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湛清不想说话，任由对方在那里喊着“高兴”。
    他有些庆幸，幸好这里距离远。之前是担心别人打搅了他们，结果现在是以免他们这里的醉鬼打搅了别人。
    史密斯先生看厉湛清不说话，睁着迷糊的眼睛凑过来：“厉总，你别不相信，我是真高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我生日，我生日我能不高兴？”
    厉湛清闻言，倒是一愣。
    他放下手里的白开水，皱皱眉头：“你生日？”
    “对，就是我生日，我从我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日子。”史密斯先生傻笑着，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就要继续往嘴里灌下去。
    那模样不像是在喝酒，倒像是牛饮水。
    厉湛清淡定地伸出手，把酒杯夺过来没让他接着喝。
    史密斯瞪眼：“厉总，我高兴，让我喝！”
    厉湛清冷笑：“我可看不出来你高兴。”
    若是真的高兴，以着史密斯先生的性子，这个时候早就组局去了。趁着生日这么好的机会，正是呼朋唤友大闹特闹的机会。
    可是，偏偏这么好的机会，他却躲在了一家清吧里给自己灌酒。而且，他还是给了厉湛清打电话，而不是其余的那些更为亲近的猪朋狗友。
    厉湛清不是妄自菲薄，但是他绝对不是史密斯先生高兴的时候会找来的人。只要他在的场合，别管多热闹，肯定瞬间安静如鸡。
    “我……”被厉湛清一句话就堵住了嘴，史密斯先生怔忡了一下，醉醺醺的眼睛看向厉湛清，眼底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
    厉湛清把酒杯丢到一边，放到他够不着的地方。他也不追问，只是继续低头喝自己的白开水。
    他心里盘算着，喝完这杯白开水要是这个人还是这么无聊，他就把人带出去，丢给对方的助理。正好，这个点回去还能够赶得上给厉念唱首童谣。
    两人之间一瞬间陷入了安静。
    史密斯先生趴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他的脸面向的是窗外的方向，窗外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只是他眼底也没看见这些，只剩下漆黑一片，黯淡无光。
    良久，在厉湛清准备走人，也以为史密斯先生不会说话的时候，他却忽然开了口。
    “今天确实是我的生日……”他声音闷闷的，带着喝醉酒之后特有的后劲，显得迷离而颓废：“但是，也同样是我母亲的忌日。”
    厉湛清一顿。
    他没想到，他还没找到机会试探对方母亲的事情，反倒是对方先主动提起来。
    史密斯先生的声音里带着些嘲讽的味道：“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毕竟这一天母亲经手了分娩的疼痛生下孩子。但是我这里更悲催，我母亲在我生日的生下来我经历无法想象的疼痛，同样也在十年后的这一天，死掉了。”
    这样的生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
    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事实上，这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最害怕的日子。
    只要到这一天，梦魇就会将他困住。
    史密斯先生说了很多，又或许没有说多少，总之他迷迷糊糊地，说了什么自己都不清楚。就像是有一肚子的话压在肚子里，这些话一直没有找到宣泄出去的渠道，就这么在他的肚子里藏着，几乎都要联通的他的五脏六腑一起腐烂了。
    但是今天，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说了出来。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男人是厉湛清。是那个可靠的，嚣张的，无所不能的厉湛清。
    厉湛清安静地听着，有的听得清，有的听不清。毕竟史密斯先生说的实在是太混乱了，有些字眼甚至于是含在嘴巴里的。
    但是，他依旧在认真地听着。
    史密斯先生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我这些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自己都不知道。反正有一天没一天地，就这么混着吧。”
    他最是爱玩爱闹，也是玩的最开最没心没肺的。却是不知道，这些热闹后面，他的心也是最为荒芜的。
    “我把有了等于没有，但是别人都有妈，我那几个兄弟哪一个没有妈？”史密斯苦笑：“只有我，没有爸也没有妈。”
    马特老先生对于他们的放养，其实是真的放养。只要不会饿死，他就不管。
    这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有爸爸和没有爸爸是没有差别的。
    史密斯说到这里，捂住了脸：“有时候，我真的很恨我的母亲，她为什么要丢下我呢？甚至于，比憎恨我的父亲还要憎恨她……”
    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情感，完全无法受到自己的控制。明明知道是没有理由的，也根本毫无道理可言，但是这股子情绪就是存在着，随着时间还越来越庞大。
    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厉湛清闻言，一直低垂着的眼帘忽然抬起来：“你的母亲是怎么去世的？”
    他这话问的很直白，一直都不委婉。
    不过，这倒是很符合他的性子。
    史密斯先生只是顿了顿，便开了口：“车祸。”
    “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在学校等着她来接我。”回忆总是痛苦的，他已经许久没敢想起那一天：“她跟我说，给我在巧合蛋糕店买了我最喜欢的生日蛋糕，双层的。”
    “可是，我没等到她。”
    “她死了，车子坠毁在山里。”
    史密斯先生说完，长久的沉默了。
    最后，所有的话化作一声叹息：“她为什么要死呢，为什么要丢下来我呢，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算了？”
    厉湛清垂下眼帘。
    “对不起，是我太多话了，本来想要找你喝酒的，倒是让你当了我的垃圾桶。”倾诉过后，史密斯先生恢复了一些神智。毕竟压垮他的不是酒精，而是这些糟糕透顶的情绪。
    厉湛清摇摇头，忽然深深地注视这对方：“你说你的母亲丢下你，有没有可能，是她不得不丢下你？”
    史密斯先生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说，你在幼儿园，你母亲还订了蛋糕。”厉湛清拿起自己的手机，举起屏幕：“你的幼儿园根据我的调查在这里，那家叫做巧合蛋糕店的在这里，但是，你的母亲是在这里出了事。”
    他化了一道，三个地点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反倒是在三角形的各个点上。