前一亮，立刻站直，以最佳状态迎接，“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吗？”
    陆天海简短思忖两秒，快速说道：“做成对戒，m改成h。”
    直接报上自己的指围，大明星留下一张不记名支票，“多出来的部分是小费，麻烦了。”
    说完他就一阵风离开，柜姐看着客人离去的方向眨了眨眼，看来是偷偷跑回来的，莫名还有点可爱。
    “……”在车里等着，游曳望了一眼窗外，说有必须来的地方，就直接被带到了这里。生日礼物是单戒，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居然还说，要是想要钻戒也可以，资本主义的铜臭味，怕不是要从大明星身上满溢出来了。
    “好了，去下一个地方。”
    嘴里说着需要上洗手间的陆天海，不到十分钟就出来了，游曳怀疑地瞥了他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说。
    选了一辆比较低调的车子出行，大明星此时心情很好。在最繁华的路段堵了一会儿，车子逐渐偏离主干道驶向城外，他们下一站要去的，是疗养院。
    他们的运气不错，抵达后游羽刚好醒了。
    在进病房前，医生先和游曳说明了一下情况。
    医生每次提到游羽的病情表情都十分凝重，这次更甚，“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了，状态比之前稳定一些，不过可能很快会进入无意识状态。”
    “无意识状态？”游曳皱眉。
    “器官衰竭到一定程度，就无法支撑他再醒过来。”
    “……类似植物人状态吗？”瞬间明白了医生想说什么，游曳的脸色一下刷白。
    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医生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进去吧，陪他说说话。”
    “……”先听到这种消息，游曳无法马上调适好心情。
    陆天海看在眼里，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肩膀，示意他可以先进去。
    游曳摇了摇头，最后两人一起进去了。
    “姐姐？”
    游羽的听力还没有丧失，一下就认出来了。
    眼睛看不见，也一直断断续续在睡觉，他已经完全没有了时间概念，就是和他说今天是七夕，似乎也会相信。事实上，医生就是这么和他说的。陆天海上次和闻人远来的时候，就拿了医生的联系方式，提前知会了他。
    “嗯，我来看你了。”游曳突然庆幸游羽的眼睛看不见，她可以稳住语调，但表情暂时控制不了，她笑不出来。
    “生日快乐！”
    游羽开心地祝福，游曳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大明星。
    陆天海对她颔首，并没有上前。
    “知道你记得牢，今年的愿望你来许。”游曳轻抚弟弟几近透明的手背，青筋比之前更明显了，皮肤仿佛只是一张薄纸，一戳就破。
    “不行哦，这是姐姐的愿望，要姐姐自己许才灵验！”游羽露出天真的笑容，和他病态的肤色对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也不可以说出来哦，要默默许。”小大人一样叮嘱一句，游羽抓着姐姐的手，因为激动而有轻微的颤抖。
    游曳定定望着弟弟的面容，闭上眼睛。如果生日的愿望真的可以实现，游羽就不会躺在这里了。从弟弟得病开始，游曳每一年许的都是同一个愿望，今年也不意外，明年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今天哥哥也来了吗？”病房陷入安静，游羽忽然往空中抓了一下，陆天海这才上前握住他的手。
    “不是答应了在今天把姐姐给你带来，我当然会来。”
    “哥哥，你上次说喜欢姐姐是认真的吗？”
    大明星身形一滞，这公开处刑有点突然。尽管他已经和游曳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一次都没有正儿八经地直接说出“喜欢”这两个字。
    还有点尴尬，陆天海避开游曳的视线，回答倒是挺认真，“是。”
    游曳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那姐姐喜欢哥哥吗？”
    问题问到游曳头上，她立刻收回视线，她应该给予肯定的回答，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这次轮到陆天海微妙地瞅了她一眼，他轻声代替她回道：“也喜欢。”
    “那你们要在一起，以后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游曳知道为什么游羽这么急切想要一个许诺，他是害怕以后她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
    迟疑片刻，她虽然没说话，却是抬手抓住了一大一小握着的手。
    很轻的一声，“嗯。”
    从病房里出来，一前一后走着的人，前面的人忽然出声，“别过来！”
    “……先别过来。”
    已经到了转角，游曳额头抵在冰冷的墙上，背对着陆天海。隐忍地咬着牙，不想被看见现在这副样子。
    琥珀色的眼睛微敛，大明星这次没有乖乖停留在原地，但也没说话，只是走到女人身后，绕过前襟环抱住对方的肩膀。
    也许只有无言的安慰才能平息无言的绝望，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阳光所照不到的地方，陆天海第一次听到游曳的哭声。
    断断续续，轻如蚊蝇，却又寸心如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