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伏湛做了一个梦。
    澄蓝的天，温软的流云,游乐园里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不过这些东西都不属于那个十三岁的小男孩。他站在游乐园的外面，冷眼凝望着游乐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那时临近万圣节，游乐园举般了中世纪主题的嘉年华活动,一夜之间游乐园里出现了许多奇形怪状的建筑。其中一座古堡正对着乐园大门，最为显眼。
    大门缓缓打开，从古堡之中缓缓走出一个清贵的青年，带着鎏金面具,一身真丝长衫做工精湛。
    青年好奇地张望着四周，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而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不见这个青年，对他的搭话不理不睬，不过青年似乎并不在意。
    不知不觉之间，青年来到了他的身边，从伏湛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只雪□□瘦的手腕，精致又漂亮，他的目光几乎粘在了青年的手腕上。虽然看不见青年的表情，可是伏湛总觉得青年在笑，那笑容一定也是温温柔柔的。
    青年似乎是注意到了伏湛的目光，惊疑地诶了一声。
    哦，你看得见我。青年的声音也很好听，软和又干净。
    不知青年为什么搭话，十三岁的小少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他瘦瘦小小，脏兮兮一只，家里只有一个天天嚷着可以看见妖魔鬼怪的神经病妈妈......好吧，他有时也幻觉，可能也有点儿神经病。
    青年大概不怎么擅长和别人搭话，言辞之间透着紧张：请问这里是人间界吗？
    人间界？
    什么玩意儿？
    伏湛基本上可以确定了。
    要么他自己有神经病，要么这个青年真的是传说中的精怪。
    原来精怪那么好看？
    伏湛支支吾吾答应了一声。
    那一天，他迷迷糊糊被青年拉进了游乐园，青年似乎拥有特殊的魔力，只要他拉着自己的手，旁人都看不见他。那只手的温度远低于常人，却是软和和的，第一次有人签着他的手，伏湛心里甜丝丝的。
    没有人看见他，把他当神经病的日子格外快活，鬼屋里的鬼都被他们吓了一大跳。
    青年似乎对纸牌游戏格外痴迷，只是没有人看得见他，连玩的机会都没有。
    游戏桌前的背影好生落寞，一头长发就和可怜兮兮的猫尾巴似的。
    老大的人了，比他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还幼稚。
    伏湛看不过去，把青年拉离了游戏桌。
    过山车青年不敢坐，就连海盗船还有旋转木马之类的玩意儿他看见都吓断了腿。夕阳西下，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只好并排并坐在秋千上。
    人间真好玩啊！青年感叹。
    你们那儿有意思吗？伏湛瞥了一眼青年，舔了一下手中的酸味棒棒糖，酸涩的味道在他的口腔中炸裂，有些像是超市里卖的绿色彩虹唐，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棒棒糖我刚刚吃过。青年吐了吐舌头，飞快地在他嘴里塞了颗桂花糖，眉眼弯弯，这糖是从我家乡带过来的，吃颗桂花糖过过嘴。
    桂花糖甜丝丝的。
    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糖果的地方，一定像个天堂。伏湛抿了一下嘴唇，双目注视着地上的影子，我能跟你回去吗？这儿怪没意思的。
    青年似乎没有想到伏湛会这么说，手中的巧克力棒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虽然常年废弃，不过严格意义上，我们那儿是惩罚罪人的。青年琢磨了一下，通俗一点算是......劳改？
    而且最近貌似不怎么太平，高层变动有些大，不过左右和我这种咸鱼虾米没多大关系。
    可我不喜欢这儿，这里一点儿也不好，没人喜欢我。
    伏湛实在不怎么相信，只以为青年是嫌他累赘骗他的。
    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从秋千上蹦下来对着夕阳转了一个圈儿。
    也是，能够看见我们的人多半会被别人以为精神有问题。
    你之所以想跟着我，只不过是因为我是唯一一个对你好，不带着异样眼光看你的人。
    请你相信这个世界依然有温存美好。
    如果很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够相遇，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吧！
    伏湛本就没有多大的期望，他也从秋千上下来，道：我能看一眼你长什么样吗？就一眼。
    这个问题似乎对青年造成了困扰，他想了想，还是掀开了面具的一角。
    只是淡淡一瞥
    一汪碧透的眼睛，分外摄人心魄。
    青年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刚刚想追上去，眼前的一切都分崩离析。
    他看见男人冷漠的眼睛，像是在打量一件工具，而自己的大动脉被尖刀隔断，鲜血淌了一地，锥心折骨般疼。
    他听见男人开口，声音无悲无喜。
    你看得见我。
    你想活下去吗
    他从噩梦中惊醒，却见小咸鱼坐在占卜桌前，一脸关切：你刚刚睡着了。
    做噩梦了吗？
    伏湛没有说话，他一把抱住了小咸鱼。
    小咸鱼是真实的，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感到青年在拍他的肩膀，声音温温柔柔的。
    梦里都是假的，我就在你身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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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咸鱼占卜师
    第二天一早,伏湛坐在占卜台前。
    占卜师先生，我今天依旧是想问一下恋爱运势。
    算了，我还是稍微改一下吧。
    如果我一直努力对他好,那个人，在未来会喜欢我吗？
    不明白为什么伏湛总要浪费宝贵的机会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江羡鱼打了个哈欠，还是尽职尽责开始了占卜。
    令人意外，占卜的结果出现了一点点变化。
    你的暗恋对象似乎有点迟钝，而且对你的第一观感不是很好,如果你能再温柔一点点,不要总是冷着脸把话憋在心里......
    貌似还有希望的。
    以上发言，全是江羡鱼胡扯。
    通关水晶球看不见伏湛想知道的未来。
    江羡鱼把原因归结于轮回境设备过于落后。
    江羡鱼当了一次心理导师,把许许多多恋爱鸡汤全都灌给了伏湛。
    单相思实在痛苦，兄弟好像还深陷其中，需要他的开导。
    伏湛眸色低沉，似有各种情绪交汇其中，不断翻涌。他顿了一下，又道占卜师大人,今日我还想从您这里获得一份祝福。
    一份祝福。
    今日占卜失败,江羡鱼愣了一下，用一份祝福作为补偿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他从衣袖口袋里找出了一块桂花糖,糖果还是他在上一个副本里偷偷顺的。
    马戏团里冒出一块桂花糖实在有些突兀，江羡鱼把糖递给伏湛，道：这是幸运糖果。
    愿神与你同在。
    伏湛垂着眸子,把桂花糖放进一个小瓶子里，又挂到脖子上。
    谢谢，这将是我最好的护身符。
    ......
    因为伏湛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完成了小丑的任务，火焰魔术师不得不提前出现。
    魔术师带着一顶宽檐高礼帽,灰色绷带把他的头包裹的严严实实。他不似小丑那般健谈，低着头，看起来阴森森的。
    年轻的异世界旅客，你好。火焰魔术师的说话声音很小，闷闷的，听起来像从胸腔发出的，我是火焰魔术师莱特。莱特说着打了个响指，指尖幽幽窜出一束青蓝色的火苗。
    他轻轻对着火苗吹出一口气，幽蓝色的火苗随着气流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图案。
    你今天的任务就是破解这束火苗的形成原因，并且能像我一样自由操控他。
    当然，要是掌握不好的话
    火焰魔术师又打了一个响指，那撮火苗突然变得越来越大，颜色也由蓝色变成紫红色，紧接着砰的一声在空中爆裂开，将火焰魔术师整个人都吞噬。
    火焰魔术师能够免疫火的伤害，不过你要是翻车，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低沉诡异的声音再一次从火焰魔术师的胸腔中发出，异世界的旅客，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自行摸索，过一会儿我回来检查成果的。
    话音落下，莱特身上突然有团团火焰身起，片刻之后，他和火焰一起消失殆尽。
    ......
    占卜师先生，坐下吧。
    休息室里，莱特给江羡鱼沏了一倍红茶。
    照理火焰魔术师不会给玩家喘息的时间，他会时时刻刻盯着玩家的一举一动，以给玩家施加最大的心理压力。不过，这一次，新来的占卜师先生找上了他，莱特便腾出了一点儿时间和占卜师聊天。
    红茶并没有加糖，江羡鱼抿了一口，茶叶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之中回旋不去，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火焰魔术师见状，把一个铁罐子推到江羡鱼面前：方糖。
    还有......一阵翻箱倒柜，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罐饼干，蔓越莓小饼，配着红茶一起吃再合适不过了。
    江羡鱼小声道了声谢谢，他在小小的一杯红茶之中加了快十块方糖，甜腻的味道终于盖过了红茶的苦涩，江羡鱼又吃了一块蔓越莓小饼干，满足地喟叹了一口。
    蔓越莓小饼真不错。他赞叹。那是，我从一个美食博主那里买的。火焰魔术师的声音闷闷的。
    江羡鱼忍不住惊疑了一下。
    这是那个美食博主公布的食谱。莱特临场写了一张食谱单子，推到江羡鱼面前。我听闻占卜师私下里挺爱做饭的，如果你觉得好吃有空可以试试。
    小咸鱼那么可爱，莱特的声音闷闷的很难听，又没有小丑的口才，只想投其所好地和小咸鱼套近乎。
    美食博主卖的饼干那么好吃，这张食谱下面盖了一千多层楼，莱特觉得这张食谱有这么高的热度，一定很受欢迎。如果莱特认认真真向下翻两页，就会发现这些评论全是在说美食博主涉嫌文案欺诈。
    他们按照食谱做出来的小饼干怎么都没有买的好吃。
    不过现在的莱特先生并不知道这一点，他的一系列行为给日后的伏湛挖了一个大坑。
    交流完食谱，江羡鱼聊起了正事：火焰魔术师先生，实际上我想找你帮个忙。
    唔，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就没问题。
    听说在人间界，请人开后门是一件违背道德的事情，江羡鱼一时有些羞愧，道：你能不能给这个玩家放些水？就一点儿？
    才接到小丑命令准备加大难度的火焰占卜师：......
    火焰占卜师叹了口气。
    原来进入轮回境的都是罪大恶极之人，我的试炼自然不会放水。
    只是这十三年来，轮回境变了好多。
    大量玩家身上都并没有多少的罪孽，就算是有也不至于到我们这里来接受折磨。
    因为这个原因，我和小丑的考验已经温和了许多。
    你放心，基本上到这里又心思不坏的玩家，我们最多也就是吓吓他，让自己的业绩混个及格就送他们过关了。
    不是的，不是这个原因。江羡鱼低着头，闷闷的。
    伏湛的能力江羡鱼知道，这种关卡肯定难不到他。可是火焰魔术师的试炼充满了灼热的火舌。
    在这种热量的炙烤之下，放在小瓶子里的桂花糖会化的。糖化了，那他的祝福就没有了。
    江羡鱼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在乎。
    火焰占卜师并不知道江羡鱼的小心思，只安慰：我尽量。
    昨天小丑铩羽而归之后，他已经对这个玩家不报半点期望。
    走个过场，至于惊吓值，能赚多少是多少。
    恐怖boss，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
    突然，隔壁训练室里传来一声巨响，江羡鱼和火焰魔术师赶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滚滚浓烟之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长长的红围巾被热浪卷起，他的鼻尖沾了会，有一点黑，眼睛却很亮，似是一团燃烧的火。
    火焰魔术师暗暗心惊。
    他承认之前的话是有些危言耸听，但是能在这么一场大爆炸中毫发无伤实在不可思议。
    伏湛伸出手，指尖蹿出一簇青蓝色的火苗，火苗随着他的心意舞动，像一只停在他指尖的蓝蝴蝶。
    其实慢一点的话不会搞得这么狼狈的。
    不过我今天赶时间。
    伏湛说完望着火焰魔术师身后的江羡鱼，唇角不由自主上挑。
    你来看我？他道。
    江羡鱼点头，又很快摇头：才不是，只是我确认一下我给你的祝福有没有被火焰烧化。
    伏湛无奈笑了一下，将那个玻璃瓶吊坠从脖子上取下来，道：占卜师大人请放心，这个玻璃瓶使用特殊材质做的，放在里面的东西永远不会变质。
    就像我对你的感情一样。
    江羡鱼松了口气，他没有注意到伏湛渐渐严肃的眼神。
    小咸鱼是拥有自我意识的，而他之前一直和火焰魔术师在一起聊天。
    这是不是意味着，轮回境里的所有boss实际上都是拥有自我意识的？
    这也就解释了在新手本里的系统为什么不愿意把副本boss作为奖励送给他。
    他很快隐藏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之前波澜不惊的模样。
    火焰魔术师先生，我过关了吗？
    没有想到这个玩家的过关速度如此之快，莱特默默点头。
    他自闭了。
    ......
    你是说，那个混小子找到了？
    第六层的某个副本里，一个男人缓缓睁开眼，他的右耳坠着一个天平状的吊坠，眼神冷漠，声音无悲亦无喜。他的手是干瘪的状态，近看甚至能发现焦黑的斑点甚至在不断侵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