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如意事 第5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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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头脑,摒弃无用疑心?
    这根本行不通的呀。
    真要这位陛下摒弃无用之疑心,那势必得将脑子全给挖了才行的。
    叔明到底还是太年轻,年轻人不信邪不行啊。
    “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你们真当朕……”庆明帝气息波动得厉害,几乎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遂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李吉忙替庆明帝拍背,一面急急地拿眼神示意解首辅。
    劝谏固然没错,可也要结合实际……
    就皇上如今这模样,解首辅再这么说下去,怕不是想看皇上表演个当场暴毙!
    ——你敢说,我就敢驾崩的那种!
    庆明帝咳得枯黄的脸上泛起红潮,一阵巨咳后,人仿佛也被抽走了力气,然一双满含躁戾猜忌的眼睛却依旧死死地钉在解首辅的身上。
    这些人一贯喜欢以大义自称,内里却各怀鬼胎!
    他决不允许再有第二个夏廷贞出现!
    解首辅跪得笔直,对上这双眼神,内心如被冰锥所刺。
    局面艰难至此,他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头子为此时常夜不能寐,在宫中留夜一连十余日不归家也是常有之事——
    诸地暴动频出,要兵马军饷的急奏压了一摞又一摞,宁阳局面难测吴家树大根深,临元城有许家军在收拢扩张势力……
    可无论多难,他也不曾生出过此时这般通体寒彻,全无希望之感。
    片刻后,他缓缓解下了官帽,捧在手中——
    “你……你……”庆明帝发声艰难,咬牙切齿。
    “叔明……你这是在作何!”一旁的江太傅低声劝斥制止。
    “臣只要在此位一日,便有责任规劝陛下!陛下若不愿信臣所行,不愿听臣所言,想要臣住口,那便请撤了臣的官职!”
    他并非是在同谁赌气——
    平日里也就罢了,可当下这时局,国君是否能清醒对待,关乎着存亡大事!
    若皇上不醒,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便是豁出命去也是徒劳!
    “好……你竟还威胁起朕来了……你在外贯有直臣之称,你这是想逼朕夺了你的职,好叫朕背上忠奸不分、不听劝谏的昏君骂名……以此来动荡朝堂人心!妄图陷朕于不义,如此居心还敢说不是另有图谋……朕如今倒有些好奇了,你暗下究竟是效忠于何人!”庆明帝蓄了些许力气,咬牙颤声道。
    礼部尚书几人听得心中发沉。
    皇上若能将猜忌的心思放在正道上,何愁大庆不昌?
    解首辅抿直了唇,并未辩解半字。
    “既你一心想以己身来算计朕,朕不如就成全你!”怒气与病体的折磨之下,庆明帝显然已毫无半分所谓理智在,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朕除了解煦的官袍,拖下去……杖责五十!”
    殿内众人大惊。
    “陛下,万万不可!”礼部尚书忙上前道:“我朝从未有过廷杖官员之先例!更何况解大人乃当朝首辅,若传扬出去,必将折了众士人心气啊!”
    “是啊陛下,解首辅虽有言辞不当之处……却也可见一片忠君为国之心,陛下决不可冲动待之!”
    庆明帝拔高了声音,面色因暴怒而涨红:“敢求情者视为同党……一律同罪!”
    “解首辅清正刚直,绝无异心,万请父皇三思!”太子重重叩头。
    “殿下不必为臣求情……”解首辅微微转头。
    太子眼中已尽是泪水。
    解首辅都是为了他!
    是为了他监国之事才被迁怒误解的!
    察觉到男孩子的心思,解首辅在心中叹了口气——不是那么回事!
    实因他忍皇帝很久了!
    “……”庆明帝挤出一声怪异的冷笑来。
    他的太子可一点都不笨,还知道在此时收拢人心!
    一个个的,倒全是深藏不露,不容小觑!
    果然是虎狼环视之境!
    转脸见两名上前的内监踌躇着未有立即上前,更是叫他生出了权力脱离掌控的不安感:“都聋了吗!还不将人拖下去!”
    解首辅:“臣自己尚且能走!”
    李吉闻言忽觉不妙……
    皇上怕是会觉得这句话是在内涵他……
    解首辅已起得身来,嘴角绷得极直,自脱去那身绯袍。
    见得此状,庆明帝嗓口忽然涌出一股腥甜。
    李吉立时大惊失色。
    依前两次的经验来看,陛下这绝对是要吐血啊!
    果不其然——
    “……陛下!”
    “父皇!”
    “皇上!”
    一通忙乱之下,郑太医快步来至了殿内。
    “陛下不可再动怒,不可再动怒啊!”郑太医边扶着人半躺下,边连声交待道——这句话他说了怕是不下百次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啰嗦过!
    “陛下……陛下快请息怒啊……”李吉在一旁边替皇帝擦拭着血迹,边劝说着——他就不一样了,这句话他说了不下千次余!
    庆明帝躺在那里,因消瘦而显得有些凹陷的双眼瞪得极大,胸口忽高忽低地起伏着,嗓中发出怪异不清的声音,显然是怒气仍不肯消。
    剥开其上衣,郑太医一番施针救治罢,才算勉强稳住其气息。
    李吉不知是该松气还是如何。
    “陛下的腿……”他看向那明黄锦被下的下半身,声音很低:“还请郑太医诊看一二吧……”
    方才他眼瞧着,像是不大好了……
    围在床边的太子和两名官员闻言变了眼神。
    郑太医亦微微一惊。
    腿?
    皇上昏迷期间,一应近身擦拭之事皆是他和吕太医带人负责的,因所见,便也多多少少有过一些猜测……
    可具体如何,少不得还得待皇上醒来之后才能下定论。
    “可是陛下自觉有何反常之处?”郑太医揭开被子去看,边试探着问。
    李吉微微叹了口气。
    反常的都站不起来了,还用得着“自觉”吗?
    “……陛下下不得床,便是有人扶着亦无法站立,双腿似乎使不上半点力气。”
    实则陛下在此之前也曾有过膝盖脚骨、乃至手指疼痛的预兆,几位太医给开了药也一直在服用着,但并不见好转。
    听着耳边的低低说话声,庆明帝羞恼之极。
    他的腿好好地!
    他半点也不想被这些人围着如同看笑话一般看待!
    他是一国之君,自有神明庇佑!
    他想将人统统赶出去,想让他们滚,可偏偏已虚弱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他只能任由郑太医挽起中衣裤管,将他的一切都暴露在人前。
    太子等人目之所及,只见其膝盖等关节处皆是异样地红肿。
    郑太医触之皆发烫。
    “陛下此症极像是痹症……”一番察看诊脉罢,郑太医的语气有些沉重地道:“但相较于寻常痹症,此症来得要急得多……”
    急得甚至有些蹊跷。
    但同样的病,在不同的人身上往往症状轻重缓急也会不同,且也会受其它病因影响,若说去深究,往往也说不甚清。
    “痹症……便是俗称的痛风?”礼部尚书微微皱眉:“陛下怎会突然患上痛风?据我所知,陛下甚少饮酒——”
    这病并不罕见,尤其是在官宦富贵人家,他家中父亲便得过,郎中断为酗酒之故。可纵然如此,他家老爹却也不曾就此瘫痪在床,无法站立——皇上的身子难道连个七十老翁都比不上?
    “痛风之症固然与饮酒有关,但诱因却并非只饮酒这一条……”郑太医看了一眼似已陷入昏迷的皇帝,犹豫着低声道:“《黄帝内经》中便有记载,五脏过用,气血失调,痹症则内生。纵情声色,肾气日衰,没了肾气的蒸化与肾阳的温煦,日积月累湿浊内聚之下,郁久化热,流注于关节,便成了痛风……”
    众人听得神色复杂。
    旁的也听不太懂,只记得一句了——纵情声色,肾气日衰!
    换而言之,皇上的身体这是被掏空了,故而才会如此不济,病一来,挡都挡不住!
    “且……据下官所知,陛下曾暗中服用过不少……”微妙的停顿后,郑太医道:“如此便更是坏了身子根基……”劝也劝过,但不听啊,非要生,结果命都险些搭进去了,生出来的还不是自个儿的……哎,这叫什么事啊。
    太子担忧不安之余,有些茫然——父皇暗中服用了何物,竟致坏了根基?
    同样是没听全,为何诸位大人却仿佛已经心领神会?
    没人发现床上的庆明帝的眼睛在微微颤抖着。
    “……除此之外,陛下肝气又郁结已久,近来频频动怒,难免每况愈下。”
    “那皇上的腿……是否还有方可医?”
    “如今下官亦只能尽力而为。”
    听得这句回答,众人便明白了。
    怕是希望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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