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母亲年纪大，康哥儿从出生就有几分软弱。
    何夫人就想着孩子周岁后再回京都。
    可孩子没如何，何夫人却身体渐渐不好了，缠绵病榻，上个月过世了。
    接着，康哥儿也是大病小病不断。
    何老夫人先前一直指望儿媳管家，清净日子过惯了。
    但这个时候，就是傻子也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于是借口带康哥儿白鹭洲看大夫，匆忙带了几个信重的奴仆就要偷偷回京都去。
    所以，何家这出行队伍才显得这么仓促和狼狈。
    当然，这其中大半，都是云嬷嬷根据试探出来的话头儿猜的。
    但肯定也是八九不离十，她是个稳妥的人，没有把握不会说。
    白芊芊听得是唏嘘又感慨，高门大户日子自然富厚，但其中的阴私凶险，也真是让人咋舌。
    何老夫人自小被娇宠，不谙世事，成亲后，即便丈夫死了，但儿子出息，娘家也护着，娶的儿媳又是外甥女。
    恐怕这次也是儿媳死的蹊跷，孙儿也受到威胁，这才铤而走险，做了一次大胆决定…
    “真是可怜了何夫人，好不容易生了孩子，全了心愿，就这么没了。
    康哥儿也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娘…”
    “是啊，夫人。”
    云嬷嬷也是叹气，但她很快就转回了话头儿。
    “何老夫人这样的性情，想要交好很容易，特别是夫人原本就是待老人孩子格外亲厚照顾。
    想必何老夫人也不至于觉得夫人功利，故意攀附。
    最重要的是，何老夫人不知道老奴猜出了何家的底细。
    夫人这一路上多用心，到了京都，也别断了走动。
    而陈家，刘家，郭家，甚至武威侯府，明月公主那里，都会感念你对何老夫人的帮助和照拂，也会因此善待你。
    若是夫人有机会出入这几家门第，京都谁想欺负夫人，都要多想想。
    最重要的就是武威侯府，死去的何夫人极得父母和三个哥哥的疼爱。
    康哥儿是何夫人唯一留下的血脉，夫人多照顾康哥儿，武威侯府一定会更感激。
    武威侯府世子如今在御林军，二公子是大内侍卫统领，三公子在城防司。
    关键时刻，这些人若是记得夫人的人情，都会援手。”
    白芊芊听得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以她的想法，她对何家老少照拂，只是因为看不得老人孩子受苦，出于善意。
    若是有了目的，这份照拂就好似也变质了，怎么都觉得心里不舒服。
    云嬷嬷人老成精，叹气劝道。
    “夫人，别怪老奴说话不好听。
    若是您一个进京，真是有事，豁出您一个人受苦受委屈就算了。
    但您这次带着曦哥儿一起，真是您有事，曦哥儿怎么办？
    还有白家，白老爷和夫人养了您这么多年，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万一真有祸事，牵连到他们…
    多拉拢一些人脉，关键时刻，起码能帮忙庇护一下白家，是不是？”
    这话果然让白芊芊点了头，因为实在是有道理。
    她一个人，自然什么都好。
    但若是为了孩子和家人，势必有些东西要妥协一下。
    更何况，不是要她如何坑害何家老少，相反，她付出心力，得到何家的好感，也算天经地义…
    “好，嬷嬷，我知道怎么做了。暂时先这样，要想更亲近一步，还要等一个好的契机。”
    “夫人明白就好，老奴还担心夫人会拧着不肯点头。”
    云嬷嬷很是高兴，笑道。
    “那夫人歇息吧，老奴退下了。”
    “嬷嬷，多谢你为我谋划这么多。
    也很高兴你在我和曦哥儿身边，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白芊芊不好起身，就坐着行了一礼，真心谢过老嬷嬷的提点。
    云嬷嬷慌忙躲开，“夫人客气了，老奴做这些是应该的，夫人不要嫌老奴多嘴就行。”
    兰兰帮忙开了车门，扶了云嬷嬷去歇息。
    杨婶子上来，见主子若是有所思，就问道。
    “夫人，可是有为难之事？”
    白芊芊摇头，嘱咐道。
    “以后何家那边，还是要多照料一下，特别是康哥儿…”
    她的话不等说完，何家的马车上，就响起了康哥儿的哭声。
    白芊芊楞了一下，就比了个手势，然后下车走了过去。
    何家马车里，何老夫人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何嫂子抱了康哥儿也是满头汗。
    “康哥儿这是怎么了？”
    白芊芊敲门问了一句，何嫂子赶紧就推开了车门。
    “郭夫人，康哥儿也不知道怎么了，不肯睡觉，抱着也不高兴，这又哭了起来。”
    白芊芊摸着康哥儿额头不算热，就把他接了过去，抱着在马车周围转了几圈儿。
    康哥儿也是奇怪，许是同白芊芊亲近，居然就不哭了。
    白芊芊轻轻拍着他，像平日哄曦哥儿一般，康哥就昏昏欲睡了。
    何老夫人高兴的直念佛，何嫂子自然不能承认自己不会哄孩子，就笑道。
    “我们康哥儿这是同郭夫人有缘呢，一到夫人怀里就安心了。”
    白芊芊笑道，“我平日总带着曦哥儿，身上免不得沾染几分奶香，估计康哥儿是嗅着熟悉。”
    她望了何老夫人一眼，又道。
    “老夫人放心的话，今晚让康哥儿跟曦哥儿一起睡吧。
    小孩子在一起，吃睡都会更香甜一些。”
    “好啊，”何老夫人一口就答应下来了，说实话，这两日孙儿同她一起住，吵得她睡不好。
    到底也是有年纪了，又养尊处优太多年，一日吃睡不好，就感觉好像没了半条命。
    而白芊芊对孩子照顾的多周到，郭家车队里还有专门伺候孩子的嬷嬷，专门给孩子看诊的大夫，简直比他们仔细太多了。
    若是这都不放心，那还能怎么放心呢。
    “多谢郭夫人，这可帮了我们太多了。
    等日后到了京都，定有重谢。”
    白芊芊听得哭笑不得，赶紧说道。
    “老夫人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这么小的孩子，谁见到都愿意照顾几分。”
    又闲话了几句，白芊芊就抱了康哥儿回了自家马车。
    曦哥儿这会儿已经睡着了，车下因为安了炭盆，很是暖和。
    胖小子只穿了中衣，睡得小脸通红。
    而瞌睡好似会传染，康哥儿刚脱了袄裤，就主动爬到曦哥儿身边，很快睡着了。
    何嫂子站在车下见了，也是欢喜的不成。
    杨婶子就说道，“妹子，你回去伺候老夫人吧。
    别担心，这里有我和夫人照顾呢。”
    何嫂子立刻应了，回去同老夫人一说，老夫人也彻底放心了。
    主仆两个安安心心睡下了，整个大殿里，也终于安静下来。
    除了男人们的呼噜声，再没旁的声响。
    但众人都没注意的角落，却还有一个人醒着，一双小眼睛盯着郭家的马车，良久没有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