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六百三十八章 胜读十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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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封府试,是开封府地区的发解试,但因参与人数,往往比全国各州县加起来还要多,故而又是由省试考官一同出题考试。
    八十道考题,只是进士科的,还有九经、五经、开元礼、三史、三礼、三传、学究、明经、明法等科,皆秋取解,冬集礼部,来年春参加礼部试,也叫省试。
    发解试与礼部试的内容是差不多的,进士,试诗、赋、论各一首,策五道,帖《论语》十帖,对《春秋》或《礼记》墨义十条,判语五条。进士科考得比较广,考点最多,要求最高,故而含金量最大。这八十道题目,要众位考官一齐议论,其他科目,则分科分派考官进行出题。
    九经,帖书一百二十帖,对墨义六十条;五经,帖书八十帖,对墨义五十条;三礼,对墨义九十条;三传,一百一十条;开元礼、三史,各对三百条;学究,《毛诗》对墨义五十条,《论语》十条,尔雅、《孝经》共十条,《周易》、《尚书》各二十五条。明法,对律令四十条,兼经并同《毛诗》之制。
    如此多的考试之中,也唯有进士和明法两科,对办实事有点考察,如进士科中的策问、判语两题,明法对律令。但到后来,进士科中判语被取消了,明法一科干脆没了,理由是法治不如德治,
    直到后来,范仲淹、王安石等人,凡是有点成就的,就都主张以策问为主,可一旦落于旁人,便有慢慢的恢复成了以诗赋为主录取进士。原因无他,整个朝廷的风气,已然糜烂,崇尚虚浮,崇尚清谈,轻视实用。全天下的读书人,也只知道坐而论道了,忠臣倒是不少,可能臣却没几个。
    如此多的考题,自然要费大半天时间,陈初六这次都没机会提前翘班。议题之时,他偶有意见,都是谨慎万分提出来的。
    考题议论完,陈初六正欲坐车回家,却在侧前方落下一轿,拦住了马车,从上面下来一人,竟是张士逊。
    只见张士逊走到面前,陈初六赶紧下车来,长揖道:“不知张学士,还有什么指教?”
    “知应无须多礼,本官之前对你多有一些误会,向你道个歉。”张士逊竟然也是深施一礼,陈初六忙道不敢:“哪里有误会,张学士指出下官在口头事功,乃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振聋发聩之音!”
    张士逊摆摆手:“知应不用如此,本官听人说你是狂妄后生,没想到你温良恭俭,实际上是个谦谦君子,这是对你的误会,错了便是错了,错而能改,善莫大焉,知应不会阻止本官改错吧?”
    “张学士才是虚怀若谷。”
    “唔……”张士逊拈须一笑,算是没在意了,接着又道:“我与你的主张虽然不同,但圣人云,择其善者而从之,你的主张也的确有可取之处。正如你所说,你的主张却还要改进之处。本官看你不像是那等空说大话之人,到这里还想给你提两个建议。”
    “请张学士赐教。”
    “其一,你的主张,过于功利。你虽然不会急功近利,但人有优劣之分,你怎么知道,学了你主张的人,全都和你一样是谦谦君子?”张士逊摇了摇头道:“故而虽是事功,却当定什么是功。”
    “下官以为,但凡有益于国民者,皆是功。”
    “不不不,那日徐嘉志问你,可知道什么是万世之功,什么是眼前小利,你却避而不答,恐怕你并不清楚期间的区别。若无区别,当万世之功与眼前小利有冲突之时,如何取舍?世人愚钝,眼光太浅,朝廷上也未必不会有舍醴泉练实而就腐鼠之人。”
    醴泉练实是鹓鶵吃的东西,腐鼠是鸱的食物,鹓鶵是凤凰,鸱是猫头鹰,这是庄子讽刺惠子的话。说惠子,你就像是个猫头鹰,叼着死老鼠却担心凤凰会去抢你的食物。
    陈初六听了深思起来,崇尚虚化,坐而论道,清谈误国,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可让大家变得利欲熏心,为了私利不择手段,这难道就是他愿看到的嘛?
    中用之道,其本质也在于“中用”二字,中用是从中庸之中阐发而来的,故而就要去中庸二字寻找答案。
    什么是中用,那就是有用,刚才陈初六讲,对为国为民有所裨益的便是有用。按照这个说法,那就给百姓每人发一百贯钱,这不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的大功?其实不然,这样只会亡国。
    有时候,实干兴邦,也是逆风前行。事功之学,面临了这样的问题,何为大功,何为小功,如何取舍?
    陈初六陷入了深思之中,张士逊在一旁笑了笑道:“不着急,自古凡儒者开宗,皆要在‘义’与‘利’二字之中说明白。本官颇习黄老之说,以为道恒一,而法万千,大义与大利,似乎是殊途同归。”
    陈初六好像知道了什么,正要感谢,张士逊又是道:“你先别急着说,等回去好好想清楚,写成文章,本官一定拜读。除了这个致命的问题,你这中用之道,还有一个大问题。”
    “张学士请说。”
    “你的道统呢?”
    “道统?”
    “是啊。”张士逊开口道:“我等读书人,继承先王之道,尧舜至于汤,由汤至于文王,由文王至于孔子,孔子传给孟子,后有董子、郑玄、王弼、孔颖达、韩文公等人卫道传道,可谓是代代相传。可是你的中用之道呢?除了你一时兴起,把这个提了出来,古人可有言在先?”
    陈初六惭愧的笑了笑,这中用之道,还是在跟那姓游的学子辩论时,突发奇想说出来的。后来一直把这个,当成了事功之学的名头,其实不然,他提出来的这个,只是一种法,并不能称之为“道”。眼下他被张士逊点破,自然是惭愧不已。
    张士逊笑了笑道:“知应,你还是有些年轻,但本官看人很准,你不是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辈,且潜心钻研,会有所建树的。到那个时候,你的主张便是如铁筒一般,任别人攻讦也不会动摇。”
    陈初六佩服不已,当下便拜道:“听张学士一席话,真胜读十年书也!若不是张学士这席话使得下官醍醐灌顶,下官尚在摸石过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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